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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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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暴怒地在翻滚的云层里咆哮,天幕撕开一道闪电,划分出两人之间的临界点。他站在这边,她在另一边,机锋交合,溅出火光。

    按照陆见欢的经验,在敌方试图抛出爆炸性的结论之后,必须以淡然无谓的态度应对,以显得没有中招。并且迅速还击。

    但是对方是单小风啊。

    是那个被他在澡堂和寝舍百般调戏的小绵羊。

    是那个追着霍容要死要活的花痴女人。

    她居然可以说出这种话,他一时反倒有点接受不能。

    哑然无语。

    局势好像有点失控。

    “嗳,生气了?”赵丹凤眨眨眼,冷眼化作微笑,踮起脚仔细打量他的脸。她的眼睛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彩正在瑰丽地闪耀,“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是那把琴的主人。怎么样,被说中心事的感觉不舒服?”

    这眼神……让他想到“回眸一笑百媚生”,不,应该是“横扫千军如卷席”!

    杀伤力至高。

    不但掌握了结论的“震撼性”和判断的“准确性”,还掌握了最重要的“攻其无备”。

    回忆真是所有浪子的死穴。

    虽然不知道她掌握了多少情况,但这种时刻,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好了,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切不可自乱阵脚,坏了情场高手的威名,他想。

    “陆见欢,你其实是个柔软的人,你根本就是害羞,你根本就不敢承认你喜欢谁,你喜欢这把琴的主人,那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是你在做作的证据!你简直胆小如鼠。我敢告诉霍容我喜欢他,你敢去找到这个女人说你爱她吗?我离开霍容不是因为他拒绝我,而是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并不一定要喜欢他,如果因为爱一个人而让自己变得卑微,我宁可不要!我是我,绝不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陆见欢的防御力,正在被降到史前未有的最低点。

    为何此刻,他有点感觉这场情爱决战,情况不妙。

    赵丹凤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

    看到单小柔灵位的那一刻,她在心中敲响了警钟。

    绝不能像这个女子一样。

    绝对不能失去自我。

    她是赵丹凤,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为任何人卑微或堕落。

    心胸中仿佛又生出无限广袤的天地,撑开,放大,于迷雾之中寻到前路的方向。

    她扬起脸,与陆见欢平静对视,眸光如春雪落在剑鞘上,清柔飒爽,掩不住的凛锐锋芒。

    刹那间,简直要灼坏他的眼睛。

    陆见欢无意识中,倒退了一步。

    赵丹凤则进逼一步,直视他双眼:“而你呢,你为了这个人,把自己弄成这副忽冷忽热口是心非的德性,你以为你很厉害,情场高手,其实你什么都不是。”

    其实——你——什么——都、不、是。

    一句话炸开数穷回音,脑海里有巨大的响声在轰鸣,比雷声更狂暴,比风声更嘶哮。

    她盯着他,清澈的眼瞳正以君临的方式在无声地责问他。忽而她唇角挑衅地扬起,仿佛正为她刚刚从对方眼中解读出的愤怒而得意:“生气了?好啊,我正愁没地发泄,你敢不敢和我打一架?”

    陆见欢冷笑,不自觉间已经成为抱臂防卫的姿态:“你要跟我打架?”

    “我们打一架,如果我赢了,你就像个男人那样,把琴砸了,然后去找那个人,告诉她你喜欢她!”

    挑衅,又是挑衅。

    从奇袭、破防、追击,到必杀一技,步步都让她占了先机。

    心中的怒意炽烈起来。

    他挑唇冷笑:“你是说,以男人的方式?”

    赵丹凤拉开拳势,匍身欲发地盯着他,以行动再次挑衅他,不必留情。

    太不知死了。

    虽说不打女人应该成为每一个男人表现风度的原则,但眼前这个家伙身上腾烧着的嚣张气焰,已经无法用对女人的态度来怜惜了。

    他决定要给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一个教训。

    大雨凄厉地拍打着太学门,赵丹凤和陆见欢两人站在门下对峙,各自怒视对方,蓄势待发。

斗殴和解,佳话遗患

    雷声轰鸣,黑云翻滚,天地阴霾凄茫一片。

    赵丹凤先甩了一个扫堂腿过去。

    陆见欢旋身跃起,禅衣上溅起数滴泥浆。

    在三尺之外降落,他解开腰间款束的绅带,将禅衣从身上脱下,向后一甩。那焰红的鬼火禅衣被狂风吹起,又被暴雨打落,坠入水茫茫的泥潭里。

    赵丹凤又一次冲上去,她拦腰抱住陆见欢,陆见欢下盘稳住,顺势拉捉了她手臂,向后一个大背摔。

    赵丹凤仰面躺在泥水里,反握住他的手臂,也将他拉入泥水中,抱成一团乱揍。

    这种时刻根本没有武功和招数可言,要的是实打实的老拳和黑肘。赵丹凤缠着他在地上滚了几转,骑在他腰上,一拳接一拳地抡在他胸口,肩膀,最后折起手臂,狠狠一肘击在他面门。

    陆见欢原先还留一手,防备她日后拿出去说他打女人坏了名声,谁料她居然敢打他那张女人千恩百宠的脸、做流氓偷香窃玉的本钱。此刻心中大怒,立时翻身压倒赵丹凤,管她是男是女,大掌一挥,“啪啪”在她臀上海揍。

    赵丹凤被陆见欢按趴在膝盖上打屁股,疼得像要炸裂,屈膝猛顶了他胯裆一记。

    这断子绝孙腿果真奇效,陆见欢惨呼一声滚到在泥水里扭动,她立刻扑跳到他身上乘胜追击地给了他一顿面目全非肘。

    两个人你抡一拳,我还一脚,你扇一耳光,我挠一血爪,在电闪雷鸣的天幕下打得好不欢畅,到最后渐渐都浑身脱力,身上腿上都是瘀伤,如同两个泥人。

    “你不行……不行了。”赵丹凤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伸手一抹下巴血迹,脸上多了道泥。

    陆见欢一脸污泥只剩两个眼睛滚动着:“站稳了再跟我说话。”

    赵丹凤又东倒西歪地扑过去,陆见欢顺势将她夹在臂下,在她屁股伤处拧了一把。赵丹凤呜哇一声大叫,疼得揪心揪肺,啃住陆见欢腰上的肉就咬。

    “喂,别耍赖!”陆见欢吃痛放手,只见赵丹凤掉落,四仰八叉躺着喘粗气:“不……不来了……”

    她毕竟是女子,体力敌不过他,武功也差他一大截。

    陆见欢松口气,站在她身边,用脚尖轻踩她肚皮:“认输了?”

    说完这话又觉得有些懊丧,一个大男人,为何要跟个小女子计较这些,就算赢了没甚光彩。

    “输……输了,”赵丹凤呼哧呼哧地喘息,雨势渐渐转弱,由倾盆大雨转为细如丝线的小雨,说话声也能更为清晰地让对方听见,她软软地伸起一条臂,指着他道,“你的脸……”

    陆见欢不用看也能知道自己现在被她毁容毁得有多惨,他一碰嘴角裂处,便“嘶”地抵住了牙缝。

    赵丹凤笑他狼狈,其实自己眼睑早已肿高,也有几分狗样。

    两人对视半响,各自觉得对方像落水狗,都大笑起来,笑到最后肚子也痛腰也痛,眼角都有泪。

    陆见欢捏着自个小腰,一瘸一拐坐到赵丹凤身边,枕着手臂并排躺下。

    其实这一架打完,心中的郁结仿佛都找到出口一般,随着雨水冲刷流泻出去了。

    天墨由浓而淡,雨丝愈发轻柔起来,落在脸上也反而觉得清凉舒爽。

    “你是爱那个人。”赵丹凤忽然道。

    陆见欢仰目望天,雨水从他淤青狼狈的俊容上残流而过,竟然还能十分好看。

    赵丹凤又道:“那把琴,就是你爱过那个人的证明。你连做梦都会流眼泪,都会叫她留下……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她是谁,我能帮你找到她。”

    作为公主,要皇兄调动三千御林军找个人,还是可以的。

    “她死了。”

    赵丹凤愣住。

    陆见欢淡淡道:“她死之前,早已背叛了我。”

    “……”

    “我是不会为了那种人而自寻烦恼的。”平淡的微笑,却异常冷漠。

    他生平第一憎厌怨毒之事,便是背叛。

    “那个,你每次看夕阳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她。”

    陆见欢不语。

    “日落对于你和她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他淡然道,“她是在一个黄昏弃我而去,原本那个傍晚,当是我们成亲的吉时。”

    他想对赵丹凤掩饰自己接近她利用她的真实目的。以他的经验,一个人要说出令人信服的谎话,总要掺杂些真话在里面,半真半假,才能演得绘形绘色。但却无意识中陷入诱导,吐露那么多,这倒是始料未及的事。

    “我总觉得啊,你很害羞。”赵丹凤忽地撑着手臂坐起,抬头仰望天空。

    “……?”

    此刻已经雨过天晴,云破日出,透过那薄薄的水雾放射出万道光辉,一道彩虹斜挂在遥远天边。

    “你每次害羞的时候,就会撒谎不肯说真话,”赵丹凤仰望夕阳,逆着光的眼眸愈发水晶透亮,她想着想着,像是抓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把柄,噗地笑出声来,“流氓居然也会害羞。”

    他微微一诧,想了想,自己便也跟着笑笑。

    一轮巨大的红日正在西面沉没,使人感到日光近无可近,全身都被包覆在绚丽的光晕之中。

    “单小风,”他忽而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单小风啊。”

    “……放屁。”

    “其实差不多,”她笑微微地侧过脸,托起掌心里的一束日光,“我名字里有个凤字。”

    他在心里细细咀嚼品味这字眼。末了道:“以后有什么打算,离开国子监?”

    “我想先考完试再说,霍容说过我通不过学中考试,我一定要通过,还要拿到学业奖,风风光光地走。”

    他噗地笑了一声。赵丹凤愠怒:“你觉得我不行?”

    他摇头微笑,瞳光中倒映的彩虹华采重重:“不是。”

    “那是什么?”总觉得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我是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你一回。”

    ……

    黄昏入暮。

    赵丹凤在澡堂洗过,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衫,捂着屁股跛足走出来,恰好遇上陆见欢。

    他也是刚洗过澡,样子清爽步伐也轻健。只是嘴角裂处已经血痂微结,左眼乌黑肿高,对比他平日光鲜,着实狼狈了许多。

    “我打赢了,有什么彩头?”陆见欢眼珠一转,道,“嗳,不如你答应我一件事。”

    赵丹凤一愣,不晓得他打什么算盘。

    陆见欢作轻蔑状激她:“输不起想耍赖?”

    赵丹凤一撸鼻子,下巴翘高:“怕你啊。只要不违背道义良心,且我力所能及,都答应你。”

    陆见欢眼睛眯起:“这件事一定不违背良心,且你一定做得到。只怕你不守信诺。”

    “你说。”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声喊:“老陆,不好了!”

    恰好打断陆见欢的话,使得赵丹凤并未听清他说什么。

    两人转身,只见陈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两人跟前煞住。陈亮见他们一个瘸腿一个歪嘴,不由得瞪大眼:“你们也遭周野人他们的毒手了?”

    说这话时,陈亮自己额头上也肿着紫黑的血包。

    “周野人?”

    “周也牧啊,那个狗娘养的,仗着人多,就带人来欺负我们班的人,现在正在广业堂逼着邵泉写禅让书。我看不过去顶了几句,就被他们砸成这德行,要不是跑得快,老命都没了。”

    自从绮云事件发生,加上之前下达的合并天地两班的通知,使得文生武生间的冲突迅速激化。

    “我们去看看。”赵丹凤道,她正要催陆见欢,却见他伫,廊檐下站着个家丁打扮的人,手握书信,神色凝重地朝陆见欢望着。

    “你们去,”陆见欢朝那人走去,“我回家一趟。”

    ……

    就在几天前,皇宫里,朝堂上,朝中最大的两个党派当着皇帝赵容嘉的面爆发了一场激烈争执。

    乔太傅上疏奏议,削减藩王开支、裁剪冗官、登记公田、养兵防北辽。

    丞相陆景兆激烈反对:“自先皇和盟以来,两国相安已逾数十年,而近年黄河水患暴民动乱,正该开仓筑堤,安抚灾民,平息暴乱。这正是缺人力之刻,太傅大人不但不安民,反倒要削皇粮、罢文官,让百官乃至万民何以安身立命?”

    太傅乔子建力争道:“辽国虎踞北方,西夏、吐蕃、大理、回鹘压我边境,卧榻之侧有此等豺狼之辈安歇,岂能疏于养兵?怠军易败,交兵之日何以向皇上,向先皇交待?”

    双方争执不休,而百官心中都各自清楚,这争执的根源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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