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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野也不紧张,更不闪躲,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任凭封澜眼光蹂躏。
他们这样的局面保持了将近五分钟。封澜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她的脚有些累了。这一次开口说话,她平静了许多。
“没错,丁小野,你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从身材、长相、说话和走路的样子都是。”她向前迈了一步,他们便离得很近了。封澜抬头,两人鼻息相闻,“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会怎么样。我贪图的就是你的色相,刚才我看够了……不过如此。”
丁小野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交给她,“这是你发脾气的时候掉地上的。”
封澜一看,原来是崔嫣送她的串珠小兔。她接过来,想起崔嫣看他时的神情,笑了笑提醒道:“崔嫣和芳芳可不一样。你最好离她远点,当心曾斐打断你的腿,那就可惜了。”
丁小野低声重复道:“曾斐?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
“说起来你和崔嫣也挺配的,真要有点什么,一定也很精彩。”封澜从他身边走过,又回头笑着说,“看在我提醒你的份儿上,下次我毛病犯了,你不会拒绝我吧。”
丁小野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轻踢着地砖间的接缝,闻言抬起头来,灿烂一笑。
18。第18章 惦记她的男人(1)
半个月不到,曾斐就约封澜看了两场电影,听了一场音乐会。电影都是从封澜的喜好出发,尽挑那些文艺大闷片。看得出来曾斐对这些小情小调的玩意儿并不感兴趣,好几回封澜都发现他低头看表,但他依然什么都没说地坚持了下来。而且每当封澜以为这种无聊的境况他快要厌烦了,他却平静地与她相约下次再见的时间。
终于,在第二次看电影散场后,封澜先按捺不住去问曾斐:“你打算和我耗到什么时候?”
曾斐让她陪自己去喝杯咖啡,笑着反问道:“‘耗’字怎么说?我以为女人都喜欢这些,你愿意跟我出来,至少代表你对于这种形式还不算反感。”
“你要知道,我是个空窗期的女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你一个大忙人有必要和我一样无聊?”她有些郁闷,“本来我还打算沉住气,等你先受不了。然后家里人问我们的情况,我就可以把责任赖到你的身上。”
曾斐无奈地说:“你觉得受不了?是电影的问题下次可以校正,如果是我的问题……我还蛮尴尬的。”
封澜抓起桌上的台卡作自插胸口状。她说:“女人是喜欢浪漫,喜欢形式没错,但关键在于陪她去做这件事的人是谁。要是爱得死去活来,一起看卡通片都会火花四射……你别这个表情,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好,问题在于我们两个合适吗?做过朋友的人再试着谈恋爱为什么会很怪,因为我们都清楚对方的本来面目,少了相互试探那一步,一点美感都没有了。我还是怀念我们做普通朋友时的那种状态,你一定会把刚才那部大烂片批得一文不值,我也不会忍住瞌睡坐到最后。”
曾斐替她把咖啡端过来,自我解嘲道:“我又犯了想当然的毛病,还以为朋友之间做什么都会比较便利。”
“见鬼!”封澜说:“你干吗不直接承认你想拿我做挡箭牌?敢再装糊涂问我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没什么好说了。”
“你以前在男朋友面前说话都这么直接,他们还觉得你可爱?”
“当然不是。问题是我们没有在谈恋爱,我为什么要可爱?”
曾斐说:“好,你刚捅我一刀,现在又浇我一头冷水。”
“别绕圈子了,把话说开了,大家都会比较自在。是崔嫣把你逼急了?”封澜得出了结论。
曾斐没有再开玩笑,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她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过去觉得她还小,不懂事,可是……我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了。”
封澜说:“我早说过,女孩子远比你想象中早熟。你有没有反省过,不是你的纵容,她的梦做不了那么久?旁观者清,你看上去没有承诺过什么,但也从没有把她推得太远,反而给了她依赖的理由。”
“她的童年并不愉快,脾气没有变得乖张已经不容易了。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把她寄养在我姐家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姐那人,心比男人还粗,我姐夫又是个软趴趴不管事的。他们能够给崔嫣的照顾也仅仅是饿不着冷不了,其余的未必能顾及得到,我只是想尽可能地给她家的感觉。”
“你想给他亲情,她想要的是爱。她没有变得乖张是因为你这个做‘叔叔’的大包大揽。如果我像她那样长大,我也会离不开你。”封澜不是第一天认识曾斐和崔嫣,说出的话虽不好听却是肺腑之言。
“我为什么要弥补她?她的家庭缺失也有我的责任……”
封澜打断曾斐的自责,“你总是把责任都往自己肩上揽,难怪活得越来越累。她的家庭本来就是不健全的,你尽你的职责去做事,到底有什么错?你不能把你对她妈妈的抱憾嫁接到崔嫣的身上,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这一次曾斐选择了沉默。
封澜试探着说:“你希望她快乐?”
“当然。她过得好,我的责任也尽到了。”曾斐说。
“让她真正快乐只有一种方式,你成全她,皆大欢喜。反正你们的亲戚关系都是瞎扯。”
曾斐怔了一下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说:“开什么玩笑?她胡闹,可以说成年幼无知。我要是动了歪脑筋去占她的便宜,我还是人吗?别人会怎么看我?”
封澜本想说:“你就那么在意别人怎么说?”然而话到嘴边她忽然想起,丁小野似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其实是理解曾斐的,本质上她和曾斐都算同一种人,他们就像鱼,活在一个看不见的鱼缸里,看似悠闲得体,但他们游不出鱼缸的桎梏,也没那个胆子,因为那是他们习惯且赖以生存的空间。刚才她的大胆提议,别的不说,就是曾斐家里老母亲和姐姐那一关都过不了。
“你当我没说过吧。”封澜叹了口气,“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人活着怎么那么复杂?我记得你以前远比现在洒脱。”
曾斐说:“以前我什么时候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总以为想要什么就去做,这才是真男人、纯爷们的表现。后来才发现是非曲直、情义法理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一个成熟的人,一个男人,首先不是应该照顾好身边的人,让她们过上安生的日子?”
封澜有个荒谬的联想,为什么每个浪子在经历过她或者轮到她的时候,都变成了宜室宜家的好男人?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幸运。
“崔嫣是那么好打发的?她性格是不算乖张,却是个地道的人精。”
“她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曾斐无奈地说道。
“可我现在就想不通。”封澜直面曾斐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曾斐面露惊讶,“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觉得我会为了让你摆脱另外一个女人而答应跟你在一起?”
“当然不是。”曾斐说,“崔嫣只是让我下定决心要认真开始一段感情的原因。单纯想要找个女人结婚,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如果不存在选择,我何必找你?你还挺难伺候的。”
“那为什么是我?”封澜傻傻地问。
“因为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曾斐说。
封澜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完全不屑于说情话的男人偶尔来一两句暧昧的话还挺让人心动的。她说:“这些话你十几年前为什么不说?那时我一定会相信的。”
曾斐笑道:“你也说过,男人晚熟。我以前心思根本不在这方面,况且那时你才几岁。”
说到这里,曾斐忽然笑得诡异。
“你笑什么?”封澜问。
“我在想我们的‘初吻’。”
“你和崔嫣还真是没有秘密。”封澜支着额头笑,“我也不算说大话。那年暑假我去吴江家,正好你也在,我骗你说学校准备考仰卧起坐,让你给我压腿……反正嘴唇是蹭到了,这在我看来就算半个吻。”
“我也没有说不算。”
“难道……你对这个也有印象?”
“很奇怪吗?我那时也纯情过……”
他们相视大笑。曾斐笑得轻松而舒展,封澜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开怀的他,恍惚间仿佛旧日重现。
19。第19章 惦记她的男人(2)
“还差一点点,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曾斐说。
封澜都不愿意认真去数那是多少年前的事,那会让她对时光流逝的速度感到绝望。
“那时稀里糊涂的,懂什么呀?”她撇清道。
曾斐说:“现在不糊涂了,那就再试一次!”
接下来的好几天,曾斐那句“再试一次”一直在封澜心间回荡。他们真的可以“再试一次”?曾斐的一番话确实唤起了封澜不少旧事的记忆,然而年少时稍纵即逝的情怀能和一辈子的选择相提并论?她答应曾斐会认真考虑,却始终做不了决定。
这一天是农历的七夕,曾斐在外出差,他提前和封澜打了招呼,回来后会请她吃饭,也希望她到时能给出一个答复。封澜盼着他的公务再忙一些,好为自己争取点时间。她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
节假日通常是餐饮业最忙碌的时候,尤其是浪漫的节日。封澜的餐厅提前一天停止了预定,结果等位的人还是排起了长龙。丁小野今天不在店里,据说是轮到他休息。封澜把店长批了一顿,就算是休息,也得挑个没那么忙的日子。平时店里人手就刚刚好,少了一个人,又遇上客人扎堆来吃饭,她这个做老板的也不得不套上围裙做起服务员。
店长很是委屈,解释说丁小野自从来上班,就没休息过一天,也没请过假,这一次他主动提出轮休,不同意实在是说不过去。封澜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后来想想,那家伙不在也有不在的好,没他在眼前晃荡,她心里也舒坦些,干起活来更心无旁骛。
这一忙碌就到了晚上十一点,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拨顾客。清场盘点结束后,封澜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丁小野仍然没有回来。难道这样的日子,连他都“佳人”有约?而封澜却不得不孤家寡人奋战在工作岗位上,这未免太让人感到沮丧了。
封澜不由得想到了曾斐,他如果在国内,多半会邀她去吃个饭吧,有没有空赴约是一回事,最起码有个人惦记着。封澜有些惊慌地发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是七夕这种日子,她的电话也悄然无声了?仿佛就在昨天,她还在为如何处理收到的花而头疼,一转头就门前冷落车马稀。时光怎么比人心还现实?!
她洗手时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补妆过后,这张脸还对得起人,可那双眼睛里再没有了肆无忌惮的天真。她看曾斐时,常觉得现在的他疲倦而冷淡。丁小野会怎么看她,在他眼里她是不是迟暮且疯狂?
不不不,她还不到三十岁,她不能在自己容颜真正衰老之前,就让这种恐慌的情绪消减了她的气势。
封澜试着以初见者的心情去判断曾斐,正如她妈妈所说,无论是家庭、事业、人品还是相貌,他都无可挑剔。即使现在曾斐在她心里依然只是个普通朋友,她对他无欲无求。但爱是那么肤浅的东西吗?也许她应该摆脱低级趣味。爱是共度一生,而不是一晌贪欢,她反复说服自己。至于丁小野……不,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丁小野,一秒钟也没有。
封澜收拾好东西,和其他即将离店的员工挥别。从昨天开始就有一辆讨厌的破面包车停在她的车位上。她向大厦物业反映了,也给车主贴了字条,可直到今天那车也没有挪位。这幢大厦现有的停车位十分紧张,基本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昨天物业联系不上面包车车主,好歹还给她安排了一个临时停车位,今天倒好,直接让她停在了后门的空地上。
如果明天早上那辆破车还赖着不走,她发誓会让拖车公司把它到扔垃圾场去,封澜在心里恨恨地想。她关上车门,正打算启动,不经意发现脚边有张票据,捡起来一看,是昨晚加油的油票。她记得非常清楚,就在今早下车之前,她还把这张油票和之前的一些票据归整在一块,好好地放在驾驶座右手边的置物格里,现在它怎么会单独掉落出来?
封澜心一颤,脑子里警铃大作。她极其缓慢地转身,还没发现异样,就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后排座椅下窜起,朝她猛扑过来。幸而她有了提防,一只手已放在车门把手上,慌乱之中惊叫了一声,拉开车门就往外逃。她大半个身子已扑倒车厢外,右手却被人死拽住不放,她挣扎着转身,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个子男人,头发凌乱,面孔黑黄深陷,紧扣在她腕部的那双手枯瘦如柴,正试图将她拉回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