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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斐暗骂“邪门”。这浴液他平时也用,可他记得味道分明是不一样的,绝没有此刻的浓烈、轻佻……和甜腻,让他头昏目眩。他试图把淋浴的水温调低,用力一扳水龙头的开关才知已开到了尽头。
水流声中,似乎有人在他耳边细语:“阿斐,我冷……”
这是静琳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幼年时,他非要去水库游泳,险些溺毙,静琳拼死把他捞了起来,他没事了,她患上了漫长的一场伤风,病重时,她也曾这样说过。
他仿佛再一次面临溺毙的边缘。这一次谁捞他上岸?
他用力甩头,大口大口地呼吸,一度让他厌恶的甜腻成了他的救命良药。
另一张面孔、另一个声音驱散了方才的阴寒。然而护在他心口的这个声音分明也是悲伤的。
她说:“曾斐,别让我三次伤心都是为你。”
40。第40章 自私的慈悲(1)
封澜在梦里也没有忘却丁小野手心的温度——他主动牵着她的手,走在被路灯熏染成昏黄色的、深夜的马路上。紧挨着他的那一半身体是滚烫的,另一半却冰凉,叫嚣着,恨不能整个人与他相依偎。
她大半夜都在这半冷半热中挣扎着,第二天早上,任闹钟响了几遍也没办法爬起床,嗓子似火烧般干渴,头痛欲裂,用床头的体温计一量,38。2℃,才深知“为情伤风、为爱感冒”不是句虚言。
封妈妈赶过来照料生病的女儿。他们一家都秉承轻易不打抗生素的原则,所以封澜并没有去医院,只在家喝了姜茶和鸡汤,发热厉害就往头上敷凉毛巾,顺便打开窗通风透气。
“好好的天气,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趁封澜在床上休息,封妈妈一边给她收拾房间,一边嘀咕。封澜也很无语,这是她今年以来第一次感冒,以往她身体还不错,遇上了丁小野,仿佛整个人都丧失了抵抗力,连病毒都来占她便宜。
封妈妈陪了封澜两天两夜,第三天下午,封澜烧全退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封妈妈就赶回去和封爸爸参加老同学聚会。封妈妈前脚刚出门,封澜后脚就给餐厅里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今天营业的情况,便让厨房给她做碗海鲜粥,交代丁小野送过来。
两个小时后,封澜家的门铃响了。她雀跃地跑向门口,从猫眼里看到提着个外卖盒子的丁小野,心里的忐忑才被喜悦取代,赶紧理了理头发,把门打开。
丁小野进门之前目光在封澜脸上流连了几秒。封澜有些心虚,她病了两天,样子会不会看起来很糟糕?她悻悻地给他拿拖鞋,问:“我不化妆的样子和以前很不一样?”
丁小野环视她的住处,回头笑着反问:“你以前化妆了?没看出来。”
“会聊天了。”管他真心假意,封澜心花怒放。
丁小野把装着海鲜粥的盒子放在餐桌上,“粥送来了,我……”
封澜不由分说地打断他,“不许回去。我都病了,你不闻不问也就算了,来了还不陪我说说话,你当我真的是为了这碗粥……而已?”
“也对。”丁小野看了看餐桌另一面放着的一小锅白粥,若有所指。
封澜刚退烧不久的额头又有点发热了,那是妈妈临走前给她熬的。
“我妈煮的粥太清淡了。”封澜辩解道。
“既然病着,还是不要太重口味。”丁小野说。
封澜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言外之意。她悄悄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丁小野来到之前,她是换了身睡衣没错,湖水蓝的真丝睡袍款式简洁保守却足以勾勒出细腰,长度也恰恰好。这点小心机算不上重口味吧?
她像那天晚上一样挽着丁小野的手,“反正不许你马上走。店里问起来我会解释。”花…霏…雪…整…理
丁小野好笑地将手抽出来,说:“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走?洗个手行不行?老李打包粥的时候没盖严实,洒了一点在我手上。”
“哦。”封澜这才放心,给他指了洗手间的位置。
丁小野从洗手间出来,封澜已经躺回了床上。相对于良好的地段而言,她的住处并不算奢华。宽敞的客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另加一个视野良好的大露台。小玩意不少,但归置得很整齐,搭配着恰到好处的女性化软装,无不向人昭示着这套房子的主人是个经济条件良好、热衷生活情调的年轻单身女人。
封澜抱着枕头问丁小野:“其实你知道我只是想见见你吧?”
她没去店里这两天,店长、出纳、康康都曾打电话来表示问候,他反而无声无息的。尽管封澜心里清楚丁小野要是主动表现出热情那才奇怪,但还是盼着他能来。
“嗯。”丁小野站在她的卧室门口,回答得简明扼要,一如他惯有的样子。
“那你还肯来?”她是指明要他送粥没错,可丁小野什么时候把她这个老板娘放在眼里了?他若不情愿,有很多种推辞的理由。封澜想,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想念她呢?这想念有她的十分之一也是好的。
丁小野眼前浮现出他出门前店里同事们异样的神情。何止他知道封澜的用意,她的意图那么明显,有眼睛的人谁不心知肚明?
厨师长拍着他的肩膀艳羡着说:“你小子有福!”
老李和切配师傅咬耳朵:“咱们打打女服务员的主意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人都摸到老板娘床上了。都是爹生妈养的,区别咋这么大呢?”
芳芳和小娇目光幽怨,埋头干活。
只有康康把他送出大门,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末了还嘱咐他四字真言:“宁死不从!”
这样的张扬从不在丁小野的计划之内,他想过拒绝。两天前目睹封澜和曾斐四目相对时的默契,丁小野心里涌出的烦躁和口不择言的冲动,无不让他感到陌生且无所适从,他知道这绝非只是出于他对曾斐本能的厌恶。他本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有些事要么就不做,要做就绝不拖泥带水,摇摆不定是他最不喜欢的事,可他现在正在朝自己抗拒的方向转变。
那天他把封澜送到她家楼下,她走到单元门口又回头看看他,什么也没说,脸颊微红如醉,双眼明亮似水。那是全身心沐浴在爱河里的女人特有的神采。每当他爸爸回家的时候,他就能从妈妈脸上看到类似的快乐。这样的快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可贵。他控制不住再去看看她的念头。
丁小野抛起从客厅顺来的一个苹果,再信手接住,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说:“忽然间没人供应这个了,有点不习惯。”
封澜白了他一眼,敢情他惦记着苹果尤胜于她。
“别忘了白雪公主也是因为贪吃才倒大霉!吃吧吃吧,我苹果里有诅咒!”她骂道。
“吃了会被七个小矮人再次蹂躏?”丁小野大笑道。
封澜心里说:“吃了会让你一辈子离不开我。”
她犹豫了一下,拍拍自己的床畔,“坐吧。”
丁小野没有动,封澜藏起羞涩,挑眉道:“放心,样样都好的王子今天身体欠佳,不会蹂躏你的。你都能随便吃我家苹果了,还那么客气?”
丁小野笑道:“哈萨克族人有一句话:祖先的遗产有一部分是留给客人的。在察尔德尼,哪怕你走上一年的路,也不用带一粒粮。怎么到你这里,吃了你一个苹果,就要上你的床?”
封澜原本以为自己的脸皮够厚了,还是被他的直白臊得满脸通红。她拿起个枕头砸向丁小野,“我呸,你想得美!我让你坐着。‘坐’!懂吗?”
丁小野顺手接过枕头,走过去,坐在她的床畔,把枕头放回原位,似笑非笑道:“‘做’?‘做’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你再解释解释?”
“流氓就是流氓!”丁小野要是有心捉弄,封澜无疑落了下风,闹得满脸通红,故意不再看他。
丁小野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手撑在一侧的床上,低头看她,微微笑着说:“对了,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不要总是跳出来挡在男人前面充当‘骑士’。你要是能保持着这个姿态,恐怕早就嫁出去了。”
封澜瞪他一眼,“你还瞧不起女……”
她的后半截话被丁小野忽然探向她脸庞的手吓了回去。她呆呆地任他靠近,然后鼻子一痒,丁小野手里捏着一小段搓成条状的纸巾,面色复杂地补充:“要想成功嫁出去,还有个前提——不要让男人看见你鼻子上塞着这个破玩意。”
41。第41章 自私的慈悲(2)
封澜目送他去扔纸巾,默默地把枕头捂在自己脸上,她光记得换好睡袍,藏起床上的内衣,为什么就没想着去照一照镜子,把塞在鼻孔里的纸巾取出来呢?
片刻后,当封澜把枕头从脸上移除,面色已恢复如常。她还怕在丁小野面前出丑吗?做人要乐观,他看完了她的窘态,其余全是好的一面。
多了丁小野在侧的床忽然变小了。封澜突发奇想地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瓶指甲油,塞到丁小野怀里,摇了摇光脚丫说:“你帮我涂吧。”
丁小野一怔,拒绝得毫不犹豫,“我给你涂这个?做梦!”
“喂,我现在是病人,你就不能照顾照顾我?”封澜早知道他会这样,还是耍赖道。
丁小野嗤之以鼻,“病了还顾着你的爪子。”
封澜一脚踹在他心口上,被他抓住脚,重重放下。她赌气坐起来,“你不涂,我自己来。”
“无聊不无聊?”丁小野斜着眼睛看她往一个个脚指头上涂鲜红色的甲油,涂完还用床边的杂志扇着风等它干透。
甲油的气味让他皱眉,他埋怨道:“什么味道?臭死了!”
封澜挑衅地把脚丫子伸到他面前,“熏死你!你不喜欢,自有别人喜欢。”
“喜欢的人是变态吧,脚丫子有什么好看?”丁小野身子往后倒,和她伸过来的脚拉开距离。封澜的腿也是她最为自傲的身体部分之一,脚掌也是,在鲜红如血的甲油衬托下更显得皮肤雪白,形状美好。丁小野嘴上说不好看,表露出嫌恶的眼睛却多看了几眼。
封澜炫耀了一会儿,才发觉丁小野目光的回避不仅是因为她脚上的甲油。睡袍的长度在膝上,她的脚踢来踢去,尺度未免过大。她装作不经意地把脚收回去,没想到却被丁小野抓住脚踝。
“想干什么?”虽说这是她幻想过的画面,他骤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还是吓了一跳。
“指甲都长肉里了,你不怕得甲沟炎?”丁小野凑近仔细看了看她左脚的指头,说:“去给我拿一把指甲钳。”
“哪有,我怎么没发现?”封澜嘴上说着,还是老老实实地侧身从抽屉里翻出了指甲钳,递给丁小野,不确定地问道,“你——给我剪?”
丁小野没有回应这种废话,不甚温柔地掰着她的脚指头,照着他的目标剪了下去。
封澜大叫了一声,脚一缩,被他牢牢抓住。
“喂,你故意整我吧?轻点儿,当心剪到肉!”
丁小野手下未停,“我都说指甲长肉里了,再不忍着点,等它出脓溃烂,有你美的时候。”
他解决完一个,又去看下一个脚趾,想不通地说:“你们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又没人嫌你矮……哦,我又忘了,你说那不是高跟鞋,是你的爱情。难怪你的爱情那么畸形。”
封澜没有反驳,任他摆弄着自己的脚,低头絮絮叨叨地抱怨。她没有料到自己开的玩笑会变成这样,这在她心中可是比涂指甲油更亲密好几倍的事情。
封妈妈的醒世名言里有这么一条:一个人爱不爱你,不是表现在他亲你抱你,而是看他肯不肯为你剪脚指甲。
封妈妈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封澜还住在家里的时候,常常看着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给靠在沙发上的爸爸剪指甲,嘴上也是说个不停:“一阵不剪,怎么长那么长?我要是走在前面,谁伺候你去……”
她看似见怪不怪,可是如果要她列出这辈子必须要做的二十件事,“让心爱的人给自己剪一次指甲”必定在她的清单里。
然而,排在这一条之前的事情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没做,她连丁小野是否真心都存疑,这个反差让她实在恍如做梦,仿佛一篇文章刚开了头就跳到了结尾。
丁小野利索地剪完封澜的十个脚指甲,封澜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眼见丁小野放下她的脚站起来,她神情紧张地问:“去哪儿?”
丁小野把指甲钳放一边,不耐烦地道:“去洗手!狗皮膏药一样,哪儿都想贴着。”
封澜把他拉回来坐着,说:“不用洗。你不嫌我,我也不嫌你,让狗皮膏药好好贴一下。”
丁小野被她强按着肩膀靠在床头,好气又好笑,“你不怕别人知道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知道就知道。”封澜把头放在丁小野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说,“我骨子里就这样,还是不要去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