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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城(出书版手打)-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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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我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母亲动作优雅地往面包上涂果酱,小口小口喝着牛奶;我也准备照做,忽然听到门又响了一下。我心里琢磨着着这门今天真是被开了关了太多次,如果门有感情的话,想必会觉得不耐烦吧。
    原以为是服务生去而复返,我随意往门口扫了一眼,当即一怔,伸手去拿面包片的手僵在空中,还有点颤抖。
    纪小蕊冲着来人熟络的打了个招呼,又回头看着我母亲:“梁导,顾持钧先生找你。”
    顾持钧。
    活生生的顾持钧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法控制自己不看他。
    起初是做贼似的,鬼鬼祟祟瞥一眼,悄悄摸摸收回视线。我眼角余光中的顾持钧挺拔修长,穿得很随意,烫得笔直的衬衣和深蓝色的长裤,头发整整齐齐,至于五官,我太紧张以至于视线模糊,只依稀觉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都在发光。
    当真是明星中的明星,不论走到哪里都那么耀眼。
    于是我又大了胆子,再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比我想象还要持久且颇有成效,他的面容五官闯入我的眼睑——和我在无数照片电影里看到的一样:额头饱满,眉目疏朗,眼眸沉静,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忽然想起某本电影杂志上的影评——如果一个人长了顾持钧这幅容貌,除了当明星就没有别的出路了。他拿着一个文件夹朝我们走过来,且边走边和我母亲点了个头算是招呼,视线扫到我身上,一停。
    只一眼,我的世界好像都亮了起来。
    等等,他居然在看我?我后知后觉地发现。
    于是我再次看了一眼他。这次确认了,他的的确确正在用那双漂亮的凤眼看着我。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撞上。顾持钧容貌俊美,眼神极其迷人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上一次我跟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是在三四年前的事儿,那是在他代言的某产品见面会上——他当时在台上环顾四下,眼神在我身上略微停留,对我微微一笑,示意抽中签的我上台参与一个小活动;其实那个眼神和微笑不过是转瞬的事情,我可怜的心脏几乎不堪重荷,差点爆掉。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什么叫被电到?这就是!
    在我不负责任胡思乱想的片刻,他已经自行坐到茶几旁的第三把木椅上,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到餐盘旁,叠起了双手。
    当然,人是会变化的,我现在比三年前有用多了,绝对不会出现他看我一眼我就要紧张得死掉的激动心情了;但不幸的是,他现在距我不超过五十厘米,他衬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没有扣上,我几乎能看清他劲瘦的上半身和起伏流畅的锁骨。
    我母亲抬头看他一眼,随口问:“持钧,什么事?”
    语气很平和,一听就是熟悉了若干年的老朋友语气。这也难怪了。据我看到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娱乐新闻,总结出来两人的大致经历如下:顾持钧在二十岁左右遇到了我母亲,我母亲那时已经是个颇有名气的导演,她很赏识这个年轻人,让他在自己的电影里担任了一个小小的配角,这部电影合作下来,他从配角升为主角,接演了一部爱情电影,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是对笔友,相隔千里之外,每天坚持通信;有一天女孩不再来信,男孩循着信封上的地址找过去,才知道她已经因为绝症去世。
    这部电影当年骗了无数年轻人的眼泪,顾持钧也由此大红大紫,从此走上了光辉灿烂的明星之路。
    他的样貌非常好,那时候又特别年轻,这让他在起初的几年里,很演了一些感人时髦的爱情电影,跟女主角谈情说爱,无不哀怨缠绵。这些电影未必是跟我母亲合作的,但他积累了大量的名气。
    不过,在电影界,男演员长得太英俊本身常会使人得出一个判断:无能。但顾持钧打破了这种陈规。在我母亲的电影《半生》中,顾持钧展现了日臻完善的演技。他在片中演十分逆反的儿子,和几位老前辈级的演员对戏,完全不输任何人。
    他凭借那部电影,首次拿到了国际电影节影帝提名。
    十一年时间过去,顾持钧早已成为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他极勤奋,一年至少有一两部电影问世;他几乎不演烂片,接拍的戏都是选了又选,极有口碑那种。他的演技也得到了认可,各种影帝拿了无数,算是现在国内身价最高的几个男影星之一,而现在的他正是我母亲这部《约法三章》的主角。
    此时,我身边这位顶级巨星现在正一只手支着下颚,徐徐道:“昨晚那幕戏要改,剧本我大概修了修。”
    声音温润低沉,非常动听。
    他只演电影,对出唱片完全没兴趣。倒是有点浪费这把好嗓子。
    “好,我看看。”母亲伸手去拿文件夹,“改到现在?”
    “差不多,就睡了两个小时。也不急这一会,剧本你吃了饭再看吧。”顾持钧一手压住了文件夹,视线从我母亲身上转移到我的脸上,朝我露出一个那种只有成熟男人才具有、能让异性心跳快十倍的亲切微笑,“这位,是新演员?”
    他在跟我说话,这个事实让我血管都要不堪重荷了。不幸的是,他关于我身份的质疑足以把我的激动完全抵消。我有些轻微的尴尬,正打算说“不是演员”来澄清事实,我母亲已经抢先我一步开口。
    “不是,”她就这样毫不避讳地解释我的身份,“我女儿。”
    那一瞬间,顾持钧的表情只能用异彩纷呈来形容,不胜惊讶、难以置信交替出现;不过不愧是影帝,下一秒就恢复了镇定,让我以为他的惊讶是我做梦的时候看到的。顾持钧和我母亲认识、相熟整整十余载也是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那么我敢打包票,母亲是个极为注重隐私的人、也是极为自我的人。
    “我可真是没想到,”他摇了摇头,对我露出炫目的笑容,又在茶几上方伸出了手,认真同我招呼,“你好。”
    我匆匆伸手跟他相握:“啊,顾先生,你也好。”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那双手干燥清爽,指节修长,温热有力,我严肃考虑着几天不洗手。
    他又问我的名字,我毫无保留地说了。
    “你姓许,许真,”他轻轻念了一遍,“不错的名字。”
    “谢谢。”我脑袋发热地感谢他,也不知道感谢的到底是什么。
    母亲拿起牛奶抿了一口,问他:“吃过早饭了没有,一起吃吧。”
    “没,”顾持钧摇了摇头,神色中露出一点迷茫的倦意,“醒了就过来了。”
    本着节约粮食的原则,我把自己面前的餐盘推了推,说:“这份早餐我还没动过,我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顾先生你——”话到一半忽然哑住了,顾持钧是什么人,怎么会吃我不要的早饭。
    母亲脸上的神色也充分说明了我的可笑,她摇摇头扫我一眼,“不要自作主张。小蕊,打电话。”
    “不用叫了,我就吃这份就可以,谢谢你,许真。”顾持钧拖过了我的餐盘,礼貌和涵养无可挑剔,缓解了我莫名的尴尬。我想,身为一个顶级巨星,顾维钧还真是如同传言那样,做人做得八面玲珑。
    “保密做得真好,”顾持钧咬了一口面包,跟我母亲说,“梁导,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你有个女儿,而且都这么大了。”
    “不是保密,”我母亲却说,“是没必要说。”
    这个答案真够我尴尬的。我在她心中也就是这么个“没必要”的存在,甚至连提都不必提及。虽然她在我心中可能也差不多,但我毕竟有求于她,现在低声下气总是没错的。
    两人缓慢吃着早餐,时不时聊上一句关于电影的话题。听他们的对话,我才知道他们现在能坐在这里吃一顿早饭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连续两周他们都是凌晨四五点钟才睡觉,今天是执行导演在拍几幕不那么重要的戏,他们才得以休息。
    但这些话题到底和我平时的世界相去甚远,我插不了话也不想去插话,干脆不做声的傻坐着,静等他们吃完饭。
    只是……时不时看顾持钧一眼。
    他吃饭的姿态很优雅,修长的手撕着面包,微微低垂眼睑;就像他在电影里的一贯形象。
    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偶尔会对上他的目光,总能感受到他微笑眼神中的善意。
    这个人是受过训练的专门演员,随便的视线都带着可怕的杀伤力,英俊得让人不敢直视。我需要在桌下攥紧我的手,费极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的花痴表现出来。
    忍不住想起之前看过的我母亲拍过的一部电影《无休无止》,海报印刷得极其精美,画中的顾持钧和一位美丽的年轻女人对坐在路边的咖啡厅里,顾持钧抚着女主角的脸颊,额头相抵情意绵绵地谈情说爱,画面真是唯美得让人想哭;我也就是因为这张海报,脑子一热冲进电影院买了票,才知道海报上的画面只是一个幌子,开场五分钟后海报上的场景出现,顾维钧跪下求婚,在他求婚的一刹那,不知道哪里的子弹忽然而至,一枪夺走了年轻女人的生命。然后顾持钧开始了复仇之旅,一波三折的剧情,把他的演技展现得淋漓尽致。片中他跪在女友墓前失声痛哭的那一幕,现在还反复被人提及。这部电影让他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影帝,也是很重要的一个。
    这部电影对我来说也意义非常,就是这部电影后,我成了顾持钧的粉丝。
    等到两人吃完了饭,看着我母亲伸手去拿顾持钧带来的飞单,心知他们又要陷入一场关于剧本的讨论里去,我立刻插了话。
    “妈妈,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母亲并不意外地扫我一眼,“什么事情?说吧。”
    有顾持钧在场的情况下,我觉得这话题难以启齿,低下声音:“能单独跟你谈吗?去卧室,可以吗?”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离座而起,可见还是应允了。
    她的卧室很大,看上去和外面的客厅差不多大小,也有着同样壮观的落地窗帘,不过是全拉上的,看上去私密得多;酒店的房间大同小异,但总有个等级,母亲这间套间明显属于较高档次的。我也来不及细看,毕竟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妈妈,我想跟你借点钱。”
    “借钱?”她皱着眉头,仿佛听不懂我的话,好像我说的是古埃及语或者西夏语。
    但凡有人听到“借钱”两个字都会露出这种“果然不是好事”的表情,我早就习惯了。不过既然对象是她,也许还有说服的可能。
    “我不借很多钱,只要能支付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就可以了,”我怕她想多,连忙解释,“我已经大四,只差一年就毕业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打算跟学校申请减免学费……再说我还有同学比我更需要学校的奖学金。”
    她不答,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进一步解释说,“生活费我可以自己挣,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兼职。我打算上研究生,我的导师钱教授说帮忙,我肯定能申请到奖学金。妈妈,这笔钱我会在两年内还给你的,我可以马上写借据。”我吸了口气,期盼地看着她,“您看怎么样?”
    她盯着我,声音近乎严厉了,“正尧难道没留下钱给你?你居然连学费都拿不出来?”
    我不做声地摇了摇头。别说学费,我现在连两千块都没有。
    其实我也不想跟她借钱的,也不乐意诉苦,但确实走到了困境。
    去年这个时候,爸爸检查出得了肝癌,已经发展到了中晚期。我爸虽然在古生物学上建树颇多,但这并不能为他带来丰厚的收入——我爸爸和大多数自然科学学者一样,完全不善理财,有钱就花掉或者用于购买新的研究辅助工具。
    坐吃山空。
    保险负担了绝大部分医疗费,但爸爸沉疴病床近一年,总有一些花费是保险范围之外的。
    家里的积蓄很少,我动用了爸爸留给我的教育基金,爸爸的生前的朋友也慷慨帮助,一直撑下去,顽强地等着合适的器官捐赠者;好容易等到了合适的器官,他却终于没能熬过移植手术。
    我爸的主治医生傅寅医生安慰我说:他年事已高,熬不过是正常的。
    意外变故就是这样,当它们汹汹袭来的时候,肉体凡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爸爸生病后我跟学校请了假回家照顾他,连续大半年没上学,只在最后考试的时候去了一下,成绩很不怎么样,又缺课太多,奖学金也在意料之内的失去了。
    爸爸的葬礼之后,我最后整理清算了一下家中的财产,毫不意外地发现,我现在连学费和生活费的支付都成了问题。
    这并不是说没人能帮我,只是爸爸的朋友已经帮了我太多,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次求助了;找同学或老师,我完全相信他们会乐意相助——毕竟一直以来我人缘都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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