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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他便要去御书房审阅奏章,这本是费时费力的工作,但因为欢喜的加入,变得轻松有趣起来。欢喜站在他的身边,一丝不苟地研墨,她的姿态典雅雍容,令尔夏着迷不已。有心上人陪伴在侧,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不光如此,尔夏还会就奏折上的问题和欢喜讨论,欢喜大多数时候只是微笑聆听着,但她偶尔也会开口补充一两句,而欢喜说的话,恰恰是尔夏没有想到却颇为重要的关键点,经常令尔夏觉得茅塞顿开。
以至于他有一次当着满屋的下人面儿,攥住欢喜的手,洋洋得意地说道:“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那样直白的袒露心襟,那样热烈的表达爱意,令小宫女们全都面红耳赤,掩着嘴偷笑。尔夏不但不生气,反而一本正经地问那些宫女们:“你们猜猜,朕最宝贝什么东西?”
宫女们不敢回答,倒是一直跟着欢喜的水草插话道:“陛下最心爱之物,自然是弓箭和娘娘。”她这话刚出口,便被欢喜狠狠地瞪了一眼。
尔夏哈哈大笑,他随手取下腰间别的玉佩把玩着,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弓箭和娘娘,谁更重要吗?”
水草面露窘色,人人皆知,尔夏是个武痴,自小便弓箭不离手,听说他连晚上入寝也要把弓箭挂在床前。水草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她向欢喜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欢喜苦笑着说道:“陛下,适可而止。”
尔夏猛地走到欢喜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坏笑着说道:“弓箭就像朕的左右手一样重要。”此话一出,全场寂然。
大家都惴惴不安地望着欢喜,生怕皇后娘娘大发脾气,谁知不待欢喜接话,尔夏又说道:“欢喜就像是朕的眼睛,若是没了眼睛,要弓箭何用?”说着他温柔地掀起欢喜的发帘,在那月牙疤处印上了一吻。
无论场合与地点,尔夏都能大大方方全然无所顾忌的表达着他对欢喜的爱意,这般恩爱,令那些宫女们既羡慕,又憧憬。夜深人静之时,她们凑在一起议论着皇帝和皇后之间的缠绵悱恻,同时无不自暴自弃地想到,无人能超越那个袅娜娉婷的皇后娘娘。
欢喜的确是个深不可测,令人生畏的奇女子。她心知尔夏讨厌审阅奏章,但身为皇帝,这是他应尽的义务,更是他肩头无法卸去的重任。欢喜便以伴君侧为由,陪在尔夏身边,适时的给予他帮助,又恰到好处的维护了尔夏的尊严。
也许这样太辛劳,但欢喜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并不是把爱挂在口中便是爱,默默地为对方付出,这才是爱情的真谛。
因为欢喜的帮助,审阅奏章的时间大大缩短了,尔夏得以有充裕的时间去练习射箭。他强烈要求欢喜同去习武园子,欢喜只得答应下来。
到了习武园子,欢喜竟看到在院子的角落里放着一架崭新的秋千,四个年轻的小宫女手托着果盘立在两侧:“这是?”欢喜问道。
“怕你看我习武觉得无趣,便让人立了秋千。”尔夏耸耸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很想让让欢喜常伴左右,可又觉得那样做太过幼稚,甚至还显得有几分粘人,他怕欢喜会嫌弃他这种做法。
谁知欢喜红着脸,微启朱唇说道:“我很喜欢。”
尔夏见状,欢欣雀跃地跑去和武将们比赛射箭,他们骑在马上,小太监们朝着天空抛掷木球,比赛者要瞄准飞速落下的木球,谁先击中谁便得一分,待最后统计得出胜者。
尔夏玩了一会儿,只觉无趣,他见欢喜在一旁读书,便硬要教欢喜如何射箭。说是教授技艺,倒不如说是尔夏趁机吃欢喜的豆腐,他故意把身子紧紧贴在欢喜的后背上,一边对她说着射箭技巧,一边和她耳鬓厮磨。他的嘴唇划过欢喜的耳垂,挑逗着欢*喜的神经。
欢喜忍无可忍地推开尔夏,一跃跳上了自己的红骏马,她有些生涩地拉开手中的弓箭,瞄准了木头。尔夏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欢喜的身影,他坏笑着,等着看欢喜射失。
许是运气好的缘故,欢喜竟然击中了木球,她孩子气地冲尔夏眨眨眼睛,尔夏暧昧望着欢喜,嘴唇微微蠕动着。在场的其他人全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欢喜,没人注意到尔夏的举动。
只有欢喜一个人看清楚尔夏在说什么,他在说:“我爱你。”
不知何时,尔夏也上了马,他手持着欢喜击中的木球,爽朗地笑着:“接住,欢喜。”
欢喜下意识地伸出手,攥住那只木球,二人一路嬉笑着回到了寝宫。
趁尔夏沐浴更衣之时,欢喜坐在案几前写着重修偏殿的各种事宜。这封懿旨很快便被送到了丞相关尹手中。
关尹因前几日被欢喜威胁一事,心中郁郁不平,他压在小妾的身上,正在发泄心中的怒火。这时管家站在门外通报,说是有位宫里来的公公传娘娘的手谕。
关尹忿忿穿上官袍,礼毕接过手谕,便令管家打发走了公公。他拿着手谕,随意把它扔在案几上,正想要重返温柔乡,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打开手谕。
小妾不明所以地凑到关尹身边,裸着半个身子贴在他的手臂上:“这个皇后娘娘,真是阴魂不散,这都什么时辰了,还……”
“闭嘴。”关尹怒视了小妾一眼。
小妾委委屈屈地说道:“是大人你自己说得,皇后娘娘……”
关尹抬手扇了小妾一个嘴巴:“给我退下。”小妾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关尹,她捂着脸,披上袍子跑走了。关尹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手谕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也许这世间的女子,不光会歌舞抚琴,温香如玉。
起码当朝这位皇后娘娘,便是深不可测人物。那封手谕写的很简洁,欢喜表示,虽是重修偏殿,但并不需要复原以前的样式,只建一处小院落,四周种满竹子即可。
这样一来,费用将大大减少,关尹草草一算,竟然比之前的预算少了整整五分之四!关尹不得不佩服欢喜的深谋远略,一方面她维持了皇帝的尊严,圆了皇帝的心愿,另一方面又避免劳民伤财,引起百姓的不满。
这个皇后娘娘真是心细如发,有趣,有趣!关尹合了手谕,莫名地大笑起来。
第十九章:好奇
重修偏殿,一切从简,欢喜亲自监工,精打细算到每一文钱,这令跟在她身边的小宫女水草颇为不解。在水草看来,皇后娘娘是多么尊贵的人物,不应该为这些琐碎之事操心,她要做的是每日沐浴熏香,等候皇帝的临幸。而现在,六弓国的皇后欢喜却站在满是尘埃的偏殿外,一丝不苟地核对着每一笔账目。
终于有一天,水草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这些杂事何须娘娘费心,安排给其他人做就好了。”
欢喜轻轻地敲了一下水草的后脑勺,她专注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忙活的工匠,缓缓说道:“地位越尊崇,肩上的责任就越大。”她见水草一脸茫然,便继续说道,“水草,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水草舔了舔嘴唇,试探性地说道:“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欢喜转过身子,一边摇头一边冲水草笑着:“在我看来,这皇宫意味着雪片般的奏折,以及奏折里所包含的阴谋与诡计,战争与谎言,有功之臣的封赏,心怀叵测之人的头颅。这用金砖堆砌的宫殿,看似坚固异常,实则转瞬就可倾覆。现在你脸上洋溢着笑容,但也许下一刻就将面对飞翔在空中的箭矢,到时候你会发现,曾经的笑容有多么可贵。
没人说得清楚,一座宫殿是在哪一天建成的,也没人说得清楚,它是在那一天崩塌的。在这无穷无尽的日子里,它被推翻了重建,重建好了又被推翻。你还记得,我们在草原上曾经看到过的海市蜃楼吗?这宫殿就像是海市蜃楼,重重叠叠了太多朝代的记忆。若是一代明君,便会抓住这些记忆,避免重复悲怆的过去。”
欢喜说得太过深奥,水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有一个人却听懂了欢喜话中的含义。他微笑着走到欢喜身边,也不行礼,而是直接开口称赞道:“娘娘的胸襟与气魄,真令人钦佩。”
欢喜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着关尹,对这个一手遮天的笑面虎丞相,欢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反感。他们第一次见面,是素芯自杀的那一天,这个叫关尹的男人当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一直令欢喜念念不忘。
‘你知不知道海里有一种鱼,只有等到死的那一天,才会停止游动。我看这个小姑娘就和那种鱼类似,任谁也没法让她停下步子。’
似乎是从那一刻开始,在欢喜和关尹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张力,就好像两个势均力敌的弈者,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想要一举歼灭对方的大龙。但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又都偃旗息鼓,粉饰太平。
关尹摸摸下巴,他见欢喜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讪讪一笑,自言自语道:“马上就要过年了。”
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令欢喜蹙起眉,她转过头,不再搭理关尹。
关尹自讨没趣,本想行过礼就走开,却突然被欢喜那专注的神情所吸引了。他见过许多美好的女子,或娇蛮,或清秀,或飘逸,或冷淡,但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浮在欢喜的面颊上,她的那双眸子,宛如一潭碧水,只消一眼,便令人心神荡漾。
“坐看云起,清风入怀。”关尹喃喃念出了这两句。
这些日子他一直假借修偏殿之机观察欢喜,他对她好奇,想要知道这个女子身上到底有何种魅力,可以让子寻为她痛不欲生,可以让尔夏因她而收敛暴戾。他更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敢和他斗智。
关尹买通了宫内一名小太监,那名小太监忠实的向他汇报了欢喜的一举一动。
比如,清早时分,晨光熹微,在皇帝尔夏起床之前,欢喜便已起身点燃了一支檀香。她亲自动手煮茶,茶香和线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伴随着这优雅的香气,尔夏慵懒地揉着眼睛起身。
欢喜坐在窗台前,穿着一身素色的锦衣,捧着一卷诗书,透过袅袅青烟冲尔夏微笑着。讲到这儿,小太监的脸红了,不肯再说下去。关尹一再追问,他才开口继续讲述。
尔夏随意披上一件袍子,面带微笑走到欢喜面前。他伸手捋捋欢喜的头发,然后弯下腰,甜蜜地轻啄着欢喜的唇,直到欢喜微微喘气。他才笑着舔舔嘴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而这一切,他们并不避讳旁人。宫女们早已候在门口,她们虔诚地托着天子的服饰,伺候尔夏梳洗更衣。曾几何时,那些年轻的宫女们期盼着可以趁这个机会接近天子,哪怕只有一夜风流,也可摇身脱离宫女的行列。
可当她们一次次目睹欢喜和尔夏的恩爱后,无不绝望地体会到,无论她们用再多的熏香,无论她们多么认真的描眉,天子的恩宠也落不到她们头上。那个叫欢喜的女子,用她高贵的举止和温文尔雅的气质,征服了后宫,也征服了那颗高高在上的帝王心。
关尹突然坏心眼地想要看看欢喜哭泣,想要看看欢喜失态。他固执地认为,女人,无论是何种女人,追求的都只是男人的宠爱。比如一个小宫女,希望能和天子一夜承欢,再然后会祈求贵妃之位,若是幸运的诞下皇子,就会梦想那皇后之冕。
是不是因为皇后欢喜拥有了一切,她才可以如此脱俗从容呢?关尹在心中设想,若是出现几个妃子和她争宠,她的脸上还会不会是这般不悲不喜。欢喜究竟会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的流泪,还是如裂帛似的失声痛哭呢。
关尹的恶趣味幻想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匆匆赶来的尔夏打断了。
尔夏习武归来,骑在黑骏马上,朝着欢喜和关尹的方向奔来。眼看黑马就要撞到关尹,尔夏却没有减速的意思。他坏笑了一下,扬起鞭子,抽了抽马屁*股。
黑马心领神会,大步冲向关尹,关尹吓得连连倒退,无意中被碎石绊倒了。那黑马在快要踩到他的时候收住了脚,它一个漂亮的转身,立在了欢喜面前。
欢喜又惊又喜,仰起头望着马背上的尔夏,她用眼神无声地责备着尔夏的任性。
尔夏抬了抬眉毛,歪着嘴假意关心道:“丞相大人可有受伤?朕适才没注意到你。”
关尹狼狈地正要站起来,那黑马突然扇动着尾巴,好巧不巧正好扫在关尹的脸上。想他贵为丞相,哪里受过这种气,他一边极力控制住怒火,一边陪笑着说道:“微臣并无大碍,只是来看看修缮偏殿进展如何。”
尔夏强忍住笑意,挥挥手说道:“既然没事,丞相大人就先退下吧。”关尹不好多说什么,行了礼,踉踉跄跄地走了。
直到他走远,尔夏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适才他远远便看到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