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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听得她这么一说倒是得意一笑,却仍旧警惕地看着她:“原来如此,没想到长安城的丹石竟然还不如我这小铺子。”
“长安城的丹药如何我确实不大清楚,家中兄长也不会同我讲,”裴南歌从容笑道,“我也是听亲戚家的侍女闲聊时有人说曾被唤来婶婶这里买秋石散,我琢磨着姑娘家来买丹石的本就不多,她若真是来过牡丹婶婶也断然是记得的,料她也不敢诓我。”
牡丹自听完这话之后却笑逐颜开,连带说话也愈发的热忱:“那是自然,来我店里的大多是男人,即便是大户人家也都是亲自来同我做买卖,鲜少有让婢女来的。来得多的是张县尉侄子家的婢子,王秀才家里的使唤丫头,前不久连邹掌柜家的婢女也来过”
牡丹殷勤地替裴南歌斟上茶水又道:“邹家大掌柜原先是自己亲自来的,许久没来我还当他戒了,没想到后来是遣婢子来。这几户可都是我们江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小娘子是这几家的亲戚?”
裴南歌笑笑不答,心下一半信了阿四和南橘的话,又附和着笑道:“邹掌柜家那么阔绰自然是一次就买足一年的,哪里需得着时常来跑。”
牡丹却是笑得不屑:“原先我也这么以为,但那邹家掌柜脾性很是奇怪,每回来都只买不到十块,说是放得久就不新鲜,他那婢子来的时候只买了一块却哆哆嗦嗦就跟舍不得出钱似的,可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奴。”
“你是说她只买了一块?”裴南歌装模作样笑起,“这才多少钱一块,他家倒真是……”
“可不是嘛,不就两千文的事儿,”牡丹拿指尖捏着绣帕掩唇呵呵直笑,“我说嘛,一看小娘子你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我可没看错,小娘子今儿要买多少块?”
“两千文嘛……不也就一把镔刀的价钱嘛……买一块这种拿不出手的事我自然做不出来,”裴南歌忍着笑意轻咳两声,“所以你给我两块罢,多谢牡丹婶婶。”
所以裴南歌的待遇一下从天堂跌落地狱,风情万种的牡丹婶婶不情不愿接过她的钱胡乱抓起两块秋石散拿草纸一包就连带着她一并撵得干净利落。她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朝牡丹婶婶作别,就被响亮的门板关在了外头。
“你这是……被撵出来?”屋外的斜风细雨被遮挡在伫立的伞下,突如其来不是别人,还未来得及换下锦青官袍的萧武宥,他正好笑地望着她。
裴南歌摸着自个儿的鼻尖蹭到他伞下,笑着挽起他胳膊往前走:“五哥你是专程来接我的吗?沈铭斐和李子墟呢?他们怎么没同你一起?”
“李子墟有别的事要查,”萧武宥任由她挽着往前,“沈铭斐先回邹府去了,他同我说过阿四和南橘,你查得如何?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出马会查不到?”裴南歌邀功似的朝萧武宥眨眨眼,“而且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向那女掌柜透露半句,她是个挺爱财的人,南橘上次去只买了一块秋石散,她记得很清楚。”
“如此甚好,”萧武宥目不斜视往前走,“先前我担心你这边问不出进展,就先让沈兄去案发的屋子里试试能不能找到那块被弄丢的秋石散。”
裴南歌松开他的胳膊拍手道:“还是五哥想得周到,若能找到,那就是最好的证物。从南橘和崔珉话里听得出来,那屋子只有她跟崔珉二人整理,照崔珉的证词看来他似乎从未发现此事,南橘后来也没找到,这块秋石很可能还在那屋子里某个角落。”
她跳到伞外转过头来朝萧武宥笑道:“五哥,如果犯人另有其人,你觉得会是谁呢?我……我总觉得邹缇俞跟这件事有关系……”
“比起这个,还有另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行到邹府门口的时候,萧武宥忽然止步,“邹缇俞大费周章绑你来江都再引我们过来,难道就是让我们帮他查案?”
“五哥,”裴南歌恍然大悟,“我先前就觉着邹缇俞替崔珉脱罪的目的和手法都很奇怪,他就像是……故意做得破绽百出似的。”
☆、第056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第056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有何发现?”萧武宥疾步行到案发小屋,还未进屋就先扬声朝里间的沈铭斐问道。
裴南歌慢他一步走来,扶着门框还未喘过气来就被屋子里的狼藉样惊得目瞪口呆。
正埋首在黑木书架之后的沈铭斐自木板间抬起头来,微黑的面颊紧紧贴着木板,一只手正费劲地在书架后摸索,他拧着眉头瘪起嘴,极不耐烦地打发二人道:“没见我正忙着呢?就差这一个地儿没找……”
他话还没说完,萧武宥已几步跨到书架跟前,两掌一推就将书架横着挪到一旁,腾出书架后的的大片空隙。
裴南歌扶着门框咯咯直笑:“沈铭斐你都不动脑子的么?”
沈铭斐不情不愿站起身拿衣袖擦了把脏脸,却没曾想连衣袖也是黑的,结果就越抹越黑,一直忍着笑的萧武宥也禁不住轻声咳嗽掩饰笑意。
沈铭斐“哼”一声别过头将目光落在书架后方的地板上,惊呼道:“果然在这里!”
裴南歌和萧武宥都被人说得好奇,二人齐齐朝书架后方的角落望去,果然瞧见块小指头大小的白色丹石,而丹石的某一角因为累月落在无法清理的尘埃之中,沾染上拭不掉的顽尘。
沈铭斐拿了块绢帛将丹石仔细包好放到眼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道:“确实是秋石散不假。”
说完他就将包着丹石的绢帛平置于地面,平摊开常用的褐色卷囊,从各式的针钉锥刀之中取出一根长锥,在淡白色的丹石块上轻轻凿开一个细小的缝隙,随后将丹石一翻,几许深黄粉末从缝隙间滑落在绢帛上。
他小心翼翼地沾了几粒放在鼻尖浅嗅,随即目光沉重地看向他们:“断肠草。”
饶是早有准备的裴南歌在看清这一幕之后也是吃惊不已:“阿四和南橘他们没有说谎,这块就是当初被南橘弄丢的那块毒丹!”
沈铭斐将证物包好后收到右侧悬着的玄布袋中,目光凝重地看着裴南歌:“如果这块是崔珉下过毒的秋石散,那邹余祉吃的是……什么?”
萧武宥皱眉:“看来我们似乎中了别人的计。”
裴南歌点点头,想着就满是气恨:“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一开始怀疑的邹缇俞。”
“哇,这个邹缇俞在下好大一盘棋,”沈铭斐先是故作惊讶再是扁着嘴耸耸肩道,“可是……证据呢?在哪儿?”
裴南歌诚恳摊手:“之前在他屋子里搜到的那包毒粉能不能算证据?”
沈铭斐配合着摊手:“有毒粉就算毒死人吗?那还要大理寺做什么?但凡遇着命案直接去抓兵器铺子的掌柜不就好?”
裴南歌抱起手臂瞪他:“我之所以怀疑邹缇俞,一是因为邹余祉死后最受益的人就是他,而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盒子里装着秋石散的人之一,而且他之前还刻意做过那么多掩饰。”
“但是,”沈铭斐的话音无比沉厚,“先前你说过的那些缘由都已经分别得到了解释,现下县衙只怕已经做出决断,若是没有比抓崔珉时更明显的证据,就算县衙有心思查个水落石出,也不能保证刑部不会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采信。”
“那不然要如何?”裴南歌急道,“崔珉他并不是毒死邹余祉的凶手,或者说他对于邹余祉的死最是纠结难过,我们难道要让这么无辜的人被冤枉?”
“南歌,怎么一提到崔珉你就又……也罢,眼下崔珉的嫌疑并不能抹除,”萧武宥听得她的话后面露不悦,勉强对着沈铭斐客套道,“沈兄,此番还得劳烦你去查查毒粉的来处。”
沈铭斐神情凝重:“狼毒粉市面上并没有哪家商铺敢大肆贩售,多是种断肠草再将其研磨成粉,要不然就是凑巧在黑市流转时买进来。”
“黑市!”裴南歌猛然想起邹缇俞绑她来时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定是黑市!邹缇俞跟黑市有往来!快雪时晴帖就是他和黑市的人串通起来偷走的!”
“你是说,他同黑市的人联手犯案?”沈铭斐诧然片刻后轻笑道,“是他同你说的?看来,你并不是来此做客?”
裴南歌在心间白他一眼,这么明显的答案萧武宥早就发觉,他却这么迟才明白。
萧武宥打断道:“一来未必找得到黑市的人,二来他们走南闯北不见得记得买主,三来嘛……他们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如何肯出来与官府协作?”
沈铭斐叹气:“就算邹缇俞知道那个木盒子里有秋石散,也未必知道那是崔珉下过毒的秋石散,所以他偷换盒中丹药必然是在南橘他们换药之后。但有谁作证呢……人证、物证,我们怎么什么都没有……”
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沉闷,纠结冗长的沉默扑面而来。
裴南歌的眼前浮现出那间幽暗的屋子,以及邹缇俞替她松绑时的狰狞面孔,她悄悄咽回某种恐惧,大声道:“或许我有办法让他说出实话!”
萧武宥出言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语:“我不管你想的是什么!不行!”
“五哥,若是再拖下去,刑部只会草草结案,这样一来我们什么真相都查不到,”裴南歌蹙起眉梢微微扯动萧武宥衣袖,旋即又讨好笑着举起手指诚恳哀求道,“我保证,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真的!”
萧武宥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一个“不”字还未出口,她却已蹦到门口朝他们笑着道:“我会将邹缇俞拦在书房,书房隔壁有间空屋,这两间屋子不大隔音,你们通知完刑部和县衙的人后就在那屋里等着,我没有大声喊你们,你们绝对、绝对不能过来!”
她坚定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天地之中,她有成千上万个理由不去以身犯险,但去的理由却永远只有一个--她不能让真相长埋。
沈铭斐疾步上前伸出的手抓了个空,他同萧武宥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责怪:“你怎么不拦着她?我听说她爹当年就是这般无所畏惧所以才……”
“你觉得……”萧武宥悄悄将半伸出的手掌掩在衣袖里,“我不让她去,她就会不去吗?”
沈铭斐皱起眉头,却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她若是不像她爹该多好……”萧武宥深沉地望向茫茫苍穹,说着又兀自笑起来,“但若是不像,她也就不是裴南歌罢。”
沈铭斐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道:“我们也该动身了。”
☆、第057章 得来尤其费工夫
第057章 得来尤其费工夫
裴南歌料想得不错,已经做齐九饼的邹缇俞正在书房里抄经。裴南歌将先前从婢女手中拦下的托盘放在案几上,给邹缇俞和自己各斟上两杯茶,又用瓷勺轻轻敲过盏壁:“放几勺盐?”
邹缇俞循声望她一眼道了声“随意”就又埋头抄写经文。
裴南歌朝案上密密麻麻的经文望去,邹缇俞的左手边搁着已经抄好的大半,她忍不住好奇道:“这又是你们邹家的丧葬旧俗?你抄的是什么经?”
“我就是告诉你,你也未必知道,”邹缇俞头也不抬,“你不是说要找刑部收拾我吗?他们人呢?”
裴南歌执起小勺往茶盏里舀下三勺盐觉得够味了才端起杯子摇匀放到他面前:“我想了想,觉得就这么找刑部的人来太便宜你。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身正自然就不怕影子斜。你抄这么久的书,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
邹缇俞若无其事在纸上写写画画:“小娘子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去找你的萧郎为好。”
“不了,我决定今天暂且把萧郎让给比我可怜的江姐姐,”裴南歌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茶握在手里摇来晃去,挑衅地看着他道,“省得她真被你这样的人误了终身。”
邹缇俞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又竭力面容沉静地埋头抄经:“小娘子说得在理,依我看来,江宛若同你那萧郎雨中漫步互诉衷肠只怕连天地也要为之动容。”他捏着笔端的力道稍重,裴南歌在一旁看得都替那笔杆捏把冷汗。
尽管对邹缇俞的疯癫早有认知,但裴南歌却未曾想到他对江宛若的爱慕竟已病态到这种寸步窥视的地步,但既然他能把江宛若看得紧,就同样也能把府里其他人看紧,比如崔珉、南橘和阿四。
“毒,是你下的。”裴南歌的心思越渐清明,索性坐下与他对面而望。
邹缇俞笔下一顿,纸上晕开星星点点的墨迹,他轻蔑扬眉道:“证据呢?”
裴南歌不答:“正如你自己所说,你早就知晓自己不是邹老爹的亲儿子,你担心迟早被揭穿,你家中地位不保,未免夜长梦多你自然要尽早掐灭一切威胁你们母子地位的势头。”
“想法是不错,”邹缇俞搁下笔,也没甚心思再接着往下抄,“你接着说。”
“你早知道与你同母异父的兄弟崔珉因他姐姐的缘故,与邹家势不两立,所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