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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坐在草堂!”
承锦念完,自己都觉得佩服自己得很,展臂道:“还有什么难题,尽管拿出来吧。”却见东方望着她不说话,承锦合手微躬,侧头道:“如何?”东方笑道:“可难不住你了,从此倒要服了你。”
承锦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睛比往常要明亮,竟看得她一阵局促,背转了身去,迎风而立。东方也站起来,极目四望,似乎天地宽阔,莺飞草长,令人心中柔和起来。
*
他们回到城中时,日头已经偏西了。东方与承锦回到西街院子,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结香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站在院子樱花树下十分夺目,生生将那樱花残枝比了下去。她本望着那鸽子笼不知想着什么,一见东方回来,粲然一笑,道:“东方大人,你让我好等啊。”
东方猛然想起三天前约了她来,一望门首道:“你怎么进来的?!”结香似笑非笑地打量承锦,说:“你约了我,我自然就来了。你妹妹在家,我自然就进来了。”她那语调态度听着便不那么规矩。萧云山过世是以国葬之礼对待的,她还敢穿这颜色的衣服,一看可知不是良家女子。
明姬站在屋檐下,望望东方,一副“天要亡你”的模样。承锦皱了皱眉,说:“你既有客人,我先回去了。”东方一拦,道:“我找她来,只是有个问题想问她。”
结香似觉十分有趣,仍只是望着承锦道:“什么问题?”
“三月戊午日姑娘在哪里?”
结香道:“这个么?记不清了,若不是秦侍郎的家里,那就是在王员外的别馆。”
承锦觉得再站不下去了,对东方道:“烦你让一让,我要出去。”
东方仍然拦住她道:“你稍等好么?我只有两句话问她。上次沈二公子说姑娘三月戊午日病了,一病病了三四天,谁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是么?”
结香稍微一愣,脸色微变,随即笑了笑道:“这可就不好说了,有些客人不喜欢找我们的事被人知道。”
东方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我问完了,你请吧。”
结香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东方,没接,反而对承锦一笑,衣袂一拂,出了院子。承锦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这女人这般看她,仿佛她也是个那样的人,转而愤恨地盯着东方。
东方被她盯得一愣,不由得低了声音:“我才是第二次见她。之所以问她那句话,因为我疑心她是上次在那怪兽林子里看见的一个白衣女子。”
承锦看着地上不说话。
东方又道:“青楼女子见的人多,历来是刺探情报的好场所。这个结香有些身手,来历恐不简单。”
承锦没好气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说毕,放开马缰往屋里去,拉了明姬手道:“你脚好些了么?”东方系好了马,也进去屋里。承锦只与明姬说了一会话,站起来说:“你养着脚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这话刚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扑腾声。东方一掠而出,却只见满空飞着凌乱的鸽子羽毛。承锦和明姬也跟着跑出来,承锦惊叫了一声,拉着明姬,明姬低声道:“天啊。”那二十多只鸽子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撕扯,都横死在当场。有几只扭着腿扑腾,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东方跃过院墙,好一歇才从正门进来,道:“人已经跑了。”承锦惊道:“谁干的,怎么会这样?”东方铁青着脸色,道:“因为这不是寻常的鸽子,这是金丝鸽,识途能力极强。我用它送信到燕州,只要一昼夜就可送到你五哥手里。”
明姬上去抚着那些鸽子,心里难过。东方回到内室去,不一会儿,捧着一只鸽子出来。那只鸽子玲珑白皙,在他手中瑟瑟发抖。“这只小鸽子前些天放出去被弹弓打伤了,我给它包了药,留在卧室里养伤。没想到只有它活下来。”
东方把它放在桌上,轻抚着鸽子的背,默然不语。良久,抬头道:“公主,这只鸽子烦你帮我养着可好?”承锦道:“好是好,可是怎么养?”
“我教给你。”东方找出一个细竹笼子,将鸽子放进去,“时候不早了,宫门怕要下钥了。我先送你回去。”
承锦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笼子。东方便出去,叮嘱了明姬几句,牵了承锦的马,往皇宫西门而去。承锦默默地跟着他,走上夕阳西下的街道。暮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印在那尘土道上。
*
(这章里的藏头诗,说东方笨的那首是现作的,其余都是我旧作。以前和朋友写着玩,其中很有些挑战性的诗头,都被诌得很有喜感。谁要是看着眼熟的,没错,我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谁了。)
第二十五章 归妹
萧墨的感觉果然灵验,才过了半月,这事端便出来了。东方这天奉旨去上早朝。朝上承铄让人读了胡狄大汗昨日派人送来的求和文书。
其中控诉了承铎的种种侵略行径,再高歌了承铄的种种宽仁大度,表达了对以往两国相争的遗憾,以及对今后和平共处的憧憬。全文洋洋洒洒,援引比附,写得万分诚恳动人。而最有诚意的地方在于,胡人情愿将承铎占去的四个郡割献出来。
唯一的对应条件是,依照前时定过的盟约——嫁承锦。东方听到这条件时,吃了一惊。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急切之中又来不及细想,只好打断了朝上的热议:“皇上,臣以为此事可疑。胡人与我朝百年来征战不休,从不示弱。他们并未落到割地求和的地步,这一着实在不和常理。”
承铄沉吟不语时,便有官员站出来反驳道:“胡人并无其他条件,此时正应定下和约,将这国土作定。日后再起争端,才好作为凭据。”
承铄点头道:“正是。和亲本是原就议定的,是我们背约在先。胡狄如今又释善意,难道我们不允么?”
他说我们背约在先,莫如说是承铎背约在先。东方抬头看向殿首,看不太清承铄的脸色。他心念电闪,忽然想到一事。承铎虽是皇帝的亲弟弟,然而手握兵权,上次更是违背旨意与胡人打了起来,这正是皇帝最为忌讳的。
“自古行婚嫁都要卜筮吉凶,此次更关乎国事。”承铄转顾众臣道,“把钦天监主事传来,问一问天意。上次便是忘了这一茬了。”
东方听到这句,头脑突然一热,说:“臣不才,也曾学过占卜之术。皇上若是信任,便让臣一占吉凶。”
“是么?那东方爱卿便占问一下十三公主北去是否宜嫁吧。”
东方就殿上净手焚香,仰天暗祝。祝毕起卦,初爻少阳,二爻少阳,三爻少阴,四爻老阳,五爻少阴。他掷下最后一爻,仍是少阴。东方不由愣在那里。他平生对自己所学颇为自信,如今却禁不住怀疑。他既愣着不响,一殿的人便都陪他愣着。
旁边一人冷然笑道:“此乃归妹卦。归妹者,正是婚姻之义也。十三公主北去宜嫁,定得如意郎君。”东方愤然望去,正是吏部尚书沈文韬。沈文韬不咸不淡地笑道:“我若没看错,九四是个动爻。归妹愆期,迟归有时。《象》曰:‘愆期’之志,有待而行也。公主之嫁胡狄,正是愆期迟归,如今有所待命而嫁。天地有灵,诚不我期。东方常侍如此渊博,想了这许久,莫非另有新解?”
承铄问道:“是这样解释的么?”
东方只得答道:“虽不全是……大意不错。”
“这么说十三公主和亲为吉?”
“是。”东方有些艰难地说。
承铄道:“朕就知道,十三皇妹终非池中物,不是反夫俗子可娶也。如此便依了这求和文书,让礼部草诏,不日定礼。”
东方从朝上回来,坐在院子里的门槛上默默无语,直坐到了下午。明姬看他饭也不吃,叫了一遍,东方不应。明姬知道他此时想事,最不能打扰,只是这次想得也太久了些。东方将在燕州大营到回京直至今日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心中那个朦胧的疑团渐渐清晰了起来。
如今承铄旨意已下,不知承锦是否已经知道了。若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想。这样一想起来便收不住思绪。他思来想去,决定天黑以后去宫里看看承锦。正当他定下这个主意时,忽然屋角白影一掠,一只鸽子停了下来。东方认出是那天让承锦带回去的鸽子,心头一喜,一跃上去,将鸽子捉了下来,便见那鸽子脚上绑着一个小纸卷。
东方拆开来看,却是一封写给承铎的信,大约讲了和亲的事。想必承锦以为这鸽子会飞到燕州去,然而它却飞到了这里。东方看了这纸条觉得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郁闷,这样乍喜乍怒很不正常,于是他也生气了。他这样一生气,便决定不去见承锦了。你不是仰仗你五哥么?那你就等着他给你想办法吧。
到了日头下山时,东方还坐在屋子里,什么事也不干,连院子里传来的叩门声,他也置若罔闻。明姬听见敲了半天,跑过去打开门。风露初下,承锦站在门外,神情如落叶凌风。站明姬并不知道和亲的事,吃惊道:“公主,你……”
承锦对她笑笑,却笑得很勉强,绕过明姬径直走到屋子里。东方扯了张纸掩住方才写的字,抬头时承锦已走到面前。两人咫尺而立,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承锦望着他半天,说:“东方大人,我现下又有一个难题,不知道如何破题,想要请教你。”
东方心里不知道为何有气,莫名其妙回道:“臣没有什么立场来解公主的题。”
“为什么?!”承锦盯着他。
“臣只是山野匹夫,为国家计,无论什么难题,当解的都要去解。公主无须特意问我。”
承锦这回听明白,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她默默地站了良久,也不说话,走到他书桌后,提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使君不解花枝意,别来赠与他人手。”
这本是那次宫宴上承锦写的诗,这诗本是写给他看的。不料今日一语成谶。东方望着那纸,说不出话来。
半晌,承锦迟疑地开口道:“你……”。她原本想问的话,千头万绪理不出来,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东方道:“我怎么?”
承锦望了他片刻,缓缓摇头,却道:“你不怎么。我回去了,你好生珍重吧。”说完也不看他,起身慢慢走出去。走出院子时,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上一次她从这里出去时,那人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口,而如今教她往哪里去呢。
东方忽地抬手似要挽留,手停在空中片刻,又缓缓放下了。他看着承锦单薄的背影,却又走得十分傲然,心底涌起一团感触,似温柔,似酸楚,他也说不清。
承锦不避嫌疑,这个时候跑来找他,心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然而,且不论彼此身份,承锦眼下是要往北嫁去了,这一桩婚事后面又藏着万千杀机。
东方站在那里,也觉得千头万绪理不清。
明姬小心地探了个头,斜望着东方,轻声说:“哥哥,你把这第一美人给气哭了。”
东方回过神来,突然一凶,没好气道:“你看见她哭了!”明姬小声说:“她方才虽没哭,出去肯定哭了。”
东方站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他出门往皇宫西门的方向一路追过去,却在街角远远看见承锦站在那里,身边立了几个人。东方认得是大内侍卫。那侍卫对承锦说话,承锦仿若没有听见,任由他们把她扶上了一辆车。那车便直奔宫门而去。
东方一路看着它进了宫门。他抬头望那宫墙,那本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物,如今却矗立梗横,隔开了那与他相关的喜悦与悲哀。东方此刻顾不上想接下来还会有何变故,承铎又应当如何行事,只放任自己感伤起来……
*
承锦回到寝宫,便见皇后坐在那里,焦急得了不得,一把拉住承锦道:“小妹,你到哪里去了。让我派了人好找。”承锦心中冷笑,这就要把我当作礼物装进盒子里了。她端端庄庄地对皇后屈了屈膝,道:“让皇后担心是承锦不好。只是出去散散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什么事的。”
皇后听她这样说才放下了心,叹道:“这事原是委屈了你……”
承锦打断她:“你别说这些,我听了会难过。”皇后只好止住。
“我不久便要远行,此去再难南返。我母妃的灵位寄在无相寺,我明天想去看一看,与她作别。后天就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皇后沉吟片刻道:“好。你今天累了,先歇着吧。我去安排。”
第二天,承铄当朝下了和议诏书,将承锦加了封号,册为华庭公主。华庭是承铎占去的四郡之首的郡名,其用意可想而知。午后,便有全副銮驾将承锦送到了无相寺。
承锦行动便有数十人跟着,到了无相寺里,侍卫还要将大殿封起来。承锦喝退那侍卫道:“佛法万缘,岂有把佛门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