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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萧武宥从进宫之后一直皱着眉一言不发,尤其是在见到裴寺卿之后更是沉默到底。一来是因为他与裴南歌的事多少还是有些愧对裴老爷子,二来是他获悉了与萧家密切相关的真相之后不知道如何面对裴老爷子,三来是他确实对宫里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意外。
裴寺卿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重重叹了一口气却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我猜,”一直沉默的萧武宥终于抬起头来望向老爷子,“当年南歌他爹爹拼死保护的证物,就是这张方子,或者说还有当时幸免于难的丹丸?这些都是证明柳觅无辜的证据。”
裴老爷子无奈地点点头:“可他遭奸人所害没能亲自把那些证据带回来。后来,南歌她娘带回大理寺的就只剩一张柳觅拒不认罪的口供,他供述了炼制丹药的方法和所需材料,我们按这份口供拟写了折子上呈,可这折子却被打压下来,直接进了焚字炉。”
“简单说来就是……现在无从对证了,是吗?”萧武宥微微蹙起了眉梢,现出淡淡愁绪。
“权且将这两件事分开来看罢,”裴老爷子说到这个问题也比较头疼,“你们的任务就是查明这一次的真相,至于柳觅那件案子,已经拍了板也定了罪,柳觅也得到了他应有的刑罚,你们就别再往那件案子上去想了,即便真有什么关联,关乎皇家声威,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萧武宥听得明白他的意思,在这样的关头他也同样觉得,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一码归一码。如果不是今时今日,裴寺卿主动提起当年,没有人会再刻意记得那本被丢进炉子里的奏疏,也没有会想到不久之前,大明宫里还有一位叫柳觅的方士深得圣宠……
“我不希望你们重蹈我儿子的覆辙。”老爷子走到萧武宥和李子墟身旁,双臂重重覆上二人的肩头,语气是难得的语重心长。
萧武宥眼含愧疚地看着这位慈爱的长者,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像裴南歌说的那般理直气壮地先斩后奏,他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荒唐的决定,一时之间让理智迁就了冲动,或许,他们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可是,更好的办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我听说萧娘娘也因此病倒了,你固然担心她,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莫要轻易前去探视为好,以免被人冠上结党或是密谋造反之名。”
裴老爷子的提醒让萧武宥猛然一惊,脑海里又想起先前裴南歌说过的话,裴寺卿到泉州意外查到有认证指认萧武宥一家人并不是萧妃的亲属,如果这个人证是有心人刻意为之,那么有此一个就绝对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萧家有如今的权势,倚仗的是萧妃娘娘,而萧妃娘娘倚仗的是当今圣上对她的宠爱,而如果当今圣上真的有什么不测,皇后携太子登基,势必会对萧妃母子大肆打压,这样一来,别说是宠爱,就是在宫中立足的根本都不复存在,到那时候,任何一点小的变数,都足以让萧家永不翻身。
“南歌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吧?”裴寺卿负着手,虽然是在同萧武宥说话,却并没有看向他。
萧武宥垂着头,不知道应不应当告诉这位严谨又和蔼的老人,他的孙女已经悄悄与他私定了终身。
“你不必诸多顾虑,她是我的孙女,她什么脾气我很清楚,”裴老爷子看起来甚为无奈,“我没有将她关起来,是因为我知道关不住她,而且我不知道如何把真相告诉你,由她来说或许更适合。”
萧武宥这才诚实应道:“南歌确已将您查到的线索告诉了晚辈,晚辈替萧家感谢寺卿没有偏听那人的片面之词。”
裴寺卿又叹道:“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你应该明白我反对你与南歌往来的真正原因。”
☆、第156章 不能拒绝的重担
第156章 不能拒绝的重担
萧武宥依旧低着头,看不出情绪,但坚毅的语气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坚持:“待情势好一些,我会去求见萧娘娘,请求她代替我爹请辞,离长安越远越好。”
“所以你打算不征求你的意思,直接去找萧娘娘?”裴老爷子扬着眉,眼神之中却带着一种赞许的期待,“也好,你爹对权势过于执着,有些时候或许反而会害了萧家也害了萧娘娘。”
萧武宥轻轻颔首:“她在这深宫中的时日比我们长,她比我们都明白怎么做才好。”
裴寺卿重重拍了拍萧武宥的肩头:“其实你本来有大好的机会可以一展拳脚,何苦呢?”
“身在动荡中又何来宏图锦绣,”萧武宥轻轻摇了摇头,“如果大理寺和朝廷容得下我,我自当继续主持世间公道,如果人间公义已不需要我萧某人,那又有何处不是故乡呢?”
裴寺卿似笑非笑看着萧武宥,似乎那个名叫隔阂的东西正在一层一层缓缓剥开。
“罢了,你们先回大理寺去吧,皇上这边有我和刑部尚书守着。虽然内应还没有找出来,但这次不得不与刑部协作,他们若是有什么举动,你们切记要多加忍耐,不可与人冲突。”
从三品的大理寺一把手,将最重要的担子交托给两个后辈,就像是在弯成一项关于承袭的仪式,简单却庄重,让人难以拒绝,更不能亵渎。
李子墟和萧武宥二人恭敬告辞,各自怀揣着心事走出了大明宫。
萧武宥的脑子里更多地想的是案情,比如丹丸之中究竟掺杂了什么东西,比如此次的案件是否真的与当年的案子有关,比如当裴南歌知道她爹当年的事情之后会不会一时冲动硬着头皮调查……
还比如他究竟能不难呢过说动固执的萧家人心甘情愿放下这些虚无缥缈的权势。
而李子墟想得没有他那么复杂,却也不会比他好过。自从一大清早在萧武宥家中正好撞见裴南歌之后,他就总是隐隐觉得这二人之间这样似乎不对,但究竟如何才是对的,他自己也说不好。
于是当沉默的伙伴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李子墟猛然意识到他二人之间的气氛有多么奇怪,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萧兄……你跟南歌……真的……那个了?”很多话其实都是要等问出口才明白要问下去有多么艰难。
“哪个了?”正在想着其他事情的萧武宥没能立即明白李子墟的意思,偏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就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酒劲上头就那个……”李子墟挠挠头,自认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将语气放得大方自然,“当然我是觉得你们有可能只是很单纯看了一宿的星星,尽管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
“请问你家的屋顶和小院里下了雨还能看到星星?”萧武宥好笑地看着他。
“好像确实看不着,”李子墟煞有其事地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道,“当然还有可能你们只是喝酒对诗对得忘记了时辰,或者是南歌她一大早过来唤你……”
萧武宥忍着笑意,轻轻咳了几声,故作严肃道:“其实我们昨晚只是听了一宿的雨。”
“我就说嘛……”李子墟一拍手,用一种松了一口气的眼神望向萧武宥,间或还隐隐有种莫名其妙的得意。
尽管,没有人真的明白他那股子得意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见萧武宥凑到他近前,诡异地笑着又添了一句:“你真的相信?”
李子墟的神情瞬间黯淡下去,萧武宥敛起笑意很是认真地朝他道:“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我也没必要瞒你,你所看见的就是事实,但南歌毕竟是姑娘家,你莫要对外人提起此事,免得对她清誉有损。”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会对别人提起,可是我就是想说……你俩这样好像不大好……你方才怎么不跟裴寺卿坦白?”李子墟说得倒很是实诚,在他看来这件事上吃亏的必然是裴南歌,所以心中的秤杆也不由自主倾斜向弱势的一方。
“坦白?”萧武宥诧异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坦白才好?”
李子墟刚想开口说这只是小事一桩,可话一到嘴边就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犯难,难不成真的让萧武宥大庭广众之下坦白自己拐跑了寺卿的宝贝孙女?光是想想后果,他就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实在是太蠢了,顿时就为自己方才的质问感到理亏。
“话虽如此,可是你还是要对南歌好一点才行……”大抵他还是觉得自己是旁观者清,所以还能对官位比自己大的人说出这样的嘱咐。
“李子墟!”还未等到他说完,萧武宥就扬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该不会是对……”
“没有!我绝对没有!”李子墟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对南歌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别的想法!”
萧武宥耸了耸眉笑得隐晦:“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想问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李子墟陡然沉下脸来没好气哼哼一气之后就懒得再搭理萧武宥,本来说实话也是他自己爱管闲事才落得被人消遣的下场,想一想其实他还真自己感到委屈。
萧武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李子墟的肩膀,其实在枯燥的探案过程中偶尔来一些这样的消遣也不失为一种最直接的调剂,当然了,与他一路南下淮南道,破过不少案子的李子墟,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会不明白他的意图。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将话题转移到案子上,就听得一阵熟悉的男声越走越近,说的话足以让他面色不善。
“虽然李兄对南歌没有非分之想,可也许在下对南歌还有些想法,就是不知道大理正的眼里揉不揉得进沙子。”
沈铭斐眼含笑意,不急不缓走到二人面前,明明他手中什么也没有拿,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认为他此刻正摇着纸扇,颇有当年王羲之的英姿洒脱。
☆、第157章 针锋相对的照面
第157章 针锋相对的照面
萧武宥的脸色明显青了下来,但他却还是远远地朝着沈铭斐笑了笑。
“儿女情长其实跟查案一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真相就在那里,谁也不能心存侥幸,指着模模糊糊就瞒天过海。”
萧武宥话里自然是意有所指,指的是什么,他明白,沈铭斐明白,李子墟也明白。
可是李子墟有点不明白的是,沈铭斐那句看来就似玩笑的话语怎么能霎时间就惹得萧武宥这般不高兴。
兄弟的真义是两肋插刀,而这时候可以出来圆场的,也可能是李子墟。
他走到沈铭斐身前,一如往常般拍了拍肩膀,试图用满满的笑意让沈铭斐赶紧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
“瞧我俩,说话说得太专心,都没注意到已经要到大理寺了,话说沈兄你这时候出来可是寻到了什么线索?”
李子墟灵巧地挡在沈铭斐和萧武宥二人当中,二人你来我往的凶狠视线几乎快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沈铭斐,他扬起眉梢恍若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你们这是被裴寺卿叫进宫里去了?”
裴寺卿离开大理寺的时候只交代说是宫里传召,别的情况众人都不知情,但如今沈铭斐看见萧武宥和李子墟二人从内城方向过来,心里多少也能猜到跟宫里有关。
萧武宥在身后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让李子墟听得毛骨悚然,于是他赶紧想着方把话题带到比较正常的查案方向,希冀借此来缓和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寺卿有任务交给你,”李子墟说着就拿出了先前老爷子交给他的丹石,“这纸包里的物件你好好查验看看是否有异。”
沈铭斐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李子墟,似乎不太明白李子墟是要传达老爷子什么意图。
“你们是想要让我查什么?”沈铭斐眼角带笑,但笑容却看着并不是那么亲切。
“你能查到些什么,就是什么。”萧武宥的气势很坚定,似乎是铁了心不给沈铭斐好脸色。
沈铭斐不怒反笑:“沈某人才疏学浅,上头的大官不吩咐清楚让鄙人查验什么,鄙人未必能如各位的愿。就如众位所知,鄙人只会查验尸体,至于这些事……建议你们还是另请高明罢。”
李子墟倒是想从中调和,但眼看着二人就这么针锋相对起来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一个劲使眼色暗示他俩不要意气用事。
“沈兄弟,你也别这么说,萧兄他也有他的难处,这是裴寺卿吩咐的事,我们都是在替朝廷做事的,好多事情我们说了不算。”
沈铭斐这才了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事儿看来跟皇宫脱不了关系,是不是还跟皇上有关?”
被他这么一说,李子墟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得了裴寺卿的命令是要保守秘密,但如今沈铭斐的步步紧逼又实在让他为难,说实话吧,对不起裴寺卿的嘱咐,不说实话吧,又觉得对不起兄弟情义。
倒是萧武宥反倒笑了起来:“据说这是方士们炼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