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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罐子破摔-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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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布的身体沉重,然而此时阿斗却有用不完的勇气,咬牙半背着他,出了囚牢,朝外走去。 
  阿斗断断续续道:“我……待会被曹操抓了……我就一剑捅死你,再一剑捅死自己……” 
  吕布只是静静听着,像在做一个遥远的梦。 
  过了一会,吕布的耳朵稍动了动,道:“来人了,捅。” 
  阿斗茫然道:“你听到了?” 
  吕布不答,阿斗便转过身,扛着他朝囚室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阿斗昏头昏脑,又道:“……晚一会儿死,好不容易能跟你说说话儿。” 
  脚步声传入长廊,真的有士兵下来了。 
  阿斗浑然不顾追兵,喘了几声,道:“刚才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你听到我说话了?” 
  吕布漠然道:“当了这么久侍卫,听得出你的脚步声。” 
  阿斗答道:“哦,跟狗似的。” 
  阿斗又笑道:“你说话好听,我想……” 
  兵士喧哗声大作,显是发现了地面拖出的血迹,“他们进去了!”曹真的声音传来。 
  阿斗筋疲力尽,把吕布放在缚虎牢走廊的尽头,倚在他肩上,喃喃道:“我不后悔,就是……对不起师父。” 
  吕布沉默看着他,阿斗抬手帮他擦了眼泪,坐在他身前,拉起他手,抱着自己。 
  阿斗把头微微后仰,靠在他肩膀上,道:“你抱着我,我把剑捅下来。死了……不冷。” 
  未等他说完,吕布低声打断了他的话,答道:“我也不后悔。” 
  吕布耗尽力气,举起一手,在背后石壁上摸索,摸到头顶的一块砖,用力按下。 
  一道暗门无声无息翻开,阿斗瞳孔倏然一缩,两人朝那黑黝黝的甫道中仰面摔了进去。旋即暗门合拢,发出一声轻响,就如什么都未发生过。 
  与此同时,洛水岸畔,一轮烈日照得大地几乎融化,蒸腾而上的空气在高温下把景物扭曲,龙舟下水,鼓声轰然作响,洛水桥上早已清出道来,达官贵人的马车一字排开。贵妇小姐们手举罗帕,遮在头上,挡蔽日光。 
  曹操支着病体,眯起双眼,身周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他昏昏沉沉望向水中五颜六色的龙舟。 
  曹操呼出一口浊气,朝身旁人问道:“真儿去了何处?” 
  曹丕笑道:“昨夜贪杯,估摸着晚起了几个时辰……” 
  曹操“唔”了一声,甄宓又道:“今年端午怎这般热,公公先回去歇下罢。” 
  曹操道:“不妨。”数人再无话。曹操眼望龙舟入水,道:“子恒,你可记得那年,你几兄弟来看龙舟……” 
  曹丕笑着接过话道:“父亲怎光想那陈年往事。” 
  曹操叹道:“人老了,自然想得多,冲儿被你推下水去,摔成落汤鸡那事,你是忘了,为父还记得。” 
  那话中又有话,听得甄宓暗自心惊,曹丕正要接口,甄宓却以手肘稍碰了碰他,盈盈笑道:“子桓小时候也这么淘气,还是子建听话得多。” 
  曹丕登时会意,曹操是籍此事警告自己,不许再找曹植的麻烦,忙道:“如今长大了,自不再行那乖戾之事。” 
  曹操不置可否,像是在思考何事,河面上鼓声咚咚作响,数百龙舟擂鼓之声竟是有条不紊,汇成一股声波,重重传来。曹操心跳得剧烈,被那鼓声敲在实处。 
  源源不绝的鼓点惊心动魄,眼前景物不断模糊,他神智恍惚,依稀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却又说不清楚。 
  他微微蹙眉,望向河面的龙舟,领鼓之人高高扬起鼓槌。 
  烈日下,时间的流动仿佛变得异常缓慢,鼓槌划出一道弧线。随着船头壮汉纠结肌肉一紧,重重挥下。 
  观赛人群中,一根钢箭离弦,箭羽在空中拖起射箭之人的晶莹汗水,悄无声息越过河面。 
  鼓槌缓缓落下,箭到跟前,射中侍卫额头。 
  鼓槌击向鼓面。钢箭激起无数鲜血,穿过曹操面前那侍卫,再穿一人。 
  钢箭钉在曹操耳畔。 
  槌落鼓,发出“咚”的声响。 
  桥上瞬间沸腾,“有刺客!”曹丕惊慌的大喊。 
  甄宓尖叫道:“保护丞相——!” 
  “父亲——!” 
  赵云伸出二指,打了个唿哨,继而转身,一道白影在人群中穿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送丞相回宫!”曹丕沙哑着声音大喊道:“缉拿刺客!” 
  “慢!”曹操沉声道,然而未待他出声,曹丕亲卫却不由分说,把曹操推进马车内。“大胆!你们要做什么!”曹操痛喝道,旋即脸色一变。 
  曹丕声音隐隐传来,“丞相遇刺!” 
  那时间河畔河中,桥上城内,俱是一片混乱,百姓彼此推搡,又有赵云麾下部属,混在人群中高喊道:“丞相遇刺身亡——!” 
  “曹操死了——!” 
  “曹孟德遇刺身亡!!” 
  曹丕蹙眉道:“怎不是我们的人?” 
  甄宓与曹丕互视一眼,甄宓道:“这可奇了,你派的人呢……”旋知失言,噤声,看了河面许久,又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河如开锅的沸水般蒸腾,水中窜出无数长蛇,纷纷上岸,蛇群密集冲向洛阳城中,甄宓尖叫道:“怎会是道术!” 
  曹丕道:“局势有变,快请先生来坐镇!” 
  洛阳城正街。 
  恐惧的人潮四散奔逃,绕过街中一名身穿明黄道袍的孩童。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于吉肩上扛着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弹指天机招幡,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一手来回变换指诀,指挥着满城水蛇四窜。 
  必须在那人出现之前离开此处……于吉眼神涣散,吁出一口滚烫的血气。 
  然而正当他转身那刻,嘶哑的老者声音在城门处响起:“我道甄姬被何物扰了兴头。” 
  于吉瞳孔倏然收缩,一阵凉意涌上背脊,终于惊动了左慈。 
  左慈满头须发花白,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一身油腻的道袍如乞丐般,他的手上握着一把拐杖,指甲内尽是污黑。然而他拦在城门处,却是令于吉心下忐忑。 
  “恭喜师兄……收了个新徒儿。”于吉扛着招幡,惴惴朝左慈鞠躬。 
  左慈随手把那弯拐朝地上一顿,讥道:“既还知是师兄,何以又入洛阳?”弯拐下半截破开,竟是一把锋芒如雪的短剑。 
  随着左慈之剑牢牢钉入砖缝,一道黑烟冲天而起,喷至高处,化为千万乌鸦嘶声大叫,纷纷扑向城中水蛇。 
  道法被破,于吉恐惧地退了一步,左慈手中弯拐与其招幡相似,称“拐子剑”。俱是一件极厉害的法宝,昔年三徒各自出师门历练,唯有华佗身无法宝,却得了四枚长生丹。 
  想到华佗,于吉心下稍定,道:“生死乃是天命,华佗躲了你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被师兄借刀杀了么。” 
  左慈端起拐子剑,遥指于吉道:“既知如此,你又何来送死?” 
  于吉只答道:“师兄,我这次去成都,见了你那女徒弟儿……她没把丹药和青囊经最后那页交给你么?”话音落,几乎是同时一手背在身后,睁大双眼, 
  这话击中左慈心病,瞬息把他激怒,左慈骂道:“那泼贱与你说了何事!”霎时间,左慈无声无息地到了跟前,一剑捅穿了于吉胸口! 
  下一刻,拐子剑上穿着一只稻草人,于吉道法祭起,穿过数十里之遥,一头狠狠栽倒在洛水岸畔。 
  于吉捂着胸口,虽是逃得快,那处仍被利剑刺穿些许,渗出血水来。他惊魂未定,幸好左慈未来得及补下阻挡缩地之术的道术结界,否则这次真的逃不掉了。 
  城中升起黑烟蒸腾,无数黑鸦朝着他飞来,于吉吸了口气,忙挥动招幡。冷不防一声马嘶,于吉被赵云有力的胳臂提起,放在马后。 
  赵云骑着赤兔,眼望城内追兵与漫天鸦群,吼道:“公嗣在哪!你怎会在此处!” 
  “他没事!快跑!左慈来了!”于吉惊惶喊道。 
  江上水声传至地底。 
  “你是头一个。” 
  “头一个……什么?”阿斗茫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有个暗门?” 
  吕布又沉默了。 
  阿斗知道此时尚未脱险,只得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勉力寻找逃跑的路。 
  幸好这不是一个封闭石室,远处有些许微风吹来,一定是个通道。 
  阿斗想了想,道:“对,以前……董卓那档子事,他死了以后,洛阳就是你和王允当老大。做过一阵子皇帝,你知道……我挺傻的。”他笑了笑。 
  阿斗忍不住问道:“吕布,你还活着么?” 
  吕布在黑暗中答道:“你知道得挺多。” 
  “你是我的偶像。”阿斗轻声道。 
  吕布疑道:“偶像?” 
  阿斗笑着摇了摇头。 
  走了许久,阿斗眼前逐渐朦胧,两人同时眯起眼,适应突如其来的炽烈光线,阿斗道:“这里是洛河。”他转头望去,只见四处俱是嘶声游移的蛇,不由得心中发毛。 
  所幸蛇群绕过他俩,朝城内冲去,阿斗明白了,道:“于吉的道术,我们走。”继而咬牙扛着吕布,朝人少的地方逃去。 
  城外已乱成一团,无人注意到他二人,阿斗不断透支自己的体力,每一刻都以为自己会倒下,然而下一刻,却又奇迹般地撑了下来。 
  他已近两天未吃过东西,昨夜只在曹真房中吃了一点核桃,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摇摇欲坠。一身大汗,如水中刚捞出来一般。 
  日暮时分,他们找到一个树林,便一头栽了进去。 
  此处离洛阳城已颇远,夕阳余光在树杈间温柔地投下。 
  阿斗终于消耗完了体力,上气不接下气地倒下。 
  “哑巴,我走不动了……”阿斗躺在潮湿的泥土与落叶上,仰头望向紫蓝色的天幕。 
  那里有一颗璀璨的星辰在发亮。 
  吕布把耳朵贴在地上,片刻后,他以手肘支起身体,高大的身躯覆在阿斗身上。 
  阿斗瞳孔倏然紧缩,呼吸变得急促,吕布极低声道:“勿作声。” 
  凉风吹过树梢,一片树叶落在吕奉先背上,树林外响起“咔”的一声轻响,沙沙声如细雨传来。 
  那是什么? 
  阿斗感觉到吕布的身体微微一震,反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那是散天矢,司马懿亲自督造的兵器。 
  落箭只响了短短几息,周遭便安静下去。树林外传来曹真之声。 
  “不在此,下一处。” 
  阿斗极力呼出肺内空气,要起身查看吕布伤势,却被他死死按住。 
  又过了一会,马蹄声渐近,在树林里绕了几圈。才奔出林外,曹真道:“走罢。” 
  吕布沙哑着声音,在阿斗耳畔缓缓道:“你……以后当心,不可……轻敌。” 
  阿斗几次想伸手去摸吕布的背脊,却提不起勇气,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淌下,滴在自己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一片死寂。 
  “痛么?曹真走了么?” 
  吕布越来越重,阿斗勉力抽身,摇了摇他,道:“吕奉先。” 
  “哑巴?” 
  “沉戟。” 
  “沉戟、沉戟……吕奉先……” 
  阿斗眼神空洞,茫然摇晃着他唯一的侍卫,他的肩背上钉了数十根利箭。 
  吕布死了。 
   
   
   
  造化弄人 
   
  “沉戟……醒醒,别睡了。” 
  阿斗拉起吕布的手,双眼空洞无神道:“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里……” 
  阿斗掏出一把药草,塞进嘴里咀嚼片刻,茫然把吕布尸体背后的箭矢拔了出来,又把药敷上去。 
  他无法说服自己,吕布已经死了。 
  那血液粘稠,带着尸体的余温渐渐冷却。阿斗又漫无目的地伸手入怀,摸出赵云给自己的布虎,塞到吕布的大手里,让他握着,说:“这个给你,快醒醒,看……” 
  “吃点药……你就好了。”阿斗又道,把药草胡乱塞进吕布嘴里。 
  最后他终于接受了现实,伏在吕布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吕布的手微一动,继而握紧了布虎。 
  天空中一道闪电横过,轰雷爆鸣,大地摇撼。 
  吕布的手抚上阿斗额头,道:“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阿斗呆呆看着吕布,许久后,他模糊道:“我也不知道……你,没死。” 
  接着,他的精神再受不了这反复刺激,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高空中云层凝结成水,第一颗雨水穿过几万尺的距离落下,滴在吕布的头上。 
  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嘲道:“贼老天。”旋轻轻抱起阿斗,穿过树林,朝山上走去。 
  再醒来时,阿斗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耳内尽是大雨的哗哗声响。炭盆旁摆着一张椅子,椅上晾着几件衣服。料想是在边境或山上的客栈里。 
  阿斗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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