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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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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披着一堆盔甲;吴宗文的狼毫笔一滴墨都没沾正趴在桌上睡觉,夏彦生坐得老远,虽然看不清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他画得很不错;而陆见欢正坐在夏彦生边上,咬着笔杆说说笑笑,悠闲地打扰着夏彦生作画,心情很好的样子。

    忽然有种很孤独的感觉。

    她低下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已经被排斥出他们的世界了。

    赵丹凤扶着窗沿向前缓缓走着,准备离开,眼角余光依依不舍地掠过窗内景象,忽然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窗下停格。

    她愣住了。

    教室的最后一排,安安静静地坐着翟秀年,他正低头作一幅画,非常专注和投入,甚至脸上洋溢着微笑。那笑容从未见他如此流露过,是一种极为温情和幸福的微笑。

    而那宣纸上的画,的确画出了“吴带当风”的神髓——让赵丹凤惊诧的不是这个,而是那画中的人,面容分明就是一个很熟悉的人。

    霍冰。

    她站在窗前看翟秀年画霍冰,一笔一妙都如此柔曼细致,恰得神韵,仿佛随时宣纸一抖,霍冰就会从里面走出来一般。

    这倾注满关切的笔触令她感慨非常。她以为翟秀年只是个木讷的呆子呢,现在看来,他一定很喜欢冰冰助教。

    想到翟秀年一跟女孩子说话就会脸红的习惯,赵丹凤又多事儿地替他忧心起来:像翟秀年这样害羞的家伙,要跟冰冰说上一句话,一定非常不容易。

    她正这么想着,恰好翟秀年换笔,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来,恰好对上赵丹凤的眼睛。

    两人隔着花窗相望,翟秀年的眼神显然非常震惊。赵丹凤窥破了别人的**有些尴尬,讷讷地朝他一笑。

    翟秀年的脸色就像一瞬间枯萎的花朵那样,失去了全部的温暖,变得像死灰一样惊恐和阴暗,甚至有些埋怨、恐惧、恨意……心灵越是纤弱的人,遇到挫折越容易趋向极端。

    赵丹凤有些着慌,怕他不高兴,连忙摆摆手,又把食指竖在嘴边指天画地表示发誓不会对外人道。

    翟秀年匆匆收拾了一下画具,卷好画纸从教室后面溜出来。

    “秀年,我不是有意看到的……”赵丹凤连忙辩解。

    翟秀年低头只顾走路,完全不理会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会说!”赵丹凤更着急了,一手搭住翟秀年的肩膀。

    没料到这轻轻一碰似有千钧力压在他身上般,翟秀年低呼了一声,整个人都朝右边下陷,几乎倾倒。

    赵丹凤愣愣地缩回手。

    翟秀年似有怨气地看她一眼,捂住肩膀抱着画具飞快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翟秀年的背影,倾斜的一侧正是右边。

    脑海里忽地闪过片段,翟秀年亦步亦趋走路的背影,渐渐地跟她脑海中暂存的另一个片段重合,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使得她惊讶无比地确定——

    昨天晚上偷袭程放的人,是翟秀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又一日赵丹凤从程放处补课归来,又见翟秀年装得若无其事经过,却不知道自己脸红得像个桃子。赵丹凤忍无可忍,一把揪住翟秀年领子扯到墙角,眼见四下无人,低声叱问他:“你为什么老是跟踪程先生?”

    “我、我、我没有……”翟秀年低头有些慌张地辩解。

    “少废话!”赵丹凤不耐烦了,“那天晚上攻击他的人是,为什么那么做?”

    翟秀年不答,把头埋得更低了。赵丹凤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违反监生守则的,如果被人知道你会被赶出国子监!秀年,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做呢,你倒底在想什么?”

    翟秀年虽然低头,但双拳攥紧,一脸固执道:“如果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还会那么做。”

    “为什么,程先生哪里得罪你了?”

    程放作为地班的老师,跟翟秀年这样的天班尖子生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

    翟秀年动了动嘴皮,清秀的脸皮涨得=通红,最终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反正我就要那么做。”

    “你……”赵丹凤被他气得无语,狂乱地揉着自己头发,“那你说啊,倒是为啥?”

    “不要、不要……你管,你要让他们开、开除我……就开除好了。”翟秀年拧动身体,脱离赵丹凤的掌控,匆匆离去。

    赵丹凤看着他孱弱单薄的背影,完全想象不出平日里懦弱书呆子会有这么固执的一面。翟秀年和程放,这中间能有什么必然联系把他们凑到一起结怨。

    几天接触下来,觉得程先生完全是一个光明磊落又充满才略的人。

    她怀里抱着程放借的《管子》,心事重重地走在成贤街上,赵丹凤一面思考着,一面兴趣缺缺地打量不远处校场蹴鞠的学生们。

    陆见欢也在那群蹴鞠的人之中,他正轻巧着以脚尖脚背交替着掌控球,戏弄一般地过了陈亮,把球传给蓟胜。蓟胜一个大力抽|射,球射中门框弹回,引来同组人一阵叹息嘘声。

    陆见欢则安慰性质地拍拍蓟胜肩膀,又竖起手掌似乎在大声布置着战术,调度其他人回防守门。

    赵丹凤站在成贤街边的大树树荫地下,看监生们热火朝天地玩着蹴鞠。忽地一道风破空而来,蓟胜的大力抽|射又偏了,这次更离谱,直接高出门框,连边都没沾到。

    她把头侧开,右脚向后一个飞勾,球稳稳落地在她脚边。校场内的同学看到她,都纷纷朝她招手:“小风,过来一起玩!”

    她微笑着摇摇头,准备把球踢回场内。但她忽然看到陆见欢正远远走来,不由得心念一动,弯腰将球拾起。

    陆见欢见她不传球过来,有些疑惑,慢慢走过来直到她跟前站住,把手一伸:“球。”

    赵丹凤看着他,他光|裸着上身,露出健硕紧实的胸腹;上衣搭在左边肩膀,流了很多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汗水从他发梢上一滴滴落下来,颗颗晶莹透明,每一粒都映着阳光,闪得她眼睛酸痛。

    “球。”他重复了一遍,表情异常冷淡和陌生。

    蝉鸣在她耳中一下子放大了,好希望听到的不仅仅是这样的话。

    现在他连邀请她加入一起玩都懒得了么。

    把球双手捧给他的一瞬,她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他这么地悠闲快乐,对她的孤独全无察觉;她在因为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而生气之时,他居然还可以活得这么潇洒愉悦,好像她根本就比不上此刻他鞋面上的一粒灰尘,那么无关轻重。

    陆见欢接了球,掂在手里轻轻一抛,回头朝陈亮一干人露出个特大号的微笑,挥挥手表示马上归队。

    那种笑容,很久都不曾对她有过。

    心像一个杯盏,叫做委屈的液体快要满溢出来。

    “谢谢啊。”他礼貌性地说了一句转身。

    “小贱!”她下意识地叫他,立刻有些犹豫,现在叫这么亲昵的称号,是否已经不合适了?

    陆见欢的背影停住,并未转身:“嗯?”

    “你……我……”

    太过紧张和激动,反而语无伦次了。

    她很怕这一停,陆见欢就真的不耐烦走掉,慌忙大声一股脑把想法倒出来:“小贱,我不知道原因,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疏远了。我不喜欢这样,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请你告诉我。我希望在我离开国子监以前,你会对我微笑,你会给我祝福,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没有拘束地交流想法和心事……”

    他平淡地打断:“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赵丹凤愣愣地看着那个颀长冷漠的背影,日光将他背照得光润耀眼。

    陆见欢拿下左肩的衣服,单手开始穿,那动作好像就是不回头也能感知赵丹凤在看他的背一样:“难道离了我,你就不能活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小姑娘。”

    这带几分轻蔑的口吻,使她更为灰心失意。她顺着他的话,喃喃接下去,似乎更想要说给自己听:“没错……离开谁,我都能活下去。”

    “那不就好了,”陆见欢扣好前襟,吝啬地给了她一个侧脸,暧昧而敷衍的笑容,“那就自己好好活下去。”

    说罢,一个飞踢将球传到校场中央,自己也跟着快步飞跑而去。

    两人间一切愉快美好的回忆好像都随着这一跑远去。她站在原地,深深感到无力和孤独。

    她一个人默默在国子监内逛了两转,在兵器铺又遇见翟秀年。

    在兵器铺遇见同窗一点也不奇怪,但在兵器铺遇见翟秀年那就太奇怪了。

    翟秀年什么时候开始舞刀弄枪了?

    赵丹凤留了个心眼,等翟秀年走了以后才踏上柜台:“老板,我要买跟刚刚那监生一样的东西。”

    老板拿出来的,居然是一只袖箭。很简单的装置,不过尺长,外管类似竹筒,但经过改装后可以发射短箭。所谓暗箭伤人,就是这个东西。

    在搞明白袖箭是个什么玩意之后,她立刻觉得后心有点发凉——翟秀年要这玩意干什么?

    心里马上有种不好的预感。赵丹凤迅速跑回寝舍去找翟秀年。

    翟秀年一个人住一个宿舍,他的性格一直内向,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也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赵丹凤敲了半天门没人开,索性推门而入。

    进屋没有人,但是,满屋子贴着霍冰的画像。静坐的,侧立的,扶墙的,怀抱猫咪的……各种姿态栩栩如生。

    赵丹凤看过那些画像,有一些的画像角度是琴课上的远观。譬如这张霍冰在亭中抚琴的,视角来自下面的学生座位。而有一些的角度则非常可疑,捕捉到的霍冰情态也非常私密,比如这张霍冰双手捧起猫咪逗乐微笑的——霍冰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开朗的一面。

    而且这张图视角的近处,隔着林荫和芭蕉叶,还有影壁的一角。

    赵丹凤反复地研究这张画,忽然明白:这是翟秀年一直躲在影壁之后,隐匿在蕉叶从中观察到的景象。

    他一直在偷偷跟踪窥视霍冰。

    暗恋到达这种程度,应该说是非常强烈的爱意了。

    胆小的翟秀年只能把这种强烈地感情藏在心里,赵丹凤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脑海里又闪过翟秀年购买袖箭的情形,她立刻回过神来,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翟秀年。她迅速退出房间,把门关上。

    ……

    “霍大人最近真是官运亨通,莫非身后有贵人相助?哪里沾得的喜气,可否让程某人借个光?”程放和霍容并肩从彝伦堂内步出,各自怀抱一册书卷,外人眼中两个人看起来非常亲切,但事实谈话的气氛则很微妙。

    霍容淡然不动道:“作为臣子的,无非便是忠君事主报效家国,此外何曾敢结什么朋党。”

    程放一笑:“霍大人果然是君子,日后一定不会犯什么差错。”说罢意味深长看了霍容一眼。

    两个人一攻一守,虽然话不投机,却一茬一茬地交谈着,似乎很热烈。

    程放像一把锋利的剑,而霍容则是一泓幽深的水,那剑刺入水中试图搅起波澜,水则慢慢自动恢复平静。

    两人经过辟雍,那是国子监每逢祭祝盛大仪式时的殿堂,在辟雍之前驻足观望了一阵,仍在讨论当前的政局。

    却不料暗地里,袖箭的锋芒已经凛冽地露出寒光。因为笨拙的操作和距离遥远,那袖箭尖端摇摇晃晃地在程放和霍容之间游移,总是瞄不准。

    此刻的霍容正站在程放之前,霍容岿然不动地站立,仰视着辟雍大殿顶端的飞檐;程放则滔滔不绝对他讲述着什么,不时加以手势比划,他不断变化的姿势使得瞄准更为困难。

    翟秀年额上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两手都在发抖,袖箭一会偏到霍容身上,一会又偏到程放身上。偏偏程放站在霍容身后,很容易就被霍容挡住。

    翟秀年的精神都快要崩断了,那握箭的手甚至有种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放开的冲动。

    “秀年。”

    他浑身一震,骇然回头,只见赵丹凤站立在身后三尺外。

    “别过来!”他害怕地道,“过来我就……我就!”

    他扬了扬手中的袖箭,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胆的冒险。他甚至觉得自己疯了。

    他居然会有一刻想要偷袭自己的先生,或者拿武器瞄准自己的同窗。

    “秀年,你听我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赵丹凤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平稳镇静,“你先把东西放一放,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不、不行!”

    “秀年,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没理由地就去攻击一个人,你一定有自己苦衷,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有什么事情,你先告诉我,我是班长,我会帮你想办法,有什么难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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