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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道-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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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的预感让他心如擂鼓,满面惨白地低声问:“她出了什么事?”
  “你认识她?”熊三拔第一次见到如此惊慌失措的齐雁锦,不禁激动地追问,“她是谁?我见过吗?”
  这时齐雁锦紧盯着熊三拔,神色复杂地反问道:“难道你不认识她?”
  “我没见到那位夫人,我回利玛窦神父那里时,已经迟了一步,”熊三拔紧张地回答,“那位夫人是上午的时候在路边被神父救下的,因为受伤小产,医生不让我进屋去看”
  他话还没有说完,齐雁锦已经劈手夺下了他手里的东西,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赵之琦立刻紧跟其后,冲出门望着他的背影大喊:“雁锦,你骑我的马去!”
  他的话似乎还没传入齐雁锦耳中,便已被呼啸的北风吹散。赵之琦眼睁睁看着齐雁锦头也不回地跑出庭院,只能咬着牙抱怨了一句:“果然意乱情迷,最要不得!”
  眼下正是严冬最恶劣的天气,仅凭双腿赶到朱蕴娆身边,是最不理智的方式,然而此刻齐雁锦已理智全无,他根本无暇理会赵之琦的叫喊,只能在茫茫风雪中一意孤行地往前冲,直到被纷飞的大雪覆满了全身。
  这个冬天,他尝到了业已久违的彻骨冰寒。
  于是冰封多年的记忆不经意间裂开了一丝缝隙,同样有纷飞的大雪从黑暗中涌出来,天地晦暗,风雪里却出现了一张艳光逼人的脸,那容颜正是朱蕴娆的模样

  第五十一章 再相逢

  就在齐雁锦不顾一切狂奔的时候,赵之琦已经骑着马从府中追出来,利落地跳下马拦截住齐雁锦,将缰绳往他手里塞:“别犯傻了,快上马!”
  这时齐雁锦目光涣散的双眸终于回过神,他感激地瞥了赵之琦一眼,随即翻身上马赶往利玛窦神父的居处。
  赵之琦站在街头目送齐雁锦远去,很快熊三拔和连棋也从他身后赶上来。就见满脸苍白的连棋抓狂地对熊三拔咆哮道:“那位夫人就是楚王府的朱蕴娆姑娘啊!”
  “哦,主啊”熊三拔在风雪中攥紧了胸前的十字架,震惊地睁大双眼,“为什么朱姑娘会来北京?”
  “我哪会知道,”连棋懊丧地跺跺脚,一脸忿恨,“九月间楚王府里起了内讧,消息传到北京的时候,明明说王府宗亲无人伤亡的!也因此圣上没有深究,哪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这时一旁的赵之琦噗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揶揄道:“楚王的奏报也能信?”
  连棋闻言愣了一愣,尴尬地对他解释:“也是公子要务缠身,实在无暇他顾了。”
  熊三拔关心朱蕴娆的病情,于是连忙催促连棋:“我们快点赶回去看看吧,我是坐马车来的,你可以搭我的车。”
  “急什么,眼下这紧要关头,你们去了也是碍事的,还不如一起陪我喝酒。”这时赵之琦一手拎一个,从容地拦住身边这两只没头苍蝇,抬头瞄了一眼连天的风雪,果断地拍了拍熊三拔和连棋的肩,“走吧,赶紧去找家酒馆,我一冷就会犯饿。”
  当利玛窦看见齐雁锦张皇失措地冲进门时,就知道自己救下的女人一定与他关系匪浅。他不禁叹息一声,充满怜悯地望着齐雁锦欠了欠身,开口道:“齐道士,你终于来了。”
  神父悲悯的眼神无声地将噩耗传递给齐雁锦,让他一颗心越沉越深,只能虚晃着站在神父面前。这时融化的雪水浸透了齐雁锦的鬓发,他苍白的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是泪,被冻得发紫的双唇颤动着,像等待刽子手落刀一般绝望又无力地问:“她有没有事?”
  “夫人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她腹中的孩子却没能保住。”神父遗憾地回答齐雁锦,低声祷告了两句,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齐雁锦闻言闭上双眼,灰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许久之后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用低如蚊呐的声音回答:“她没事就好”
  神父点了点头,随后缓缓在前方为齐雁锦引路,低声道:“她遭受了很大的痛苦,所以我给她用了一点鸦片。她现在还没醒,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齐雁锦点点头,跟随利玛窦神父走到朱蕴娆暂住的厢房外,在进门前低声向他道谢:“谢谢您,神父您这份恩情,在下没齿不忘。”
  利玛窦神父慈蔼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比了比手势,示意他进屋。
  齐雁锦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指尖轻轻推开房门,无声地跨入了昏暗的厢房。这时厢房里间的床榻上,锦帐半掩,躺在床中的朱蕴娆正沉沉睡着,面容苍白而沉静。
  齐雁锦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在她身旁坐下,一双眼近乎贪婪地描绘着朱蕴娆的睡颜,灼热的目光里包藏着深深的痛楚。
  毋庸置疑,她怀的一定是他的孩子——那么她何以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又是谁把她害成这样,太多的真相他必须弄清楚!一时齐雁锦脑中思绪纷乱,胸口像有一块磐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逼迫自己深深喘了几口气,结果心口却疼得越发厉害,让他眼底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
  就在齐雁锦六神无主之际,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南苍术香气却将朱蕴娆从睡梦中唤醒,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在看见齐雁锦的一瞬间,嘴角弯出一丝恬静的笑。
  之前小产的疼痛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而此刻借助鸦片镇痛,她在药效的作用下飘飘欲仙,只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舒适,仿佛此刻与齐雁锦的相会只是她的一个美梦。
  于是她在美梦里迷迷糊糊地笑,又怕打破梦境,只敢小声地问齐雁锦:“臭道士你怎么找到我的?”
  齐雁锦泪眼模糊地从怀中掏出三棱镜,递到朱蕴娆眼前,哑声回答:“是这个。”
  “难怪呢”朱蕴娆疲倦地吐出一口长气,在闭上眼再度陷入昏睡前,天真地低喃,“这个法器真的被你念过咒,对不对?”
  她孩子气的话让齐雁锦瞬间发出几声哽咽,只能紧紧握住朱蕴娆的手,心中悔恨莫及——在她受苦的时候,他若是真的能看见她,该有多好!
  “娆娆,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此时此刻齐雁锦凝视着睡梦中的朱蕴娆,咬牙发誓。
  当朱蕴娆从极度虚弱中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她晓得自己是大病了一场,当手指战战兢兢地探向小腹,她的心中咯噔一声,紧跟着浓浓的失望化作满腹委屈,让她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这时她的鼻中再度嗅到一股熟悉的苍术香,而后一道比她更加纠结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地响起:“娆娆”
  朱蕴娆一愣,随后惊讶地转过脸,没想到朝思暮想的臭道士竟然真的会出现在她眼前。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小声嗫嚅,在意识到眼前人千真万确是齐雁锦后,眼神里竟然带了三分惊慌。
  她不自觉地想往被子里缩,然而齐雁锦却执拗地帮她掖着被角,一定要看着她那张哭花了的小脸。于是朱蕴娆只好认输,无辜的泪眼凝视着齐雁锦,期期艾艾地对他吐出实情:“我我把我们的孩子跑掉了”
  齐雁锦一言不发,只是猛然俯身抱住她,腮边新生的髭须扎着朱蕴娆细嫩的脸颊,疼得她越发想哭。
  这个臭道士,是在为他们的孩子难过吗?朱蕴娆含着眼泪心想,不忍心看着齐雁锦如此伤心,于是在他耳边低声开口:“别难过啦我年纪轻轻、有的是力气,等过些日子养好了身子,再替你生一个”
  常年在山头放羊养出的霸气,让朱蕴娆对生育一事又积极又乐观——冬天是母羊怀胎的季节,羊圈一冷母羊很容易就会流产,可是一到开春,山头上照样跑满了咩咩叫的小羊羔,一时的挫折并不能阻挡生命的延续。
  她出人意料的坚强,让抱着她的齐雁锦哭笑不得,只能眼眶发红地哽咽了一声:“傻瓜”
  朱蕴娆窝在齐雁锦怀里歇了一会儿,纷乱的思绪便渐渐收拢,冷不丁冒出一句:“那时街上跑着马车,我是被人推出去的。”

  第五十二章 冤有头

  这时抱着朱蕴娆的齐雁锦神色一凛,语气不善地问:“是什么人推你?”
  “不知道”朱蕴娆懵懂地回答,“那个时候我肚子很疼,什么也顾不上了。”
  齐雁锦也不慌问她,趁着朱蕴娆好不容易醒来的工夫,赶紧亲力亲为地伺候她:“娆娆,你睡了一整天,要不要吃点东西?”
  朱蕴娆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犹自害嘴馋:“我想喝羊肉汤。”
  齐雁锦原本正怕她没胃口,这时听说她想吃东西,高兴得轻啄了一下她的小嘴,宠溺道:“都依你。”
  朱蕴娆醒来的消息很快在宅子里传开,令朱蕴娆意想不到的人一个个都来看望她,除了熊三拔、连棋,还有她的恩人利玛窦神父,大家围着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朱蕴娆觉得自己好像忽然掉进了蜜罐罐里。
  人多一热闹,齐雁锦反倒被挤在一旁插不上话,利玛窦神父在问候过朱蕴娆之后,便约他一同回到自己的厢房,将一包刚刚清洗晾干的零碎东西拿给他看。
  “这些都是你夫人的东西。当时路边很乱,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人抢走了,我们只拾到这些,你先看看。”神父一脸无奈地抬了抬眉毛,感慨道,“那些人简直是一群强盗,见我一来就全跑散了,根本没法追回被抢走的东西。”
  “没关系,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幸亏当时有您路过,我才能知道娆娆受伤的地点,至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会去查清楚。”齐雁锦一边与神父说话,一边随意翻看着包中的杂物,这时他的手底下忽然翻出一枚路引,让齐雁锦脸上的神色瞬间一变。
  这是一枚出自巡抚衙门的路引,四方通行、识者莫问。齐雁锦将路引拿在手中,盯着那上面篆刻的年月,知道这是一年前的东西。
  那个时候,陈梅卿还在山西,能给他这枚路引的人只有一个——山西巡抚刘仪清。
  可见他与自己的仇敌过从甚密,这一点确凿无疑。
  齐雁锦默然暗忖:陈梅卿这个人对自己来说会是一个麻烦吧?
  麻烦几乎是一定的——可是那又如何?他只是离不开娆娆,仅此而已。
  这天晚间,齐雁锦当仁不让地搬入朱蕴娆的厢房,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亲昵地与她大被同眠,枕着一个枕头说悄悄话。
  朱蕴娆心满意足地窝在齐雁锦怀里,原先满腹的心事反倒没了词,只能由着齐雁锦盘问自己:“九月间楚王府里辅国中尉作乱,有没有人为难你?”
  朱蕴娆摇摇头,一脸忧虑地回答:“当初我的弟弟兴国王领着我逃出王府,我哥就特意嘱咐我往山西逃。现在我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我好担心我哥哥。”
  “楚王领着官军平乱之后,送往京城的奏疏里只说无人伤亡,你哥哥是何等机敏的人物,想来他一定不会出事的。”齐雁锦抚摸着朱蕴娆浓密的长发,语调酸楚地懊悔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离开王府,千里迢迢地上北京来是我太轻信楚王的说辞了。”
  “反正那里我也呆不下去了,趁乱离开有什么不好?”朱蕴娆紧挨着齐雁锦的胸膛,羞愧地嗫嚅,“我怀了你的娃娃,就算和哥哥做假夫妻,也还是觉得对不起他。我也没脸留在临汾,又想你,所以就上北京来了”
  齐雁锦亲了亲朱蕴娆的脸颊,心有余悸地感慨:“你一个人孤身在外,可知有多危险?以后万万不能再如此了。”
  朱蕴娆怕他继续数落自己,赶紧替自己描补道:“我知道,我在路上碰到一家人,是跟着人家一块儿上京的。原先他家的公子要领着我上赵舍人府的,不过我被车子撞了以后,就再没见过那家人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齐雁锦立刻从她这番话里捕捉到一丝蹊跷,目光瞬间一变,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家人是如何与你结识的?”
  朱蕴娆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地将来龙去脉对齐雁锦交代了一遍,齐雁锦从那一堆琐碎的描述里抽丝剥茧,心中疑窦丛生:“你除了知道那家人的姓氏,还记得他家公子的全名吗?”
  朱蕴娆努力回想了一下,无奈却越想越困,只能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低声道:“我不记得了,不过那位皦官人是顺天府的生员,有功名在身上呢。”
  当年哥哥陈梅卿漫长的读书应试之路,朱蕴娆可是一路盼星星盼月亮,全程陪下来的,所以尽管她目不识丁,对皦生光的身份却印象深刻。
  “有功名的就一定是好人了?”齐雁锦冷笑了一声,抱着朱蕴娆悄声道,“睡吧,知道他是生员,至少人就不难找了”
  困倦的朱蕴娆这时早已合上双眼,没有听见齐雁锦最后那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哦,你是说那个皦生光吧?”几日后的某天中午,赵之琦从满桌的火器中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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