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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翻看手中的瓶子,依旧完好。
再紧紧握住了瓶子,往她觉得可以温暖她的那个地方跑去。
顾容与神色也是从来没用过的慌张,才手忙脚乱地帮苏老把针拔了出来,又听到外面孩子的哭声,从旁边取了棉花让苏老自己压住后才跑了出去。
他抱起了摔倒在地上的孩子,孩子满脸是泪,被姐姐那样对待,也是伤心了的。顾容与看着维拉刚刚跑出门的背影叹气,去敲子慕的门,“子慕,你抱着小拓,待会去看看爷爷,我去追维拉。”
维拉跳上了出租车,眼泪掉得厉害,师傅不太敢载她,很久都没有开车,维拉吼了一句——“华兴烈士陵园!马上去!”
那师傅被维拉吼得脸上有了骇色,看孩子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开了车就往前走。
顾容与追出来的时候车已经开了,连忙拦下了另一辆车。
“师傅,麻烦您跟着前面一辆。”
不知道是那位师傅车技太好还是维拉的硬性要求,师傅开得很快,左拐右拐的,不多时就把他们甩了去。
顾容与皱眉了,“师傅,往那条路是去哪的?”
“昌平方向,具体不知道。”
顾容与沉吟了半晌,“去华兴烈士陵园。”
这一片雪积得很厚,维拉觉得脚越来越重,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才来到外公和妈妈的面前。看着他们和手中握着的外婆的骨灰,维拉靠在了妈妈墓碑上,似乎感到了一丝温暖。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还在外婆的怀里,迎着外公温和的眼睛,轻轻念着,“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而不是在这里,念着十年生死茫茫,满目都是悲伤的雪。
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去捡柴,原来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此刻她却觉得离他们很远。
维拉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瓶子,把它对到了向阳的地方,终是在上面找到了七彩的光芒。突然间,泪又流了出来。
她跪着爬到了外公的墓前,把手中的瓶子放到了墓顶,再扫尽了面前的雪,然后一直不停地磕头,终于磕到了旁边的雪都变了颜色。
这里安葬的英雄,丰碑巍峨,赤胆忠心,浩然正气,万古永存。
于是,他只能被你们定格为英雄。
连名字都没有的英雄。
我见过他的啊,可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原来我叫过他阿公的。
你们这样对待我们,是不是太有失了公平?
维拉扭开了瓶盖,好像这样就能解开外婆禁锢着的灵魂。
太阳好像变暖了,一个穿着红裙子,带着白色面巾的女子从远处跑来,她甜甜地叫道——吟北哥哥。吟北哥哥,你教我们那首歌阿宴那笨小子一学就会了,可是我还是学不会。你再给我唱一遍呗?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秀一只鞋呀,只有两朵花。——傻丫头,你记住了吗?
她记住了,还记了一辈子,可学会了,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祝吟北看着漫山遍野的白,天地仿佛正在旋转,这样的天地,怎么容得下那一抹红?他朝向烈日的方向观望,都看到要刺伤了眼睛。看着它从朝阳变成了夕阳,都等到夜阑了,可是叶兰这一次,没有来。
“啊——”
那样悲切的喊声,有没有人听得懂呢?
夜幕降临,天人两隔。
顾容与跑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维拉。
她凌乱着头发,靠在外公的墓碑上,额前的伤口已经被大雪冻住,她蜷缩着身子,好像找不到任何依靠。
顾容与慢慢走近她,摊手。
维拉看着眼前的五角星发愣。
“出来的时候子慕叫我把这个给你。”
维拉看到五角星,泪水又出来了。
“为了这个,他们心甘情愿的。”顾容与也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远方,“他们说,爸爸去的时候手还跟着一个老前辈的握在一起。爸爸出生入死了一辈子,临死前想必是遇到了值得敬佩的人。所以,你不必责怪你爷爷,在他们的心里,精忠报国,什么方式都是一样的。”
“他毁了外婆。”维拉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以前半夜起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外婆看着远方在抹眼泪。我们住的地方,国与国的边界被模糊了,可是外婆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我,我们是中国人,无论在哪,都得留着自己的中国魂。但是那时候外婆却以为外公叛了国,那么多年,每一个时辰都是数着过来的。”
顾容与不说话。
她说容与啊,我真的很爱爷爷,很爱很爱,可是,我刚刚真的恨他。
顾容与点头,他说我知道。
我不想见到他。
好,我们不见他。
如果消磨不了恨,我们就去遗忘。
我们去找一个地方忘记他,只须记得他温暖你的最初。
维拉和顾容与离了家。
顾容与打电话跟奶奶说了缘由,老人体谅他们,说是不管上一辈是怎么样的恩怨,但这些都是长辈给你们缘。而谁是谁非,老天爷早就有了定夺,何不等他们都归了土,自个儿理论去。那么多年,说不定早就看淡了。你们不需要参合什么,只需要微笑就好。你不必宽慰维拉,手心手背都是肉,谁都拧不过谁的,慢慢她就想通了。
或许老了,才有这种智慧。
顾容与说,奶奶我懂,只是这个春节,孙儿不孝,不能陪您守岁了。
维拉说,回回,不好意思,这个春节要叨扰了。
回回脸红,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都有一些压抑,下一章有回回,会轻松一些。。咳咳。。那啥。。我的第一次H奉献给了江回,传送门~~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去围观下嗷。。IE党能不能也收藏下那文啊。。泪目
74,给自己一个暖冬
广州的冬天跟北京的春末初夏很像,很暖和。
回安经常找顾容与去打球,回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的。
南方过年鲜少包饺子,回妈妈教维拉包粽子、煲汤。广东人似乎对汤特别执着,可以花上一天时间来熬一锅汤。
维拉手脚很麻利,回妈妈乐得做菜的时候都叫上她,时不时再拿她跟回回对比一番,看着在客厅四处找吃的的回回不停摇头,说是太纵了,没教好,时时都得操心。
“回妈妈您太谦虚了,回回被您教得很好,大智若愚的,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她拿了第一名呢,可牛了。”
回妈妈摇摇头,“读书好有什么用,人缘差得一塌糊涂,她从小到大就没少家长找上门来,都好久了才得了你这么个朋友。回回说话直,但是她没有坏心思,你多包容她。”
维拉点头,笑着说,“回妈妈你多心了,我很喜欢回回,没有人能比她更真了。”
维拉探头出去看回回,这厮又摔了东西被爷爷打头呢。
看着看着,笑容就凝固了。
回妈妈顺着维拉的眼睛看过去,笑道,“他们爷俩就是这样,不用管他们。别看她爷爷打她打的最厉害,可平时最疼回回的也是他。”
“回爷爷退休了吗?”
“早些年就退了,平时也没啥爱好,就喜欢管着回回。回回去上学了,家里就没人跟他斗嘴了,每日唉声叹气的。”
“这样的方式挺特别的,怪不得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回回。”
回妈妈笑,“让你见笑了,我听说你们北方人很讲究辈分,对自己的长辈很尊重,过年了都要磕好几个头呢。”
维拉低头片鱼,笑笑,没有接茬儿。
回妈妈想了想,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孩子大过年的跑了他们家,肯定是跟家里出了什么矛盾了。上次她问回回是怎么回事,无奈那孩子依旧懵懵懂懂,一副不解世事的样子,嗯嗯啊啊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由得暗自摇摇头,想着下次说话注意些,大过年的,别触了孩子逆鳞。
傍晚的时候,回安和顾容与才回来。所幸南方人晚饭吃得晚,也不至于失礼。
顾妈妈海晴知道了两人会来广州过年,但是权衡之下回了B市的家,毕竟家里两个老人过年,太寒酸了些。临走的时候特特找了维拉,拉着姑娘的手,很抱歉很抱歉。
“我跟你妈妈相处过一段日子,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她把她的笑容留给了你,维拉,你笑起来,很像她。”
维拉听了,有些心酸,却还是挤出一个笑,“是这样吗?”
“不是,她的笑容里透着恬静、自然和从容,跟之前的维拉很像。”海晴摸摸她的头,“我不好说些什么,那时候我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抱歉,可我从没听见她说过抱怨。很多时候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你和子慕身上。她说小孩子的心最敏感了,她笑多了,你们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心意,也会开开心心的。”
“可是阿姨,我还是很难过。”
“我想安慰你,却连自己都骗不了。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她安慰我的话,我没有她那么豁达,我的丈夫在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撒手西去,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我恨不得就随了他去。可是我不能啊,我还有公公婆婆和容与,我得强大起来保护他们。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见到他爸爸的时候会说什么,我很想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可是到了现在,我发现我连自己都骗不了了。我受了很多的苦,有一些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是一些无边无际的彷徨无孤独,毫无希望的生活和没有穷尽的苦难,我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海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睛很亮很亮。她站得笔挺,是一个军人的样子,可总归骨子里还是一个女人的。
维拉看到那样孤寂的背影,才惊悉眼前的人,她遭遇的不幸,她承受的痛苦,从来从来都不会比她少。同病更易相怜,维拉抱着她,像抱着自己的母亲,很委屈很委屈。
海晴帮孩子擦着眼泪,“他爸爸走的前些年,我的情绪很容易失控,而现在沉静了却愈发怀念那些年。有眼泪好好流未尝不好,哭够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总是耿耿于怀他们的死,我总觉得,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外公会比现在的爷爷还要风光,妈妈可能还跟爸爸在一起……”
“可世事总是充满变数的,你外公去了大西南也未尝不好。”海晴打断她,“他那样的身份,未必熬得过文|革。再怎么说,你外婆在大西南陪了他一辈子,他们的遗憾会少很多。”
维拉低头没说话,海晴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这样告诉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别再钻牛角尖了。换了个角度想想,虽然我们不能怎么办,但是他为了他的信仰死去,于他们,我们更应该存在一份敬意。”
“信仰?”
“他们像巨人一样为了祖国死去,为的是祖国啊,无论是我还是他们穷其一生也要保卫的祖国啊。我这些年回想的最多的,就是当年跟他在部队时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日子被夕阳晕染得特别美,跟心爱的人怀揣着同一个信仰,日子虽然难一点,但是也过得眉飞色舞的。”
海晴低头,看到的就是孩子迷茫的眼睛,“我知道你能明白的,给自己一点时间,没关系。不过要尽快,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次了。你的时间还很多,可他却没多少时间了。维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维拉牵着她的手,很难过很难过,“我可不可以叫你妈妈?”太久太久……没有人对她像一个母亲一样说话了。
海晴愣了愣,之后就笑了,她笑得很美,一把搂过维拉,说,“好,你叫,妈妈听着。”
“妈妈妈妈妈妈……”
顾容与在门外,挨着墙,看天,呼吸很重很重。
海晴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他们之后就走了,说年初六再回来,这段时间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过年总住人家家里不大好,回回家亲戚多,几乎每日客房都会满,维拉和顾容与权衡之下还是住到了海晴那里,得了空就去回回家串门。
屋子平时只得海晴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屋子不是很大,只得六七十坪,一厅两房,其中还有一个是书房。这也是他们之前来的时候没住那里的原因。
维拉脸红,觉得没有让人儿子住书房的道理,在书房里搭了一个小床,准备入住。刚搭好回回就过来了,星星眼看她,说是要带他们去吃遍广州,还说到了广州才知道自己以前吃的真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