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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有了脚头瘾似的,一下火车就奔着花生巷去。
黄少天在里面向他招手,“来,今日让你见识点新鲜的。”
说着就带他往最里头走,哗地拉开一扇铁拉门。
眼前是比方才的店堂更昏暗的景象,一台电扇无力地转,喻文州只觉得眼前一片金黄。十几个老老小小的铜匠见黄少天进来,都开口打招呼,“黄少来啦!”“黄少今日有些迟啊!”“怎么,有朋友来啊?”
黄少天笑着回话,“起晚啦!想带人过来看看自己还睡过头,真不好意思。方哥,有什么给我练手的?”
看起来领头模样的一个年轻铜匠站起来,“今日没什么要打的,刚结了一笔大单子在外头,说是中午来取。你闲着便去把那边架子上的上漆,想玩就自己玩去罢。”
“嘁,还是不肯让我上手。罢了罢了,文州你跟我过来。”黄少天一努嘴,往角落里走去,又问,“方哥,我拿些废料练手,不碍事吧。”
那人笑着允了,说,“你又要弄些什么新奇玩意。”
黄少天转向喻文州,“看好了,这块铜小了些,打不了整个的大铜盆,我做一个小的给你看。”
说毕拿了脚凳坐下,又从工具包里拿出锤子,先用火钳夹着把铜片在炉子里热了热,便叮叮当当地作业起来。
他全神贯注在手头的东西上,夏天天热,屋子里开了大风扇还是抵不过火炉的温度。黄少天的鼻尖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沿着下巴脖颈一路滑下来。喻文州想掏出手帕替他去擦,又不忍心打断。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黄少天,这样的专注和他躲在草堆里抓蟋蟀的时候,蹲在河塘边摸虾的时候,或者同他一起拿竹竿子打球玩的时候都不一样。
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能做到。
黄少天打了几下,把扁锤递给他,“你来试试。”
喻文州犹豫着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这里那里敲敲打打,自己也笑起来,“好像跟你完全不是一回事。”
“魏老大说得没错,你一个书生哪有多少力气。”黄少天拿了回去,又开始锤打,“不能用手臂,要手腕用劲。打出来的印子叫花印,手工打的东西最看重这个。”
喻文州只静静听着,黄少天又站起来,拿出火钳把那块铜放进炉子里。
“这个叫退火,”他解释着,“打了一会儿铜片就会变硬,得把它烧软。”
喻文州站在一边垂手看着,黄少天反反复复地锤几下,又退了火,半个上午的工夫,打出一个凹下去的样子。
他搬出一个壶,“你那个不会,就刷刷漆吧,当成写毛笔字就行。”
“这可不一样啊,”喻文州摇头,“刷得厚一块薄一块也不好吧?”
黄少天爽快地应道,“反正做着玩,你瞎画也没关系。”
喻文州就真的拿刷子画起花来。
黄少天又看不下去了,“别闹,就这么对待咱俩的合作成果?”
说着一把抢过来,把原来那些刷匀了,再细细地又涂上一层。
喻文州歪着头瞧他,“你这个字写得可比我好多了。”
他觉得身上有些密密地发痒,一看手臂上溅了几处铜粉。他怕黄少天看到觉得内疚,就偷偷地放下衬衣袖子。
黄少天收了东西,正好一眼看过来,“咦,你袖口的扣子怎么掉了。”
喻文州自己是真没发现,随口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我回去让阿妈补一个就行。”
“我给你打一个吧。”黄少天突然看着他说。
“可是……”喻文州想出声制止,黄少天已经取回工具包,又返身去拿铜片。
“这有什么难的,你坐下等着。”他在脚凳上坐了下来。
跟着一盏茶的时间里,喻文州又眼看着黄少天在眼前叮叮当当地拿扁锤碾出了一只圆铜扣。黄铜丝缠成扣榫,扣面上还用极细的烙条点出一朵梅花图案。
喻文州忽然明白这个空间新鲜在哪里了,这里有黄少天,这里很吵,却不是因为他在说话。
黄少天把打好的扣子递给他,“这里没有针线,晚上回去给你补。”
喻文州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忘了去接。
从作坊回到店堂,正碰上客人来取货,小学徒算错了账,一句话没说对就被指着鼻子骂。
黄少天走上前去,“干什么干什么?哪里算不清,我来。”
说着就拿出魏琛常用的黄铜算盘,接过账簿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那声音清清脆脆的,快中又不失了序,珠子跟着黄少天的指尖一起上下跳动着。
魏琛正好走进来,“光天白日的,又被你扰了清静。”
“我这会不说话你还嫌我吵,”黄少天哼了一声,又对客人说,“一共二十三块七毛八分,要不要我再给你算一遍?”
第二天黄少天又去店里帮手,喻文州明天就要走了,留在家里收拾东西。
魏琛傍晚从外面回来,嘀嘀咕咕地说,“这乌云天,一会儿说不准下雷雨。”
喻文州又在桌子前写日记,“少天带了雨衣出去,应该没关系。”
“你不知道他,”魏琛少有地急躁,“他怕打雷,一打雷就缩到被子里发抖。”
喻文州也急了,“那要不要去寻他回来?”
魏琛抖了抖烟灰,叹口气说,“这都是他该遇上,十四岁的人了,也是时候学着了。”
喻文州看着魏琛又开始吞云吐雾,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钢笔说,“您能同我说说少天吗。”
魏琛把香烟捻灭了,“呵,你小子也有求我的时候。”
“您不想让他识字念书,不是因为觉得一辈子打铜,没有必要学这些吧?”喻文州坐正了,双眼盯着他问。
“……我师父是个本分人。”魏琛没正面回答,“少天刚生下来没多久,他去茶楼饮早茶,被人搭了话。那人知道他开铜铺,过了几日便来店里找他,让他送货顺便帮忙递一封信。”
“师父也没多想,应承了他。谁料那是个革命党人,那封信是他们的接头密信。“
“他去送信的路上,被人堵在冷巷里,”魏琛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呯,脑袋后面一个大窟窿。”
喻文州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听到这句也禁不住抖了一抖。
“师母那时候身体还没大好,被这事吓得一病不起,临走的时候只絮絮叨叨地对我说,真是些牛蛇鬼神,碰不得……”
“我从闽南山里滚到广州,全凭师父师母收留我救我一命,又接济我这么多年,还让我接了这间铺子,我不能让他们的仔出差错。”
“可是您自己也知道,”喻文州皱起眉,“我无意冒犯少天他母亲,但她这是偏见。”
魏琛不答,过了许久才说,“所以我这不是让他去了么。”
两个互有心事的人坐下吃了晚饭,黄少天还没回来,眼看着黑云就层层地压低了。
魏琛把粥放回小炭炉上温着,问喻文州,“他今日去哪里?”
“说是河南一户人家,”喻文州回想了一下,“出门前挺高兴的,说又能同……什么风仔比划两下了。”
“定是那于家,”魏琛在杂货柜里找雨伞,“他家二儿子跟人在武馆里学过一点拳脚,小鬼去送货的时候知道了,每次都抢着送他家,好和那于锋摔角玩。人家小他两岁,也不怕被人说以大欺小。”
说完又叮嘱他,“你别出去,明天一早的火车,赶紧休息了。”
喻文州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只好点点头。
他洗过了碗,把手提箱锁好放在门边。只点了一盏油灯,便缩到床上翻黄少天的那些书。外头电闪雷鸣,他逼着自己去想,也许魏琛已经找到黄少天了。
生僻字上大多打了圈,黄少天下笔用力,有些已经注上音的就把圈擦掉了,还留着一点浅浅的印子,但从某一段开始就没有再注音了。
喻文州笑笑,拿过桌上的铅笔一个个标起来。
刚起手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激烈的拍门声,夹在风雨里的还有不甚清晰的叫喊。
他立刻下了床跑出去,前厅里黑漆漆的,摸索着才找到门闩。
一道又一道,他这才感到黄少天曾经说过的“这门真是麻烦”是怎么回事。
脚门打开,黄少天穿着湿透了的雨披,推着脚踏车站在外面。他往旁边让让,黄少天一把提起车,迈过了门槛,随手把车靠在墙上,扯掉雨披往屋里跑。
喻文州拿着毛巾走进卧室的时候,黄少天把自己在被子里团成了一个球。
“少天,”他抓住被子沿跟他说话,“你身上还没干,这样要感冒。”
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没事,等不打雷了就好了。”
“六月雷雨得下几个钟头,哪完得这么快。”喻文州又往里靠了一点,“我在这里同你说话,你不要怕。”
见黄少天还是缩着不动,他接着又叫了好几声“少天”,轻轻推他的肩膀。
里面的人突然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喻文州你怎么这么麻烦!你不是明天就走么!自己快躺下睡觉啊!”
喻文州什么也没说,只用大毛巾将他裹起来,一点点擦着头发和脖颈,却发现黄少天全身都抖得厉害。
他僵了一下,毛巾丢到了一边,伸手把黄少天圈进怀里,一手捂住他一只耳朵,另一只手轻轻按着他头顶的发旋,贴在耳边小声说,
“别怕,我哪里也不去。”
魏琛回来的时候,黄少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喻文州坐在旁边,抬头对他说,“少天没事了。”
出门时叫你早点睡,怎么现在他倒睡起来了。魏琛在心里念着,嘴上说,“没事就好,你也快休息吧。”
喻文州点头说好。雨还没有停,墙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灯灭了。
快两万字了终于能抱一抱,给喻总的手速(?!)点个蜡……
'喻黄'月半弯(五)
*有历史上的bug请指出。
*WARNING!有一段黄喻倾向肉(伪),像我一样(滚)不逆的小伙伴请迅速拉过第一段
*您已添加好友'杰希·大眼·王',成功开启连锁事件'七夕看星星'
*开端的时间是1934年……随便几月吧(等等
五、枝黄
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缠斗,年轻人伏在他身上,偷腥的猫一般嗅来嗅去,伸出舌头舔舐他汗湿的蝴蝶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背上。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是浅浅的麦色,贴着他不急不缓地摩擦。
“文州,文州……”那人喃喃地念着,抓起他的手指一根根亲吻,“我想这样很久了,你想不想?想我就进来。”
说着另一只手就伸过去碰他的鼠蹊部,食指煽情地画着圈。他把头别向另一边,喘着气说,“好,你进来。”
抵着臀缝的肉棱又硬了几分,身后的人仿佛是笑了一下,前端找到了穴口,开始慢慢地顶入。
啪,画面暗了下去。
喻文州睁开眼,只看见低矮的天花板,额角出了一层薄汗。轻微的摇晃提醒了他现在身在何处。
他坐起来,摸到床头的手表看了一眼,指针指向晚上七点,可他记得自己是吃过午饭躺下的。
是了,他用力敲了敲脑袋。船在往西开,手表上的还是中国时间。这茫茫汪洋上,谁都说不清现在究竟几点。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对面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同它的主人一样一丝不苟。
他下了床,走进盥洗室洗脸。刚刚的梦对他来说已经如同家常便饭,冷水扑到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便褪去了,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摇头苦笑。
又是他,从十四岁起,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披好御风的厚大衣,他推开船舱的门,往甲板上走去。
外面一片碧水蓝天风平浪静,腥咸的海风刮过来,他觉得自己又清醒了几分。
喻文州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刚认识两天的室友,在同什么人攀谈着。他的长相和身高都并不起眼,但一板一眼的端正气息无人能出其右。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微微颔首。剩下两个人一同朝他望过来,他认得其中一个同他一起从武汉坐船的,隔壁房间的肖时钦。另一个人是头一回见,一大一小的眼睛倒是让人印象深刻。
“这位与你同去法国,已在巴黎呆过一年,王杰希前辈,北平人。”张新杰扶了扶眼睛介绍道,“我的室友,喻文州。”
“说起来你是哪里人?”肖时钦插了话,“你与我在武汉一起上的船,可你分明不会说武汉话。”
喻文州点头,“我生在广州,十岁的时候迁往南京,后来陆续住过上海、北平,半年前刚到武汉。”
王杰希向他伸出手,“幸会。”
张新杰忽然开口,“现在是几时?”
肖时钦摸摸后脑勺,“说不准吧,这印度洋上,谁知道在哪儿?也不好算啊。”
“看北斗星与北极星的方位,星钟指针转动方向与手表相反,现在约是下午四点。”
张新杰满意地说,“快到晚饭时间了,我要去做一套操。”
说完便捧着厚厚的书本回了船舱。王杰希迎着剩下两人惊诧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说,“我在法国主修天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