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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青青子矜1+2-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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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这是他完全放权给她了,虽然有感于他的信任,却是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些。后日的大会上如何才能服众,手头的这笔烂账又该如何处理,还有公司里的暗流汹涌……真是想不头疼都难。
  
  ――――――――――
  
  第二日一大早,她正要趁着白静媛出门之前去找她——三小姐和程果夫的婚礼就定在开春,迎面却遇上了二太太房里的绿珠,端着个铜脸盆出来,显是刚服侍完二太太洗漱。
  
  绿珠性情柔顺,平日里喜欢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服侍二太太之外,也不大同其他人来往,故而子矜见她的次数也不多。倒是常听得人夸她的美貌,这时突然同她打了个照面,也是不由得微微一怔,见她一张小小的心型脸,面薄腰纤,弱柳扶风,说不出的一段袅娜风流的体态,倒有几分黛玉的品格。只是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透着只有婴儿才有的清澈天真,不由得就想起翠墨的评价来——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吃过苦的。
  绿珠瞧见四太太正凝神打量她,竟不由自主地脸上嫣红,福了福身就匆匆离去。她只顾低着头快走,不想差点撞进了迎面一人的怀里,盆里的水都洒了那人一身。待抬头却不幸地发现那人正是大少爷,脸上红晕更甚,压倒桃花,慌乱之间掏出帕子想替他擦拭水渍,白致立抬手阻止了她,笑道:“不碍事,回头我换一件就好了。”绿珠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低声道:“谢过大少爷。”就逃也似地跑开了,仓惶间脚下一绊、还差点撞上过道里的花瓶。
  子矜微笑着摇摇头,这绿珠真像个孩子,这样腼腆的人可不多见。却看见白致立摸了摸鼻子,作出一脸不解状:“我有这么可怕吗?每次见到我都像见了老虎似的。”
  子矜微微一哂,调侃他道:“你是真不知呢,还是在这儿装糊涂呢?”
  他笑笑,眯起眼睛看着绿珠刚才走开的方向:“她太单纯了,我不忍心。”
  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敢情他什么都知道,就怕对人家负责任。其实这府里个个心机深沉,有时候她反而觉得和大少爷说话是最轻松的,用不着拐弯抹角地打机锋,因笑道:“难得你大发慈悲,还肯放她一条生路。”白致立无奈地一摊手:“长得貌美又不是我的错。”说着还无辜地眨眨眼睛,子矜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连日来的悒郁心情倒是一扫而空。
  
  …
  
  到了公司,甫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压抑。子矜心中暗自纳罕——方主管施主管一众人等都客客气气的,也没什么异样的,下属虽然谨慎小心,可是偶尔互相之间暗示交流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到了午饭过后,终于有人敲开了经理室的门——林惠敏小心地推门而入。她是子矜的行政秘书,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胸无城府的样子,办起事来却是粗中有细、干净利落,故而颇得上司器重,短短几年之内就连跳三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嘴碎,却也无伤大雅。
  “苏经理,上个季度的报表出来了,请您过目。”子矜顺手接了过来,直接跳到最后一页总结上,不由得一怔,季度盈余竟然为负!
  她沉默的翻看着文件,小林站在边上,连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很久才听得子矜终于开口:“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的利润用来赔偿东印度公司的合约都不够?还有、仅是上个月,索赔的案子就有三起,诉讼费就花了十几万。”声音虽是平静、却也感觉得到底下潜藏的暗流。小林迟疑了一下,答道:“今天法院的状子又来了。”说完垂头不语,等着听她的训斥。子矜一愣,饶是她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怒气。东印度公司的人固然刁滑,可是自己这边莫名其妙地延迟发货不说,还好几次货物与提单上记载的不符、虽然只是小瑕疵,却被对方揪住了辫子不放、拒收运货趁机压价,再加上己方抗辩不力,到了最后往往就有以极低的价格妥协的,一来二去的、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事背后必有蹊跷,她沉吟了一下,啪的一下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把这次案子的有关资料拿给我,通知所有主管去会议室。”
  
雾失楼台
  “这是船运公司的责任,是他们没有按时发货。至于货物短缺,说不定是我们公司有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了。也许您该问问和他们接头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锦鸣的部门是负责验货的,据他的说法,他们每次验完货都是分毫不差的,单子上也都有记录。他的言下之意,是暗指负责运货给船运公司的施主管动了手脚。
  一旁的财务主管这时也开口道:“我们这边的购货入帐单是没有问题的,绝对没有水分在里面。”
  施天华听了冷冷一笑,却是不慌不忙:“不错,货是我派人装船的,但是你们可以查提单,上面写的一清二楚。错了就是错了,我可不像某些小人,只会把黑锅扣到别人身上。”
  “你说谁是小人?”方锦鸣脸色一变,气道。
  施天华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方主管,我又没说是谁,您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呢。”方锦鸣听了勃然大怒,眼看就要拍案而起。
  子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够了!”
  周围的人突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盯着她不说话。
  
  她看看众人观望的神情,心下一阵烦躁:这一帮子主管都在这边推脱撇清,说了半天也没有一个道出几句实在话的。明则看似他们之间的矛盾纷争,暗则是欺生——欺她没有经验,对公司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这次的亏损事件不但激化了公司里的白热化斗争,如今看来却也未尝不是他们想投石问路、甚至故意在会议上吵起来,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掌控大局。要是往日,只怕早就一个个抢着报上方案来了。她修养虽好,刚才却也差点失了方寸。
  当下也不好发作,缓和了一下口气道:“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以前的事我会派人调查。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这一宗官司处理好。这次要是再输了,我们公司也不用接单子了,关起门来一心一意打官司好了。”听了这话就不少主管在心中冷笑:说出这样赌气的话来,显见的还是女流之辈,又没经过什么世面。然而见她生了气,到底忌惮几分,不敢太过放肆,当下闭口不语,一个个鞠躬退了出去。
  
  最后一个下属关上门后,她缓缓往椅背上一靠。冷静下来,心情却是更加沉重。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每场官司都会输?虽说政府积弱已久、在这种跨国的交易中多有受欺凌吃哑巴亏的,又没有名正言顺的律法保护,都是外国人说了算。尽管几次官司吃败,船运公司也有承担一部分责任和违约金,但是通达贸易公司和欧美的货物往来都是承包给白家旗下的船运公司,如果有什么差池,损失都是一家的。白家是船运业的龙头,之前和他们往来倒还相安无事,然而听白舜华说过:自从年前白家拒绝了替他们运送鸦片的无理要求后,就频频出事了。东印度公司一向嚣张惯了,打起官司来仗着英国法律保护和不平等商贸条约的偏袒横行无忌。和他们打交道,须得处处小心,软硬皆施,又不能真的撕破脸,却也棘手的很。想到马上又要接见那些大掌柜——能在白家手下屹立多年不倒的,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稍有不慎,只怕就会失了威信,以后也万难管治了。千丝万缕的大事小事在脑中迂回盘旋,嗡嗡作响,她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舜华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抛给她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烫手山芋。
  
  下午她去找白致远。船运公司的事,是该和他沟通一下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个环节;况且这两日议会正在开年度大会,白舜华忙得废寝忘食,天天过了子夜才回家,她也不好再增加他的负担。
  他听完她的叙述后,却反问她道:“你是怎么看的?”
  子矜迟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有人作了手脚,但是很巧妙,单从文件上看不出端倪。”顿了顿才道:“所以我才来问你。”
  
  他翻了翻那堆相关的文件,随手抽出其中的一张来递给她道:“你看第一行——问题就出在那里。”
  这是一张发货前双方签订的合同,顶头就写着“DES CONTRACT”,她凝神细看了许久,突然发现那个字母“E”有点异常——最下面的一横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墨迹比其它的笔画要浅了少许,然而不睁大眼睛是发现不了的。她不解,微微蹙眉道:“‘DES’合同与‘DFS’合同有什么不同么?”
  “根据1893年英国政府颁布的《英国海事货物买卖法》第一百二十八条,DFS合同是指卖方对货物的灭失和损伤及货物与提单不符的意外风险,卖方无需承担责任;而DES合同却是在买方收到货物前,卖方要承担一切责任。这两种合同的运输费用和保险金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停了一下又道,“虽然只差了一横,却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她微微一愣,这才依稀想起他在英国念的似乎是法律。想了想又道:“他们也太狡滑了,写在顶头最明显的地方,反而容易被忽略。”突然省悟过来:“你早就知道了?”——不然他不可能一下子就从那么多文件中抽中这一张。
  “这件事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
  “你是说有内奸?”
  “而且不止一个。”他的眼眸轻敛,若有所思的表情中带了一丝冷酷。
  子矜心中一凛,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对于背叛者,白家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之前白舜华就说过,永远都不要给别人第二次背叛你的机会。
  “那两个律师我已经处理了,至于公司里的目前还不能确定。”说着他打开一个上了锁的屉子,从中抽出一叠薄薄的册子,她接过来一看,只见扉页上空空的,只在右下角盖着“机密”二字的蓝色印章。
  
  最上面一本的里页写着南京通达贸易总公司的字样,翻开来第一页就是方锦明,评价是:墨守陈规,心胸狭隘,为一己之力结党拉派、排除异己,留之弊大于利。后面用朱笔圈着一个“去”字。正自困惑,只听得他沉静如水的声音:“这是我做的册子,凡是批有‘去’字的,都是要开除的。”
  她心中仍是不太明白,继续看下一页却是施天华,批注:此人为人阴骛深沉,工于钻营,善用之,但切不可委以大权,以防其趋利变节……后面记载着每个下属的功过事迹,做成了表格的形式,一目了然。某年某月某日暗地里做过哪些对公司不利的事情,也是一清二楚,她一页页看下来,而心中的震惊愈甚——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驭人之术? 粗粗看下来、这公司上下倒有一大半头目是要开除的,再翻开各地分公司的册子,也均是如此,不由得疑惑道:“公司要大换血么?”
  他脸上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你这比喻倒是贴切。”顿了顿道:“不错,凡是暗中做祟的,还有结党营私的,尽量一个不留。”
  子矜又翻看了一下,抬起头来轻哂道:“只怕有人还存了一层心思,想要趁机剔除那班老顽固吧?”她眼中慧黠的光芒滑过,笑容直如徊风拂柳,清丽难言。
  
  他一怔,继而若有深意地浅笑了一下:“那帮小觑你的人,将来都要后悔了。”言谈间薄唇微扬,明明是称赞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总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尖锐。
  “父亲也久有此意,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恰当的机会。”
  “假我之手,自是要方便的多。”子矜点头,只怕这才是白舜华让她来主持大局的原因吧——那些元老位高权重、有他们在总会束手缚脚、颇多制衡,然而若是无缘无故摒弃了他们,又会被人说一些“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闲话,由她这个外姓人来做这件事,的确要恰当许多,别人就算知道内情,明着也不好指摘什么。没想到自己倒是做了一回挡箭牌……她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那些人还在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争权夺势,浑不知一场腥风血雨就在眼前。隐隐约约的,子矜似乎有些明白了白家在商坛叱诧风云多年却稳如磐石的原因。
  
  “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你也不必同情他们。”
  她被人说中心事有些讶然,正对上他洞彻人心的清冷目光,里面那种漠然淡薄的神气,让她无端端的有些气恼: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怎会知道普通老百姓的疾苦,这一次裁员下来,必然会有许多家庭会失了生计。
  他似乎从她的眼睛中读出了她的想法,却道:“我刚到英国留学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二十英镑,除了学费有校方赞助,别的都是靠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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