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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幽微的发香带着微暖的呼吸便在耳边,他削薄的唇角笑意略深,说道:“回来了。”
身后女子柔声轻笑,“你也不问我是谁吗?”
子昊抬手覆上她指尖,含笑转身,“长明宫中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奏章又藏到哪里去了?”
子娆黛眉轻略,瞄了一眼旁边,“那些奏章吗?我烧了。”
“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子娆容色侧映灯火,明暗间清绝妖魅,如描似画,“既然那些朝臣说我妖女祸国,便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妖女。我也那皇非如何要他们多管闲事,当时我既不不愿催皇非解释,现在自也懒得听他们聒噪。”
子昊随意笑笑,道:“朝臣们自来如此,直言进谏也是他们的本分,不过几句闲话,你到认了真。”
子娆冷哼道:“若说本分,昔日凤后当朝,怎不见他们如此仗义执言?庸庸懦懦明哲保身,你好心性不跟他们计较,我却不怕折祸国干政的罪名。这次不过烧基本奏章,回头让我撞见,看我不拔了他们的舌根一个个送去刑谳司。”
子昊眼梢微微一扬,徐声道:“朕是不是太宠你了?这般性情手段,日后怕不当真要让你毁了朕的江山社稷?”
子娆眸光轻转,“怎么,王兄可是后悔了?”
子昊扶案落座,合目淡淡笑道:“你几时见朕做事后悔过?”
“若说这个呢,好像倒也见过一次。”子娆在身旁以手支颐,蓦地转眸浅笑,曼声道:“朕这一生做得做错的一件事,便是答应子娆嫁入君府,让她离开了朕的保护。这样的错误已经有了一次了,便不会再有第二次……”她不紧不慢,字字句句软声道来,正是那晚宣军帐中他与皇非一席对话。
子昊靠在软枕上半挑眉峰,明眸打量那灯火深处如仙似魅的女子,火光幽幽的跳动,照得那片片金云龙纹似是在烟香之中缥缈游荡,缭绕纠缠,渐渐地,他便轻轻眯了修眸,挑了薄唇。她不问他如何处置那北域的战书,他亦绝口不提此事,手中灵石串珠光芒流漾,仿佛一抹摄魂的颜色敛入那眸心,深深浅浅,染作墨色如玉一泓幽谭。待她含笑说完,他才开口道:“那些朝臣的话似乎只对了一半,妖女虽说是妖女,只怕还没修炼成精,说到底总还是要朕腾出手来护着才安心。”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修冷的眉目略带着三分清倦,衬那一身九龙簇云织银纹玄袍,灯下看去别有一番雍容风流。子娆轻轻地笑,随手把玩他腰间玉佩上的丝穗,一缕缕缠在指尖,“君无戏言,你要护便护得彻底些,反正你是九霄上仙,神通广大,我再怎么修炼也不过是个小小妖精,脱不了七情六欲,忘不了人间红尘,我也不想成仙,总归有人护着,说话算话便好。”
子昊一笑道:“放心,朕既然说过了,到死也必护你周全……”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已抵上他的唇,声音幽柔,唇香轻漫,“别说‘死’这个字,我还没活够呢,你若不在,我找谁去兑现诺言?”
子昊目光微凝,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在那轮廓迷人的下颚处微微停留,片刻后笑道:“莫非朕还生生世世被你这小妖女赖上了不成?”炉中沉香弥漫寝殿,雕梁画栋,如染烟云,子娆睫光轻轻扬起,触到他柔和清邃的目光婉转荡漾,仿若桃色幽幽触落深潭。她俯在他的胸口轻声浅笑,柔柔呼吸吹向他耳畔,“来世太远太久,我先要了此生再说,我赖不赖你没关系,反正你赖不掉我的。”
低沉的笑意漠然自他胸口传来,那带笑的气息如此温暖,像是要将人的心弦融化,化作丝丝香云,缕缕轻烟。有着温柔笑眸的君王,眉目间仿佛带了三分烟火气息,再不复那清冷云端无情的神祗。
红尘人间风流欢喜,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两情相悦,枕间相伴?金风玉露镜花水月,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夜色如斯,佳人在怀?幽幽烟香入幕,云帐散落榻前,子娆慵然依偎在子昊身畔,过了一会儿,柔声问道:“子昊。”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抬手揽她在怀,轻抚她宛若流水般清冶的发丝。
“子昊。”她闭目微笑,仍是低声叫他的名字。
“子昊。”她闭目微笑,仍是低声叫他的名字。
“我在。”
“子昊……”
他含笑的叹息化作她唇畔轻轻一吻。此时此刻,安静的寝殿中没有任何人回来打扰他们,长夜深处唯有彼此的呼吸纠缠,发丝流潋。轻纱影里灯火柔,帐外深宫雪落花开,青红满地,月光深处,一枝娇艳的红梅晶莹绽放,一天星月如许,灿烂安宁。
东帝八年初,白虎军踞江而守,与王师两面夹击,连败赤哈、莫多两大军部。十九部大军屡次想要突破雍江防线,皆为穆军所阻,始终未能得逞。元月上旬,穆王玄殇命大将廖邺、少将虞肖驻军重山关,亲点白虎军三千精兵,与彦翎、白姝儿、殷夕语一道,护送百仙圣手蝶千衣南入帝都。
穆王一行到达帝都时,恰逢东帝闭关未出,却早已传下王旨,以诸侯中最高规格的九章之礼迎接穆王,九公主与王后且兰、昔王苏陵一同,亲率六卿重臣出迎。
巍巍帝宫,浮云漫雪,雍江金水绕城而上,三千白虎军驻扎城外,不再前行,以示侯国礼敬王族之意。王城禁军字雍门而内列开仪仗,九门神道天阙,放眼金旗华羽万道,琼光雪色里耀得天地生辉。
御道两侧忠臣肃立,九重天阶尽头,凤衣流金的女子立于紫伞宝盖之下,姿容绝伦,恍若天人。夜玄殇随着典仪官员踏上金殿,抬头一笑,微微挑了挑眉梢,目光不掩惊艳之色。子娆魅眸轻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附身靠近他耳畔,柔声说道:“惊云圣域冽泉酒,八百里快马刚刚送到,穆王满意否?”
王女帝姬容光夺目,娇娆笑语却似兰芝玉露,温柔到醉人。夜玄殇哈哈一笑,欠身道:“公主厚爱,玄殇受宠若惊。”
子娆含笑瞥了他一眼,两人举止亲密,不避耳目,再加上先前便有传言,九公主当日西入穆国,与穆王早已私订婚约,群臣如今有目共睹,不由面色各异。说到底现在九公主仍是名正言顺的少原君夫人,日前皇非接掌北域兵权,遣使携血玲珑南下帝都,面见东帝,提出和亲罢战之议。多数朝臣都进言以和为贵,当送九公主入嫁北域,息事宁人,其中甚至包括向来主张动兵的大司马叔孙亦、大司空宿英。谁知东帝当朝挥笔,复以战书,只骇得朝臣群相失色。东帝如此态度,众臣无不明白九公主早晚将承大统,日后雍朝必是女主当国的局面,如今又见穆国威势,更加对九公主惊怕憎畏,莫以言表。
子娆转身时满含兴味地扫视众人,丹唇隐约一勾,随即伴了穆王扬袂而去。当晚流云宫中设宴,且兰等人与夜玄殇皆是旧识,何况穆国先时出兵,早已被视为帝都盟友,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甚是热闹,就连一向话语不多的墨烆也与穆王相谈甚欢。但除了若有所思的叔孙亦之外,且兰身侧的含夕一直神情落寞,只有在夜玄殇开口逗她的时候才多说几句话。酒宴方才过半,她便抱了云生兽起身道:“子娆姐姐,兰且姐姐、夜大哥,我觉得有些困了,想先回宫去了。”
且兰笑道:“你这丫头今早便贪睡,怎么这时候就困了,是否刚刚贪杯多喝了酒?也罢,便让她们先陪你回去休息吧。”
含夕看了一眼且兰重华宫调来服侍她的几名侍女,道:“我不会喝酒,明天再来找夜大哥玩。”说完便要带着侍女离开。正在这时,外面忽有先机营之人匆匆而入,到了苏陵身后低声说了几句哈,苏陵向来处事沉着,闻言却是脸色微变,紧跟着低声追问来人,神情越发凝重。
子娆在席上瞥见,挥手令侍酒的宫人退下,“出了什么事?”
苏陵起身道:“公主,前方刚刚传来军情,宣国十九部大将联手进攻洗马谷,现在先锋军已经到了昔国境内。”
子娆心头一凛,目中闪过诧异,且兰与叔孙亦同时色变,“什么?十九部大军方重挫,怎么会突然进攻洗马谷?”
洗马谷不但有九夷族人,更有日前自王域疏散而去的百姓。昔国驻军本便不多,眼下大半正追随王师作战,余者不足万人兵力,除了本国防御之外,要保护洗马谷的百姓根本力不从心。苏陵眉头轻蹙,说道:“军报已经证实无误,洗马谷中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昔国兵力不足,若不及时调兵救援,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子娆手把玉盏,一时不曾发话,片刻后转向且兰,低声问道:“九夷族人隐居之处,你是否曾对皇非提起过?”‘
且兰摇头道:“绝对没有,洗马谷乃是当日王师练兵所在,更关系我一族安危,我怎可能轻易告诉他人。”
子娆直起身子,修眉淡淡一挑,“此事蹊跷,对方如何得知洗马谷的情报?北域大军突然行动,目的显然是要引王师出兵,自目前王师驻地到洗马谷必经天道,若是对方在那处设下伏兵,我们根本无从防范。”
在座众人无不久经沙场,对九域地形了如指掌,皆知此言非虚,东帝闭关前曾命九公主摄政,没有她的印玺,无人能调动王师一兵一卒,叔孙亦当即离席跪下,说道:“公主!洗马谷眼看危在旦夕,请公主看在九夷族为帝都出生入死的分上,千万施以援手,否则,此次非但九夷,就连昔国也难逃厄运!”
子娆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洗马谷中皆是我王族臣民,我自不会见死不救,但若明知敌军设下陷阱,还要自投罗网,那便是愚蠢至极。”
四周晶帘微光折入座上魅艳的凤眸,如同薄雪冰影,刹那一掠而过。叔孙亦呼吸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苏陵虽也心急如焚,却向来思虑稳重,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道:“此时使臣手中的战书只怕还未送回北域,十九部大军已然有所行动。对方这是有备而来,摆明了要迫王师出兵,大乱我们在雍江沿线的军事部署,亦看准了我们不会坐视不理。公主,帝都的防御线绝对不能轻动,且让臣领兵回国吧,立刻启程或许还来得及。”
他的态度虽然温文平和,但话语中已是存了一去无回的决心。作为昔国之主,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看子民受戮,但只凭昔国的军队想要对抗北域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且兰即刻说道:“公子万万不可,若无大军应援,昔国势将难保。”
苏陵微微躬身,说道:“殿下,大局为重。”短短数字,在座诸人无不凛然,整座流云宫忽然陷入一片安静,包括门口尚未离开的侍卫在内,所有人都看向苏陵。四周灯火倏暗复明,照出蓝衫湛湛俊雅如玉的身姿,他以“殿下”称呼且兰,而非“王后”,乃是昔王对九夷族宗主说话,更加透露出家国取舍之意,抬头之时,目光映了重重灯焰,显得清明坚决,“殿下应当清楚,我们的敌人并非只有十九部蛮族那么简单,日前与赤焰军一战,息川防线已失,若此时贸然抽调王师兵力,被对方趁机突袭帝都,那么后果便不是一个洗马谷了。昔国军队牵制敌军时,请公主与殿下审时度势,若有机会两面夹击,我们活着还能扳回这一局。
”苏公子……“且兰欲言又止,心中乱作一团,明知情势所迫,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叔孙亦抬头望着殿上,身侧双拳紧握。这时候,子娆忽然轻声笑了一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臣,自己心中决定,总也不想想别人的心情。“她起身步下玉阶,徐声道:”我记得以前王兄曾经说过,棋局对弈最怕的便是被动应付。如今人家落一子,我们便应一子,人家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便投怀送抱。昔国损兵折将,东线防御尽失,帝都又能安坐多久?昔王稍安勿躁,传令先机营派出人手,且先打探敌军动向……“她话未说完,对面楼樊腾地拍案而起,大声叫道:“说来说去就是不出兵,等先机营回来,洗马谷早被夷成平地了,打仗便是看谁拳头硬,管那么多干吗!公主若是害怕北域,我们和昔王一道去救自己族人!”
子娆倏然转身,眸光冷冷一挑,未及发作,且兰已抢先喝道:“楼樊,住口!”楼樊满脸不服,叫道:“苏公子对我九夷族有大恩,若他要与敌人拼命,我楼樊也愿舍命相陪!”
子娆心知这楼樊是个莽汉,虽见他言行无状,也不欲与他计较,微微蹙了蹙眉,这时席间忽然有人朗声大笑,“楼将军之言甚得我心,恩怨相酬,这才痛快。”只见夜玄殇把盏起身,转向子娆微微一笑,“常言道兵贵神速,不知公主愿给穆国一个机会?白虎军驻扎之地距离昔国不过百里路程,且可绕开天行道进军,绝无后顾之忧,让颜菁快马赶去传我命令,亲自率兵出击,定可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