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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把字条还给戴梦岩,没说什么,开车去迪拉诺公司总部。到了迪拉诺公司总部大楼前的广场大门,老九把车停在一边,戴梦岩下车向门卫说明求见奥布莱恩的来意,出示护照证明身份。
值班保安问:“有预约吗?”
戴梦岩回答:“没有。”
保安说:“抱歉,请您预约了再来。”
戴梦岩说:“请您告诉他,是叶子农的女朋友戴梦岩求见,他一定会见的。”
保安犹豫了一下,说:“请稍等。”说完进值班室打电话。过了几分钟保安出来,再次打量了戴梦宕一眼,说:“奥布莱恩先生请您上去,他的办公室在3楼,出电梯向右转,门上的牌子写着第五工作室,您可以进去了。”
戴梦岩上车,老九把车开到大楼门前,等戴梦岩下车开到停车位置等候。
戴梦岩乘电梯到3楼,出电梯正要往右转,这时奥布莱恩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出于对女士的礼貌,没有在办公室坐等,而是迎了出来。
奥布莱恩问了一句:“是戴小姐吗?”两人在相距将近一米的距离都站下了,戴梦岩也知道了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奥布莱恩。
戴梦岩静静地站着、看着,奥布莱恩头发雪白,满脸皱纹,眼袋松弛,高大而消瘦的身躯因为有些驼背显得更加苍老。就在这一瞬间,她在脑子里盘旋过无数次的那句质问突然就凝固了,沉重得让她拿不起来,这个沉默的女人甚至连嘴唇都没颤动一下,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相持了几秒钟转身走了,走的楼梯。
停车场上,老九看见戴梦岩从大门里出来便发动汽车迎了过去,戴梦岩上车,汽车驶离迪拉诺公司总部大楼,汇人路上的车流中。
老九问:“见了?”
戴梦岩轻轻点下头:“嗯,一个老人,满头白发。”
老九又问:“说了?”
戴梦岩摇下头:“没有。”
老九愣了一下,不解地问:“咋了?”
戴梦岩说:“他满头白发——我说不出口了。”
老九极其不解地问:“为啥?”
戴梦岩说:“该给他这把年纪留点尊重。”
老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第二天中午,老九在自己的餐馆里请戴梦岩吃了一顿饭,饭后稍事休息,老九就送戴梦岩去曼哈顿东河码头登船。邮轮起航前一小时全部乘客都必须登船完毕,所有迟到的乘客将无法登船,只能在下一个港口登船,所以一般要求乘客提前3个小时到达码头。
到了码头,老九把车停在码头的停车场,帮戴梦岩把行李交给邮轮的工作人员,然后就该办理登记上船手续了。登船大厅的人很多,要先通过安检再登记上船。
戴梦岩说:“九哥,我去排队,你就别陪我等了。”
老九说:“时间还早呢,外面有露天餐厅,喝杯咖啡吧,九哥有话跟你说。”
戴梦岩迟疑了一下,说:“好吧。”
登船大厅周围有好几处露天餐厅,每个遮阳伞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提供啤酒、咖啡之类的饮品。戴梦岩和老九来到一家露天餐厅选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两杯咖啡。
老九说:“梦岩,你是名人,你要觉得九哥还配跟你说句话……”
戴梦岩立刻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老九的话,然后平静地说:“九哥,我不敢说在纽约有朋友,但熟人还是有几个的。这次来纽约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就麻烦九哥了,我说这个没什么看不看得起的意思,你就是我九哥。”
老九点点头,说:“送子农的时候我掉泪了,说实在的,我爹走我都没掉泪,毕竟人到岁数了,叫白喜。可子农……太可惜了。”
戴梦岩说:“是我没做好。”
老九说:“你做得不是好不好,是对。”戴梦岩沉默不语。
老九说:“我是美国人,你是香港人,说到底还是中国人。都是中国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好呢?放子农出来,那不是子农一个人的表态,是你们两人共同的表态,没有你的支持子农做不到,子农是相信你才敢走出那扇门的。你要是没了,就是子农逼死你的,往大里说就是国家逼死你的,这个你就能扛住了?你委屈于此,了不起也于此。你是对香港和国家有用的人,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子农的尊重,往大里说就是对国家的尊重。”
戴梦岩被说到了心底最隐秘的痛处,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老九说:“出去散散心也好,早点回来,别让九哥惦记。”
戴梦岩的眼泪哗哗地流,已经坐不住了,说了声“谢九哥”,起身去了登船大厅。
第五十一章
天高云淡,凉爽的风吹来秋天的气息,这是最美的季节,雨花亭陵园被笼罩在满山遍野的秋色中,郁郁葱葱,虽没有高山峻岭的磅礴气势,却别有一种温婉的风韵。
方迪这是第三次来墓地了,第二次是来验收和预约落葬,办理落葬手续。
今天是她的墓地封穴的日子,上午10点她按预约落葬时间准时来到墓地,耿大爷已经在此等候了,并且准备了扫帚、撮箕和一把小铲子,还有半桶清水,水桶里放了块抹布。
墓地的基座和围栏是白色大理石,大约一平方米多点,墓型简约、庄重,墓穴是敞开的,穴盖就在旁边,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只有两个红色刻字:方迪。没有日期,没有其他碑文。
耿大爷说:“你把里面打扫一下,墓碑也擦擦,要自己做的。我先下去,过半个小时我带人来封穴,你放东西要仔细,盖子用水泥封牢就不能打开了,忘东西不敬。”
方迪说:“知道了大爷,谢谢啊,麻烦您了。”耿大爷摆摆手说:“没啥,怕你年轻不懂啊。”说着就先离开了。
方迪用扫帚将墓穴里的尘土仔仔细细扫成一堆,用撮箕撮出来倒掉,又用抹布将墓碑和墓穴擦拭几遍,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之后,她把一只提包打开,先是取出一块红绸子铺在墓穴底部,然后取出大茶缸、4个杯子、一袋茉莉花茶、一包大前门香烟、一盒录有她跳舞的录像带,依次摆放整齐,最后放进去的是那两只不锈钢打火机。
她一边做这些,一边念叨着:“我们只见过一面,我没资格对你做什么,可你知道女人还特爱把自己当回事,好在你也不在意这些,那就这样了。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可心里的牵挂总得有个寄托吧,我就是放心不下你老在外面飘荡,总有个刮风下雨的时候吧,你要是不嫌弃呢,碰到刮风下雨就进来躲躲,累了就来歇歇脚,我把心放在这儿了,你什么时候来我都陪你。戴小姐的事张主任批评你了,说你没处理好,事情没搞扎实就跑出来了,我觉得批评得对。我挺佩服戴小姐的,豁得出去,是个有血性的女人都会那样。”
两只打火机很沉,放在录像带上她怕时间久了压坏,就拿下来放在旁边,念叨:“录像带是我跳舞的,专门找人编辑了一下,打算有机会了勾引你,我搁这儿了,希望能把你勾引过来。这两个打火机是不锈钢的,经磕碰,摔坏了也不值几个钱,本来也是勾引你的,现在我决定把它当成奖章发给你,一个普通女人给你发的奖章。他们都说你挺赖的,我也觉得你不是乖孩子,那要表扬你什么呢?就两条:一是有底线,二是包容女人。”
放好了东西,她坐在墓沿上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支烟,静静地抽着,静静地望着远方,山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她没哭,她的神态像雕塑一样平静,可眼泪却像决堤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流,心在喃喃:臭小子,爱死你了!受不了你,真的受不了你……
2011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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