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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乌龙路
作者：慕子
楔子 如梦令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通往白鹤谷的山道上人群络绎不绝，一看，皆是垂眉叹气地往回走的失意之人。
白鹤谷的后山竹林里，乌龙正端坐石凳上，不甚耐烦地看着又一个失意而回的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杯。
春光荡漾，青衫公子迤逦而至。
乌龙抬眸扫了一眼跟前，懒懒地道，“公子，为何而来？”
一阵春风拂过，三两青竹翠叶落在那一身青衫上。他稍一弹指，衣袖上竹叶便如蝴蝶翩然般盘旋而落，他眸中一片粲然，“可是季东流门下第一学徒？”
乌龙抬起眼，悠悠地望了望天边云卷云舒，赏了赏庭中花开花谢，这才风雅十分地清了清嗓子，“嗯哼——”
“久闻白鹤谷季夫子博采多学，多年来致力于乌龙学堂的教授大业，为天下人所敬仰，在下不才，特此请入乌龙学堂，拜季夫子为师。”
乌龙正襟危坐，指尖在杯沿处来来回回地摩挲着，复又随意地开口道：“学堂誉满天下，欲入者不计其数，若没有个规矩条件什么的，这白鹤谷早被踏平了。”乌龙微微眯了眯眼皮，“话说…公子可是经得起七七四十九天的测试，八八六十四道的劫难，九九八十一关的考验？再者……”
话尚未说完，只见眼前之人打开手中的竹骨折扇，轻轻晃了晃。那折扇面上用素墨勾了枝桃花，三两朵浓浓淡淡晕染开来，花的右下角处印了一篆章，题的是个孤字——麒。乌龙瞪大眼睛，再定着眼神儿仔细地看了看，在心中兀自又掂量掂量了一番，复又再多瞧了一眼眼前之人，锦衣华服，俊逸潇洒，眼带桃花，似笑非笑，清松脱俗，举手投足间风流无限。
暖风面上笑桃花，青衫袂下踏流云。
此乃江南第一公子！！
乌龙震惊，猛地一起身，险些坏了今日特地伪装的一身淡定。
“此折扇乃公子所有？”
“正是。”
“如假包换？”
“嗯。”
“确定不是偷的？”
青衫公子抖了一抖，抬起疑惑的双眼。
乌龙急忙将话锋一转，“咳咳——本徒方才与公子对言一二，发现公子天赋异凛，看着很有眼缘，着实乃六界不可多得之人才呐！呵呵呵…俗话说，缘分天注定，俗话还说了，天命不可违。嘿嘿，不可违呐不可违。。。。。。”
陆少麒隐隐听出了点弦外之音，用眼神示意了后边不远处站着的随从，那书童模样的随从便上前递给了乌龙一份关书。
乌龙打开一瞥，随即被脩金那一栏的数额惊得打了个颤，再看了看节庚包那里列出的种种承诺，顿时，眼前冒出了闪闪发光的金子银子。
“不知乌龙姑娘意下如何，是否能让…。。。”
“呵呵呵，倒不知公子如此诚心呐，即使如此，那规矩神马的，都是浮云、浮云呐浮云。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乌龙学堂的一员了！”乌龙直接将茶杯拍翻了，豪迈道，“小妮子，快将这位陆公子带去学徒馆好生安顿安顿。”话音刚落，前方便滚出了一坨肉球，呃不，是一位身材较圆润的女子。只见她左手握一鸡腿，右手拿一烧饼，满嘴肥油地边啃边说，“我是胡优妮，公子好生俊俏咩，我可是喜欢的紧咩！”
陆少麒被那个“忽悠你”震得左嘴角抽了抽，再被最后那左一句的“咩”右一句的“咩”惊得右嘴角也抽了抽。
“呃，哦呵呵呵……这位胡姑娘也是夫子的学徒，”乌龙见胡优妮将人吓到了，忙上前介绍道，“这位是今日刚收的陆公子，小妮子，赶紧将陆公子领去学徒馆，好生安顿安顿。。。。。。”
“好咩，俊俏公子跟我来咩，保证你住的舒舒服服的咩——”
于是，阳春三月，桃红柳绿，乌龙趁夫子出谷之际，收了江南第一公子入了学堂，为学堂今后的开销奠定了结实的经济基础，真是功德无量啊功德无量。
当乌龙还在为自己的壮举而欣慰不已时，为避开几度欲靠近的胡姑娘而躲在书童身后的陆公子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年华转瞬，台阁倾，殇歌落，当一切腥风血雨都过去之后，乌龙再忆起今日的这一幕，只记得青衫公子，风华意气，扇子上的那枝桃花，维妙维肖，仿若浮生一梦。
零一 鹤谷引
白鹤谷地处大梁国边远之地，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十里竹林，碧波浪涌，幽幽谷风，蒹葭苍苍。最奇的是这仙境里住着位谪仙人，开办了一所举世无双的怪学堂，是江湖与朝堂并重的高端人才的摇篮。
话说这样妙极的顶尖学堂，并非是乌龙这般等闲之人可以随便进的，但事实就是这么狗血，在乌龙七岁那年，收养她的老婆婆去世了，无依无靠的她在隔壁李二狗的刺激下，孤身一人离开了小山村，名曰其名：少年有志，闯江湖去也。
彼时的乌龙身无所长，一路流浪，吃尽苦头。某日，她在一条小山道上采摘野果，忽听得一阵打闹声渐渐清晰，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一黑衣人一掌打落悬崖。要说那么高的悬崖，乌龙居然还能活着，除了平时狗屎踩多了，更重要的是崖下的那一潭湖水起了关键的保命作用。在落入湖水的那一瞬间，乌龙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还好果子还在我手里！
要是平常人，肯定对乌龙这种死到临头还不忘吃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季东流何许人？高人也。但凡高人皆有异于常人之处，这位乌龙学堂的开创者兼授业者自是另有一番“高见”。当他将乌龙从水中捞上来时，发现奄奄一息的乌龙竟然紧紧地拽着一枚青果子，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看，多么执着的一孩子啊，有前途啊有前途。
于是，乌龙自七岁那年落崖的乌龙事件中因祸得福，被世外高人季东流收入门下，进了赫赫有名的乌龙学堂。
季夫子以为自己捡了个宝，殊不知，乌龙是根切切实实的草。让她读四书五经，她读着读着就去梦中会周公了；教她经商之道，结果整天因为缺斤少两被人追着跑；授她内功心法，却在一不小心中走火入魔，血溅当场。对此，季夫子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说不出。
所有比乌龙早入学堂或晚入学堂的学徒都一个个的满载而回了，只剩乌龙因着自己学无所成无法出师而在白鹤谷呆了一年又一年。
冬逝春回，秋换夏至，一晃眼九年就这么过去了，乌龙仍旧呆在学堂里，欢送毕业了的学徒，喜迎新进的学徒，上课下课，不亦乐乎。
于是，江湖上关于乌龙的传言越来越离谱了。
路人甲说：“那白鹤谷季夫子门下的第一学徒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听说进乌龙学堂者从没有人能呆超过三年的，而她已经呆了整整九年了啊！”
路人乙抢着说：“可不是嘛，据小道消息说啊，那第一学徒可是季夫子大的私生女哟，自小流落在外，九年前才相认的呐！”
路人丙激动地跳了起来：“没错没错，我还听说啊，那季夫子极其宠爱他的私生女呢，当初学堂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呢，而且啊，那学堂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她一手操办的呢，真是不简单啊！”
最后，路人甲乙丙两两对视一眼，了然于心地异口同声道：“果然呐果然，有奸情——”
可惜，当谣言满天飞的时候，白鹤谷的两位当事人对此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当然，这不代表他们默认了，事实上——
季夫子毫不在意地想，我连个老婆都没有，怎么可能生得出孩子，难不成我还是雌雄同体的？
而乌龙显然没有弄清楚谣言的重点，她只要一想到自己那个“第一门徒”的称号就欣喜不已。
学堂开学的第一天晚上，乌龙的房间里。
“大师姐，夫子来信了。。。”
乌龙极不喜欢别人叫她乌龙，因为那样听起来就很乌龙。学堂里人才济济，乌龙本身就没什么特长，再被这么乌龙的一个名字叫着，真是太太乌龙了。于是，为了捍卫自己在学堂的地位，乌龙明夺暗抢地命令学堂的人都恭称她一句“大师姐”。渐渐地，乌龙这大师姐也由空口号慢慢地转变成了实权在握的第一门徒。
“哦？夫子说了甚么？”几近傲慢的神情。
“啊。。”乌龙的淡定并没有影响胡优妮的一惊一乍，“夫子说啊，他还有要事要办，须多耽搁几日才能回谷，他让您先和新进的学徒们交流交流，领他们熟悉熟悉谷里的环境，再把学徒的权利与义务让他们领会领会。。。”
“咦。。，这样啊，”乌龙仍是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乐翻天了，“那就通知下去吧，明儿卯时到训练场集中！”
哈哈哈，夫子不在，那学堂的一切还不是我说了算。乌龙忍不住在心里窃喜。
于是，虚荣心大大满足的乌龙当夜里就给夫子回了一封信，大意如下：
尊敬的夫子，近来可好！
您不在谷里的这段日子，我已经按您出谷前的要求，招录了一批受过重重考验的新学徒，他们是士农工商，一应俱全呀。我已经按学堂规则一一将他们安顿好了，此后的每一日，我将带领他们领悟学堂的精神，严于利己，宽于待人，待夫子回谷之日，必将见到一个井然有序，蒸蒸日上的学堂。敬请夫子放心，谷内一切安好，您大可用充足的时间去办您的要事。
愿夫子身体健康，早日回谷！
写完这信，乌龙便将信卷好绑在土鳖的脖子上。哦，土鳖不是土鳖，土鳖其实是夫子养的一只仙鹤。白鹤谷虽名白鹤，但整个谷里却只有这么一只仙鹤。之所以叫她土鳖嘛，则是为了授予她众生平等的观念，让她明白，天上飞的并不比地上爬的高贵，该叫土鳖还是得叫土鳖，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当然，这一切都是乌龙的“妙论”，其实乌龙很是得意，旁人素来是用鸽子送信，而他们白鹤谷却是用仙鹤来送，这鸽子和仙鹤岂是能相提并论的？由此可见，白鹤谷当真是平俗之外的一方仙地，与众不同啊与众不同。思及此，乌龙自豪地拍了拍土鳖，看着她扑哧了一下翅膀，很是仙风道骨地抛了个媚眼，随即悠扬地飞离而去。
翌日，晨光熹微，和风阵阵，天际的霞光映照着谷里的万千生灵，一片红光。
乌龙换上一袭白衣，作了个男子装扮，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步去了训练场。
乌龙原本是笑意盈盈的，结果到训练场一看，嗬，偌大的场地上只有胡优妮在啃馒头外加一个捧着诗书摇头晃脑的瘦小个。
于是，乌龙怒了。
“其他人呢？不是说了今日卯时要集中的吗？！！！”
“大。。。大师姐。。。。。”胡优妮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我昨天是有通知下去的。。。只是他们。。。他们。。。”
“不用替他们找借口！！乌龙怒不可遏，居然敢在她新上任的第一天这么不给面子，看来是老虎不发威，都只当她是病猫了，“立刻通知下去，所有学徒半刻钟内集合，违者，逐－出－学－堂！！！”
半刻钟后，训练场呈现出这样的情形：
有人用手抓着自己的裤子，睡眼朦胧，边打哈欠边喃喃自语“咦？我怎么就梦游到了这儿了呢。。。奇怪。。”；有人一手整理自己的发型，另一手还拿着个水杯“咕噜咕噜”的簌着口；还有人顶着一脸“敢吵醒我你死定了”的表情瞪着拖着他来的小厮。。。。。。
“一列纵队，全给我站好！”声音浩大，足以见其主人愤怒程度之深，“入学第一天起，就无视学堂规定，迟到，旷课，藐视权威！现在，所有学徒都沿着训练场跑三十圈，立刻，马上！！！”话音刚落，便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我家少爷身份尊贵，受不了这种体罚，可以。。可以让我去跑吗？”
激动的人是江南第一公子的随从木头。陆少麒是富家公子的典型代表，其母欧阳茜是江南富商之女，其父是武林盟主陆正天，家住江南第一豪宅——麒麟山庄，日日过着衣来伸手，食来张口的生活。陆少麒来白鹤谷那天，木头右手拎着他陆少主到锦衣华服，左肩背着装有若干银票和价值连城的珠玉配饰，怀里还抱着一架貌似很优雅的古琴，阵势之大到令乌龙不得不感慨：陆少麒，垮了的一代。
“当然可以，而且你还必须得跑！作为学堂学徒的陪伴人员，你有权利享用学堂的资源，同样地，你也有义务遵守学堂的规定。所以，你，你，你，还有你们，不管是仆人保镖也好，兄弟友人也罢，全部都要一起跑，而且——”话音一顿，“谁也不许用轻功，违者加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