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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笑道:“正是如此。”旋叩指敲了敲阿斗的头,三人便散了不提。
是夜正值孙亮与关凤婚期,建业府中张灯结彩,群臣到贺。
东吴魏、虞、陆、顾四大士族,陆族与太子孙和交好,自不会站在孙亮这一阵营,余者数臣,俱是心怀鬼胎。
阿斗作为关凤娘家人,拢袖立于一旁,只朝不住上前道贺的大臣们行礼,所说无非便是吴蜀百岁交好,终年兵戎不犯之话,也不知鞠了多少晚辈躬。
终于稍得喘息之时,再认真看这喜气洋洋之景,不由得大有人算不如天算之意,谁能料到最后竟是孙亮当了皇帝,而陆逊因为卷入嫡幼之争被孙权流放?
想到此处,瞥向主位上孙权,见其乐呵呵地与臣属劝酒。孙权似有所察觉,朝他望来,阿斗心中打了个突,见其目光凌厉,只是一闪,便又恢复了那老实可亲的神色。
孙权撇下道贺的部下,端着酒杯,朝阿斗走来,道:“公嗣……二舅,敬、敬你……”
阿斗谦道:“公嗣敬二舅才对。”忙取过酒杯与孙权对着喝了,孙权又道:“子龙……”
阿斗忙道:“师父刚与子布世叔喝酒,现不知去哪了。”
厅内厅外摆了数席,大臣们走来走去,原是寻常,孙权虽疑却终究无计,阿斗正寻思要如何脱身时,甘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手搭在阿斗肩上,笑道:“来来,大哥与你喝酒。”
甘宁每次出现都是在最巧的时候,阿斗不由得大叹天助我也,笑着与甘宁离了厅,回头望时,却见孙权拉过陆逊,吩咐几句,陆逊点了点头,想是寻赵云去了。
这下事情要糟,阿斗忙转过身来,却瞥见甘宁眼中一抹狡猾的笑意。
走了许久,只觉酒气上涌,冲得脑子昏昏沉沉,阿斗随意找了个亭子,坐在栏杆上,吁了口气,眼望甘宁,笑道:
“酒酣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甘宁道:“酸溜溜的,老子是粗人,听不懂。”旋欺上前来,两腿跨坐着石栏,道:“你要做啥子?赵子龙呢?”
阿斗从肩后望去,见树后有人转出,忙“嘘”了一声,小声道:“陆逊在找我师父,你想个办法把他晃点走……”
甘宁“嗯”了一声,骑在栏杆上,两手环过阿斗的腰,搭在亭中的红漆柱子上。紧紧抱着他,便作势要吻,在他耳旁蹭了片刻,甘宁小声在道:“你动一下,让陆伯言看清楚,老子有计较……”
阿斗哭笑不得,只得揽着甘宁脖颈;甘宁亲吻,挑逗俱是落在少年人最易受撩拨之处,两人灼热呼吸交错,亲热正酣,陆伯言走到亭侧池塘对岸,冷冷道:
“兴霸兄,你不惧赵子龙?”
阿斗一惊,装作才发现陆逊到来,忙朝后退去,反被甘宁揽住,甘宁骂道:“滚!莫来坏老子好事。”
“乔姐早就……”甘宁像是意识到说错话,道:“快滚!”
陆逊听甘宁那话,料想甘宁定是撺掇着大乔把子龙支开,好把阿斗勾到手,再看阿斗满脸通红,遂嘲道:“兴霸兄自求多福。”便转身离去。
俩人看着陆逊走远,阿斗推了推甘宁,甘宁转过头来,嘲道:“自作聪明要不得,懂?”
阿斗忍不住亦笑了,甘宁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调侃道:“你的诗比周公瑾写得好。”方不舍松手。
红绸,红布,四处俱是刺眼的大红,阿斗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头公牛,体内奔腾的热血在这喜庆的洞房里蠢蠢欲动。
“哥,别看了。”关凤小声道:“快躲起来!你下太多了!待会他喝出酒里有味儿……”
阿斗毛手毛脚地在那交杯酒里下了一把蒙汗药,又探头道:“丫鬟们呢?”
关凤答道:“刚被支开,马上得回来了……你快躲……”
阿斗去拉衣柜门,险些被倒下来的厚被砸死,咬牙把它扛回柜子里去,道:“躲哪?”
只听新房外锣鼓声渐近,阿斗去掀关凤背后被子,却被关凤掐住手臂,吃痛道:“好好,不闹了,我下去。”旋爬进床底。
阿斗一躲进去,房外喧闹声大作,宾客拥着孙亮到了。
关凤容貌本就倩丽,穿了大红嫁衣,烛灯映照下,更显美艳不可方物,然而此时却浑无半点新娘子的心情,宾客纷纷出言调笑,关凤只随手扯了凤霞,道:“我哥呢?怎没来?”
这台词亦是赵云设计的,既打了掩护,又显关凤忐忑之心,果然一听之下,来宾纷纷起哄,陆逊笑着接口道:“公嗣世兄与甘宁将军在一处,想必自寻快活去了。”
少顷闹够洞房,陆逊方笑着带上房门,关凤与孙亮俱是沉默不语。
孙亮除了胸前红花,解开外袍,去拉衣柜,险些也被那摞成山的厚被子砸死。
忙咬牙抗着柜门,道:“洞房内还设机关。”
关凤先是忍俊不禁,继而大笑,新婚尴尬便消去不少。
片刻后,阿斗看孙亮靴渐近,走到了床旁坐下,只听孙亮道:“银屏。”
关凤紧张无比,又觉今夜实是荒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孙亮坐到床边,道:“银屏……你……嗯。”
大舌头的儿子果然是个小大舌头,阿斗躲在床底,险些便要爆笑出声。
关凤柳眉一蹙,道:“有话就说。”
孙亮停了片刻,料是在笑,道:“银屏,你想家不?”
关凤沉默不答,孙亮又道:“你哥过几天就得回去,以后你一个人在东吴,我……我要是让你生气了,你还得多担待着些。”
“父亲和刘世伯那些事儿,终究是他们的恩怨,我知你不想嫁过来。但我既娶了你,定会好好对你,哪天江东和益州……起了战火,有何争斗,我孙亮始终是你夫君,这……这事儿……唉。”
孙亮词不达意说了几句,阿斗忽觉这便宜妹夫,也不是太讨厌,他知道孙亮的意思是,即使吴蜀二国结下深仇,关凤的地位亦不因此而有所动摇,这对于作为孙权儿子的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承诺。
关凤轻声道:“我是关羽的女儿……”
孙亮叹了口气,答道:“我知道。”
孙亮与关凤对视片刻,竟是心意相通。孙亮转身,取过交杯酒来,道:“喝了罢,来日方长,过了一年还有一年,从今夜起,我们便是夫妻了。”
听到这里,阿斗忽想起上元节那夜,赵云对自己说的话。
有些话纵是今夜说不出口,来日方长,又有何差?
静了许久,料想是二人把交杯酒喝了,又听当啷一声,关凤紧张无比,忙不迭地来拣酒杯,却被孙亮阻住,道:“我来。”
阿斗嘴角微微抽搐。
你这白痴丫头!连个酒杯都拿不稳!
接着,他与弯腰捡酒杯的孙亮呆呆对视,孙亮亦是决计想不到阿斗会躲在床底,失声道:“大舅??!”
阿斗拉着孙亮的手,从床底钻出来,嘿嘿笑道:“我……我来那个……我来闹洞房,结果酒喝太多……睡着了”
孙亮刚喝了下过蒙汗药的交杯酒,头脑略有点昏,只觉阿斗会出现在此处煞是不妥,若存心来闹洞房,方才关凤怎地会问……想到此处,蒙汗药性发作,头昏欲呕,道:“我,我肚子难受,大舅你玩。”说毕转身就要出房去呕吐。
我玩?玩我妹子?阿斗哭笑不得,知道孙亮快昏了,这时间怎容得他走!当即与关凤一左一右,架住孙亮胳膊,孙亮神智清明些许,知其中定是有诈,道:“你们要做什么!”更死命挣扎,一下甩开关凤,拖着阿斗朝房外冲去。
“喂!等等!”阿斗既怕大叫招来侍卫,又奈何不得不敢出力拉扯。
只见孙亮就要逃脱,忙急中生智,伸脚朝那衣柜门一勾,孙亮喊道:“来……”
那声“来人”尚未出口,柜内厚被已排山倒海砸了下来。把他俩一并压在下面。
阿斗挣扎出来,见孙亮已快倒了,辨不清方向,昏头昏脑从被下爬出。
关凤操起板凳,凄然道:“夫君,银屏有负于你。”
旋朝孙亮后脑勺上一砸,安静了。
阿斗喘了几口气,心跳得厉害,朝关凤道:“这小……大舌头不错,可以嫁。”
与此同时,建业城外。
曹彰领着数十名随从,于今夜离城,一骑青骢在黑暗中奔驰。却在城西官道上不自觉地停了脚步。
曹彰疑惑不解,拍了拍马头,马儿仿佛意识到黑暗中有什么恐怖物事,转头想离去。
随从们纷纷上前,见一棵树下,站着全身黑衣的一人。
“曹子文?”那男人的声线带着吸引人的磁性,吐字却略有含糊,像是许久未说过话,发音艰涩。
曹彰沉声道:“正是,未知兄台大名?”
曹彰本就勇猛,膂力过人,武技精湛,在洛阳小一辈中,武技隐隐以他为首。见这黑衣人背倚大树,漫不经心地站着,极有可能是敌非友,旋即一抖长剑,道:“兄台有何赐教?”
那黑衣男子不再答话,曹彰欲再问,忽地喉头一凉。继而全身麻痹,尽失知觉。
被计都罗喉瞬狱箭钉上喉咙的那瞬间,他听到的最后一句嘲笑是:“小心暗箭。”
几个时辰前,近破晓,油灯下,孙尚香睁着疲惫通红的双眼,把最后一根线咬在牙上扯断,收了刺绣的尾。
赵子龙道:“郡主起得早。”
“不是起得早,是一宿没睡。”孙尚香缓缓道:“我嫁过去那年,关凤丫头只这般高。”说着在膝旁比划,抬头笑道:“没想到这一晃眼就嫁人了,今天她成亲,二哥也不让我去瞅瞅,看来是铁了心,把我在这院里关一辈子了。”
赵云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把阿斗抱出来时他更小,如今一转眼,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孙尚香点了点头,微笑不语,把那刺绣叠好,道:“你们要走了么?”
赵云点头道:“四周暗哨已被子龙拔去,小主公着我来带郡主回益州。”
孙尚香道:“回去再喝军师熬的那苦药?”
赵云疑道:“郡主何出此言?”
孙尚香回东吴后,经小乔把脉,方知前番诸葛亮那药中有蹊跷,此时见赵云来接,忍不住当场揭出此事,但观赵云神色,又不似同谋,旋叹了口气,道:“你帮我捎点东西回去,我不走了。”
赵云听这话中有话,然而时间不容拖延,望向房中墙壁,见墙上挂的兵器,心起一念,只道:“听闻郡主少时学武,曾立志与男儿一般征战沙场,如今蜗居小院,不问世事,可是心境已变?若心境已变,为何还在闺房中悬上刀兵?”
孙尚香想了想,道:“也罢,与你明说了罢,你不可告诉阿斗,免得再生事端。我那大嫂子每日着人送了药来,喝了那药,我便不能离开江东半月。”
赵云脸色顿变,吸了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
孙尚香一笑道:“未知子龙将军也如此关心我安危,倒是出乎意料。”
孙尚香被大乔下了慢性毒药,若不得解药,离开建业也是死……饶是赵云智勇双全,此时也没了计较。
赵云随口答道:“你对阿斗极好,子龙看在眼中,自不应亏待你……虽说军师……”想了许久,又蹙眉道:“这药你可知配方?大乔住在何处?你且带我去走一遭。”
孙尚香不答,反笑道:“日间坊内颇有流言,都云阿斗是子龙将军所生,将军可有对策?”
赵云扬眉道:“谣言止于智者。”
孙尚香道:“将军是否想过,阿斗听到此话,会如何作想?”
赵云沉默了,孙尚香叹道:“你独自前来,其余人呢?你不守着他?”
赵云微笑道:“阿斗不再是小孩了,他已能独当一面,你,大乔,孙权,江东诸将,此次实是低估了他,来日定会后悔不迭。”
关凤撕掉大红裙摆,从房间后窗爬了出去,阿斗嘿哟嘿哟地把孙亮身子用肩膀扛出来,关凤在窗外接了,两人摸黑在后花园中溜过,巡夜侍卫没几个,想是都吃酒去了。
阿斗把点燃的一截迷香塞进后院厢房的门缝里。过了片刻,连侍卫房内守夜人也没了声音,关凤轻手轻脚攀着院墙,爬上墙顶。
“刚没把他拍死吧……”关凤担忧问道。“哥,他死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阿斗咬牙扛着孙亮,又抓着他手臂朝高处递去,答道:“嘿……哟……没拍死……死人的身子会……硬。”
爬上院墙,喘了良久,道:“你看这不还软着么,硬不起来……孔子说,以德报德;以之……椅子报怨,拍人一定要用……椅子。”接着跳了下去,稳稳落地。
正要回头时,关凤已把昏迷不醒的孙亮推了下来,吧唧一下把阿斗砸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