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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斗又道:“前日入宫,住不惯,染了点风寒。”
阿斗变声期未全过,平时尖着嗓子,倒也有模有样,曹真听这声确实像女子,只是感冒后嗓子略沙,便不再问,只道:“可知我为何选你?”
阿斗忙低首娇羞答道:“人家又不是将军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
曹真觉这侍婢讲话跟普通女子大不一般,说没脸没皮吧不至于,但话里又带了点儿流氓气,虽是她在伺候,被调戏的人反倒像是自己,心道不能这样,否则堂堂大将军便被收拾了。遂正色道:“可曾读书识字?”
阿斗道:“那是自然。”
曹真点头笑道:“听你谈吐不似庸脂俗粉,作诗一首本将军听听,过了,便饶你袖内藏凶器之罪。”
那话自是随口说说,曹真也不期望一名侍婢能作出什么诗来,不待阿斗劝酒,自顾自端起酒杯便要喝。
阿斗心想,你既当我是女流氓……说不得就让你见识见识。
旋清了清嗓子,幽幽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愁容先惨咽。”
头两句恰恰击中曹真心事!凑到面前,端着酒杯的手便停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曹真道:“你自己作的?”
阿斗不答,又道:“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
曹真怔怔不语,片刻后摇头道:“太悲。”
“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好诗。”曹真吸了口气,喃喃道,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漠然看着殿上莺歌燕舞,认真道:“我要定你了,跟我走,你叫何名?”
“刘翠花。”
“……”
“你……我给你想个名字。”半个时辰后,曹真把阿斗领了回房,看着椅子的阿斗。只觉今日不知是走了桃花运,还是桃花劫。
阿斗穿着一双绣花鞋,架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坐着,随手操起小银锤,啪的一声把桌上核桃砸了个粉碎,挑拣出肉来,丢进嘴里吃了,翻白眼道:“起啥名,刘翠花蛮好,身体发肤姓名,受之父母,岂可随意更改?”
曹真端详阿斗片刻,不禁莞尔道:“你,实在不一般。容貌虽……”想了想,又道:“你别有一番……嗯,很美。”
曹真本想说这痞子气质非同寻常,虽大大咧咧,五官却亦是极清秀的,只苦于寻不到合适形容。
阿斗反笑道:“红颜弹指老,百年芳华,终成枯骨。长相美丑有什么要紧的。貌不惊人,才被你选中了么,可见缘分这玩意儿,本就跟美丑没关系,一切都是命,懂?”
曹真会心大笑,道:“很好!”
阿斗撇嘴,曹真又道:“但你我夫妻二人,总不能翠花翠花……也太土了,你随我姓,既想留原名,便叫秦芷如何?”
阿斗懒洋洋道:“随便。”反正待会就要找机会溜走,管他起什么名。
忽意识到不对头,楞道:“夫妻?!”
曹真眉毛一扬,笑道:“自然,明儿子丹便去择吉日,与你成亲。”说毕径自解下外袍,撩起铜盆面巾擦脸。
“等等等……”阿斗五雷轰顶,哭笑不得道:“我是来伺候你的,是你丫鬟,成什么亲?你不娶王公大臣们的女儿么?”
曹真正色道:“你只道曹子丹与三妻四妾的薄幸男子一般?从今日起,我便是你夫君,休得尽问傻话。”
阿斗失声道:“你才说傻话!”
这家伙脑子一定是不知道哪根筋短路了!
曹真板起脸,又道:“放着正室不当,将军夫人不当,要当小妾丫鬟?”
阿斗嘴角抽搐,反问道:“我不就是来当小妾的么。”
曹真忍俊不禁道:“你纵是想当,本将军也不许。”旋抖了抖长袍,铺在椅上,道:“吃够便去睡。”随即一指帐中大床,“你睡内间。”
“你睡外面?”阿斗已经完全傻眼了。
曹真笑道:“对,若是夜间打鼾,还请贤妻多担待。”接着把头枕在一张椅上,两只长腿悬空架在另一张椅上,两张椅子,半个身体腾空,架着便要睡。
那“贤妻”二字另阿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得掀开帘子,正想睡觉是不是得宽衣解带,然而老子现在是个平胸受,万一被瞧出来了可不好。
正忐忑间,曹真又道:“成亲前子丹定会守礼,安心就是。”
阿斗爬上床去,和衣便睡下,道:“嗯,那很好。”满脑子只想着等曹真睡着了便趁机逃跑。
过了一会,听曹真呼吸均匀,显是睡了。阿斗便轻手轻脚下了床,蹑足朝门外走。不防曹真忽道:“上哪去?”话中笑意盎然。
阿斗心中只想把曹真掐死,嘴上却娇嗔道:“你管我。”
曹真大窘,忽想到兴许是要上茅房,红了脸,便不再问。
阿斗出外溜达一圈,深夜皇宫中各院门紧锁,曹操那老乌龟怕死,院墙砌了三丈高,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只得绝了爬墙跑路的念想,从怀里摸出于吉给的符纸,对着月光拣出一张,又转回房内。
曹真这次像是真的睡了,当然阿斗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曹真装睡,阿斗则装作以为他入睡,蹑手蹑足走上前去,看了又看,假装好奇他这横着椅子,身体架空便能睡觉的功夫。蹲下去打量,确实架空。
曹真身材修长,匀称,两道一字粗眉如墨,唇薄如刀,鼻梁高挺,眉间带着一股迷人的英气。
他的皮肤略显白皙平整,手指交扣着叠于身前,阿斗看了许久,轻戳他的大腿,又俯到他胸前,鼻息交错。
曹真呼吸急促了些许,嘴角微翘,眼睫毛微颤了颤,像是想睁眼。
阿斗假装吓了一跳,道:“你没睡!骗人——装睡什么的,最讨厌了!”
旋瞬间抬手,把一张符“啪”的一声贴在他胸口上。曹真身体一震,定身符上道术如电流般蔓延至全身,这下曹真不能动了。
阿斗只笑得满地打滚,曹真却在定身符效力下,全身僵硬,莫说开口呼救,就连睁眼亦无法。定身符本是鸡肋,试想与高手对战时,谁容得你欺到身前,贴这符纸在胸膛上?然而在此时用出,效力却是非凡,怪就怪曹真太轻敌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阿斗笑了片刻,方爬起清了清嗓子,不再装女子声线,懒懒问道:“愚夫,贤妻这小玩意儿如何?”
曹真竭尽全力,只动了根指头,阿斗知道他此时心里定是在进行狂雷万倾的悲摧控诉,又笑吟吟道:“那个……贤妻是大老爷们。”遂伸手拍了拍曹真的脸,暧昧道:“愚夫,贤妻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
接着伸手进曹真怀里乱掏,心想找点信物什么的,待会逃了也好唬人。摸了半天,摸出一枚古朴玉佩,阿斗老实不客气把它收进怀里,这家伙也是穷鬼一只,跟赵云有得拼。
找到信物,正要离去,阿斗笑着俯到曹真身上,捏了捏他英俊的脸,道:“来亲个?”再摸曹真胳臂,见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斗笑吟吟地看了曹真片刻,忽道:“曹子丹,你人不错,成亲就算了,今儿谢谢你。”
司马昭匆匆穿过御花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弹弓,瞄准灯笼,石子飞去,两盏灯笼俱熄了。他左右看看,拿了钥匙,低头去开门锁。
门上高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蠕动,蠕动许久后,直挺挺摔了下来。
“唉!”
“啊!”
阿斗从两丈余高的院墙上摔落,把司马昭压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愚弟!贤兄太感动了!”
“别说话!”司马昭低声道。好不容易爬起身,拾起钥匙,拉着阿斗便没命地跑。
俩少年一路跑过花园。
“你来这里做什么!丞相快死了,曹丕那小子正想篡位……”
“救沉戟,那个哑巴,你还记得不?”
“子上,这次我得求你了,做什么都成,一定得把他救出来。”
“别说傻话。”司马昭斥道:“他被关在何处?”
“缚虎牢。”阿斗答道。
司马昭抽了口冷气,把阿斗推进假山后,一队巡夜侍卫走过。
司马昭难以置信问道:“沉戟大哥做了什么!会被关进那处!”
阿斗答道:“你别管,我知道有曹真信物才能见人,我刚骗到手了。”他忙掏出那枚玉佩,司马昭只觉天旋地转,道:“这是他生父唯一留给他的物事……你怎么骗来的?!”
阿斗道:“快,你带我去,带到门口,我自己想办法进去救他!”
司马昭又道:“你可知缚虎牢是关什么人的?!只有丞相铁了心要杀,不容说情的罪犯才会关进那处,当初孔融荀彧就是……”
阿斗捏着司马昭的脸,把他压到石上,沉声道:“救不救,一句话,别啰嗦,不带我去,我自己找,等着给老子收尸。”
两人脸挨得极近,司马昭脸上发烫,最后道:“跟我来。”
“你不懂路出宫,门口又有侍卫……我去帮你引开,待会来接你。”
“别做傻事,待会把你也牵扯进去了,老子自己去。”
“千万小心……”
阿斗把司马昭的叮嘱甩在身后,掏出曹真的玉佩,走上前去。
那侍卫一见玉佩,竟是十分合作,乖乖便打开缚虎牢大门,带他进入。
为何这里关着吕布,却只派两个人看守?
侍卫开了门,容其进入,便不再理会,阿斗心中忐忑,一步三回头,生恐门突然一锁,把自己也关了进去,忽听“咻咻”二声,牢外侍卫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料想被司马昭射死了。
他抬头看着缚虎牢深邃的通道,墙壁湿漉漉的一片,也不知走了多久,兴许已走到了洛水之下。两旁无数铁门,挨个望去,空无一人,有的房中只关着一具尸骨。
这条隧道恐怕从汉朝建国初始,便已挖成。说不定是皇帝老儿逃生之用。阿斗胡思乱想,终于瞥见一个囚牢中有人,遂拔出青虹剑,插进门缝,神兵削铁如泥,把那门锁砍开,推门进去,却见一具垂头,倚墙而坐的老者尸体,身周苍蝇缭绕,嗡嗡作响,尸上不住爬出蛆来。
阿斗疑道:“这是谁?”
他拿剑拨了拨,见那老人腰间系着一个药囊,伸手扯过,发现里面是几味草药,那药他在《青囊经》上读过,是止血生肌的灵药,便把它收进怀里。蹲下掩着鼻子,看那老者,心头默念:老前辈,你都挂了,留药也没用,给我吧,我好救人。
说毕心中一动,伸手进老者怀中去掏,忍着恶臭,掏出一个以蜡封口的小瓷瓶,拍去封口,倒出两枚滴溜溜打转的红色药丸。想了想,朝他磕了个头,默念道:保佑我救走哑巴,等我以后杀回洛阳,给你厚葬。便匆忙转身去寻吕布。
阿斗极轻的脚步声回响于走廊中,他朝又一扇门的囚窗内望去。
“谁让你来的。”
“……”
“哑巴!”阿斗哭喊道,一剑砍开门锁,便冲了进去。
吕布被铁链穿了锁骨,浑身血迹斑斑,一身武士袍被撕得破破烂烂,两手绕过一根石柱捆了起来,双脚脚踝上扣着镣铐。
他别过头去,面朝墙壁。
阿斗弃了青虹剑,搂着吕布,大哭道:“你他妈的混蛋!想死老子了!”
猛虎脱牢
“捆得……真紧。”阿斗剧烈喘息,不断以青虹剑猛砍铁链,他花了太多力气去抑制自己的眼泪,然而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只得放任它源源不绝流出。
吕布漠然道:“绑老虎,不得不紧。”
阿斗砍开最坚韧的一根,心神略定:“我扯出来……你忍着。”旋即拔出穿在吕布锁骨上的那根链子。吕布痛哼一声,阿斗见那锁链带着血肉缓缓磨出,心头剧痛,眼泪直流。
待得把镣铐全解开后,阿斗竟已是满背冷汗,如虚脱一般。
他从药囊中掏出先前拣来的草药,塞进口中,一面哭一面咀嚼,断断续续道:“没事的,过几天伤就好了……你是天下第一……”
吕布看着阿斗,许久后道:“我的手筋、脚筋尽断,武技全失,杀了我罢,回去也是废人一个。”
阿斗茫然摇了摇头,吸了下鼻子,道:
“回家你就坐着,什么事都别做,你不能动,我以后每天喂你吃饭,成不?你别死,什么都好说。”
“杀了我,听话。”吕布道。
阿斗摇了摇头,只当听不到,抹了把眼泪,把药草敷在吕布锁骨伤口上,血渐渐止住了。
阿斗把吕布的一手搭在自己肩上,拣了青虹剑,拖着他出囚牢去。
吕布的身体沉重,然而此时阿斗却有用不完的勇气,咬牙半背着他,出了囚牢,朝外走去。
阿斗断断续续道:“我……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