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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our times-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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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回家拥抱你妈。句型类似“go F**k your mother”,原本是粗话,此处讽刺对方是“mother’s boy”,事事依靠母亲的男生。

  (十一)深夜里华朝达开始胃痛。沉重的压力、日日免费快餐的糟糕饮食和这一周以来的厄运共同扮演了最后的稻草角色。华朝达躺在床上,感觉冷汗一阵一阵溢满全身,再悄然退潮,胃部的不适感却始终如一。

  他脑子里跑马灯式的开始回想。一年半以前和女友一起准备托福和GMAT,燥热的夏夜里在没有空调只有风扇的教室里通宵;收到录取信的欣喜若狂;筹备存款保证金的负罪感;登上赴美航班的兴奋;被女朋友甩了的失落;求兼职屡屡被拒的挫败;在美国同学中试图表现却收到客气表扬的疏离;陈峻跟他说“理想”时候的怦然欣喜……

  他想人生大概是有些幸运儿的,他们有好摸样,好脑子,好家境,满满的正能量和令人羡慕的运气。华朝达想起陈峻相中的那个女嘉宾……嗯,郑风凌那个巧笑倩兮的样子,只觉得昏昏沉沉,烧得更加意识模糊。

  孟盛在屋外连着叫了华朝达几声没有回应,于是直接推门进来。华朝达蜷成一团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地跟孟盛打了个招呼。孟盛摸摸他额头,然后从地上捡起一件夹克扔到他身上,“走,去医院。”

  本来华朝达还想本能的挣扎几下说点不用谢谢躺躺就好之类的,但是被孟盛抬了一下觉得自己都快要吐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就驯顺地上了车。

  孟盛啪的关上车门,“都说在美国没车就没生活,你丫这是没车就没生命……要不是我……”,他坐进驾驶座,“病好了记得感谢我,现在就不用了。”

  华朝达觉得自己一说话就会吐出来,所以支吾着嗯了一声。

  “好在咱们学校保险好,急诊也基本全报,要不然你丫顺着进去横着出来——看到账单之后服药自尽……”

  华朝达用车后座的枕巾盖住脸,手按在胃上说不出话。

  匆匆把号挂上,拿着医保卡等叫号。护士的态度极其好,温柔细心,还问了华朝达要不要帮他找翻译。孟盛在一旁拿着手机查了几乎所有常见的胃肠道疾病名称,然后跟护士摇手说不用。

  事实再次证明了美国的医生经验比较稀缺以及治不好疑难杂症这一点。血液和尿液样品送检之后,那个胸牌上写着MD(医学博士)的医生看来看去也没有得出什么确定的结论,开了些消炎止痛的药,然后让昏昏沉沉的华朝达住进了医院的病房。

  孟盛将自己电话留给了值班护士,然后考虑到位于北校区的医院位置离公寓之远,又鬼使神差的留下了陈峻的电话,顺便给他发了个短信,“华朝达在北区医院急诊病房住院,把你留作第二紧急联系人了,注意晚上别关机。”

  按下发送键之后孟盛才深深的懊悔起来——虽说自己和陈峻是同院同学,交情匪浅,但大周末的,又是人家刚刚速配成功的你侬我侬的甜蜜夜晚,再加上华朝达看起来实在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专门打扰陈峻有点于心不忍。

  陈峻凌晨十二点四十收到孟盛的短信。“非诚勿扰”散场之后,他打发走纠缠不休的孙正申,又作为CSSA的主办方负责人之一参加了庆功宴。宴席上三对配对成功的准情侣都在,当然也包括郑风凌。吃完饭就是快十一点,吴悦歌提议大家去附近酒吧high一下刷个夜,等酒散了再各自回家,响应者众多,陈峻又实在不愿意和郑风凌独处,于是随大流去了酒吧。

  孟盛糙老爷们,发短信没轻没重,完全不说病征轻重疾患,加上美国医疗极度昂贵,以至于不是病到生命垂危的时候少有人去急诊,接到短信时陈峻本来就寥寥的酒意顿时散光。他抓起外套便奔出了酒吧,连酒驾都顾不上,从停车场三楼一脚油门绕下来,直奔北区医院,把门禁室里值班的黑人小男孩都吓了一跳。

  值班护士问明来意,把华朝达的情况简单跟陈峻说了一遍,让他放心;又嗅出陈峻身上酒气,谴责他年轻鲁莽。作为一个在美国好几年的人,陈峻的语音能力和沟通技巧实在是高出孟盛好几个台阶,三两下便哄得小护士眉花眼笑,让值班小护士带着去探望病人。

  病房的光线不弱,但颜色很柔和。华朝达穿着宽松的浅蓝色住院服,左手上挂着点滴,面容沉和,显然已经睡着了。陈峻站在床前,一直很快的心跳慢慢缓下来。他想拿起华朝达的手贴上自己胸口,然后轻轻地祈祷。他想说感谢上帝,把你送到我身边,又让你平安无恙。

  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这样的祈祷已经是他对自己无神的信仰最大的亵渎。

  陈峻看着华朝达的睡容,克制着自己一动不动。他幻想华朝达起身,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房间的另一头朝他微笑,鬓发湿润,动作轻忽。

  陈峻的眼眶忽然有点湿润。他想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多么……幸运。

  “是你男朋友吗?”小护士问。

  “嗯……”华朝达沉默着叹息,“不是。”他低头注视着华朝达,直到本有些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良久,他说,“他是直人。”

  (十二)

  很多年之后华朝达回想起来,觉得最初对陈峻产生轻微超越朋友的感觉,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华朝达简单直线的脑子是想不出云收雨霁、散雾开花这样肉麻的词语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的,但是当他夜半醒来,做好准备面对消毒水的气味和陌生而孤独的病房时,看到陈峻歪在他床边睡着了,华朝达只觉得这大半年的孤寂和失意筑起的高高防线,轻易失守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模糊感受,还没等华朝达把这个感受提炼成精简的语言,来自腹部的压迫感就提示他,“该去厕所了”。

  为避免刺激心脏,输液的进程很慢,使得病人很容易产生尿意。一旦醒来意识清醒地坐起,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这点尿意就跳高而上汹涌澎湃不可抑制。而华朝达望了一眼吊瓶,尴尬的发现……还没有输完药水。

  这一下动静,陈峻也醒过来了。“醒了?”

  “嗯……”,华朝达掀开被角,“你怎么在?”

  “孟盛说你生病了,我那边散了没事就过来看看。”陈峻突然觉得自己说话不太灵光,他看看表,发现已经凌晨四点,于是试图在逻辑上自我补救一下,“然后……就睡着了……着这个点了。”

  “我没事。”华朝达望了陈峻一眼,“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哦,好。”陈峻想了想,“你语言有问题吗?不然我等你化验结果出来再走?反正明天……哦不,今天是周六。”

  “没。”华朝达有点轻微的尴尬,尿意让他不得不驱赶陈峻,“你快走吧。”

  “好。”陈峻在椅子上抓起衣服,回头见华朝达蹙眉,“怎么了?不舒服?要我叫护士吗?”

  “好……不……”,华朝达模模糊糊觉得当班护士是女的,“是那个拉丁裔的小姑娘吗?”

  “是啊,怎么了?”

  “那还是……算了。”华朝达微微脸红。

  “怎么了?”陈峻转过身子,“不舒服?”

  “我……”华朝达觉得极为尴尬,他是那种在洗手间里听人吹口哨都觉得不自然的人,“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陈峻顿时在心里轻笑了一声,“我帮你举着输液瓶子?”

  “嗯……请……”

  陈峻知道他是应允 ,不禁好笑,觉得华朝达脸皮之薄,令人发指,不忍心再嘲笑他,伸手将药水瓶子取下来,保持高位,另一手扶他起来,“没几步路,我扶你过去。”

  医院独有的味道让人清醒。华朝达用没输液那只手解裤子掏家伙,输液那只手拽着裤子让它别掉下去,陈峻礼貌地别过头去,将点滴瓶高高举起。两人身高相仿,为了防止回血,必须将点滴瓶举过头顶。

  陈峻脑子里跑偏很厉害,想到了很多“华朝达一旦知道就会杀了我”的内容,好在光线暗,别过脸去看不见。华朝达自己也很尴尬,尴尬到动作极为缓慢。他想说“你在旁边我尿不出来”,但又觉得实在没法再让陈峻堵上耳朵,只能不断深呼吸酝酿情绪,一时间整个洗手间里只有华朝达艰难的呼吸声。

  陈峻觉得只怕等了好几分钟,才听到有液体滴溅的声音。他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了一点说不清的高兴,觉得只有两个很亲密的人才能分享这么尴尬的时刻。陈峻越想越是开心,恨不得马上掏出手机发个短信谢谢孟盛。

  华朝达本来就极为抹不开脸,此时听到陈峻没憋住的轻笑,更是难堪,匆匆解决了个人问题就开始提裤子。他左手活动不便,一着急,裤子没捏住,直接滑了下去,又手忙脚乱去抓。陈峻转过手来想要帮他,手上点滴瓶位置稍低,胶皮管里便刷地回血,出现长达十几厘米的血柱,陈峻立马又把瓶子往上举,这才发现,他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面对了华朝达半裸的……下半身。

  华朝达咳嗽一声,陈峻只好自我解围,“这不都是男的吗……又不是没见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华朝达就更脸红。陈峻发现他为人刻板开不起玩笑,果断不再补充,老老实实别过头,等他自己把自己收拾好了,再领他回病房。

  这下华朝达彻底睡不着了,他躺回床上,隔了半晌才想起要让陈峻先回去。

  “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

  “我也没什么事啊,现在回去会吵醒郝长仁的。”陈峻想了想,补充,“他写代码,睡得晚,估计刚睡下。”

  “嗯……”,华朝达回复,他实在没什么好说,“辛苦你了,谢谢。”

  “应该的。”

  “是不是打扰了你晚上和那个郑……郑风凌约会?”

  “啊?”陈峻失笑,“那么晚了,约什么会啊,第一次约会就要本垒打的节奏吗(注1)?”

  “我不是这个意思……”,华朝达解释,“怕坏了你好事。”

  “不会。”陈峻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种越描越黑的歧义在里面,“我是说,我不喜欢她,也觉得她也不会喜欢我,我肯定会说清楚,不会耽误她。”

  “那为什么选她?”

  “哈,”陈峻把脸凑近华朝达,“因为一定要选,而她看起来最不想选我。”

  华朝达躺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想起本科在工程学院时大家说起为数不多的妹子时那种粒粒皆辛苦的语气,半晌突然轻轻说了一句,“禽兽。”

  这句话从华朝达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违和,以至于陈峻觉得自己听错了。“禽兽?”

  “嗯。”华朝达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复。

  “我会说清楚的。”陈峻十分肯定,他心里偷偷想,你就放心吧。

  (十三)

  在经历了急性肠胃炎的折磨之后,华朝达的饮食总算规律了很多。他索性不再考虑校内“有技术含量”但条件奇多磕磕碰碰的兼职,放低身段去校外中餐馆打了一份临时工。

  理论上入学不满一年,学校是不允许校外兼职的。但对于不太规范的中餐馆而言,不签合同的临时工按小时发现金工资,不涉及办理CPT和SSN等事项,只要双方低调,就不成问题。虽然只有校内打工一半的薪水,低于最低时薪,但由于不上税又没有其他手续,还包晚饭,对于华朝达而言仍然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那晚上在医院里和陈峻尴尬的坦诚相见,华朝达不主动提,陈峻也不主动说。

  按理说华朝达也不是心里单纯到蒸馏地步的人;他这样的家境和成长过程,上到高官富贾,下到市井流民,说通达透彻如曹雪芹就太夸张了,但绝对都是有一点了解的。他点背归点背,人并不糊涂。陈峻对他有略微超出普通朋友的好感这一点,他是感觉到了的。但人家陈峻相貌好,智力好,家事好,总结起来女生缘和前途都很好,似乎没有什么其他主意。华朝达不喜欢把问题复杂化,况且现在生活的主要矛盾是不可持续的经济能力和日益增长的独立要求之间的矛盾,享受一个不讨厌的人对自己好,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陈峻邀请华朝达来旁听他当助教的那门环境经济学,华朝达在每周一周三去餐馆打工前会去上一个小时。如果陈峻当时没被学生缠住,就会开车载他去打工,然后在那个餐厅吃饭,再自习一会儿,直到华朝达下班,再捎带着华朝达回去。华朝达为陈峻在窗边安静的角落留了个座,见灯光昏暗,便找了个周末,给那个座加了个11瓦的LED灯。

  孟盛知道这件事,只喊铁树开花枯木抽芽,说看不出华朝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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