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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凰伸手用力搂住他的脖子,两人都坐倒在地上。
她的泪水灼烫了他冰凉的皮肤,梅长苏亦是泪如雨下。
穆青立在门外,听着屋中长姐不断的抽泣声,咬着牙攥紧拳头,一滴泪还是掉了下来。
他贴着墙坐倒在屋外,良久没有动弹。
庭院里,槭树正红。
☆、巫山高(下)
是月皎皎,是夜逡巡。
坐在廊上看着飞流摆弄玩耍他心爱的匕首,穆霓凰的神色少有地颓唐。
抬头看看脉脉清辉的圆月,她轻声道:“飞流,你很喜欢过中秋节对吗?”
飞流看看她,再看看月亮,疑惑道:“中秋?”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开心叫道:“月饼!”
霓凰点点头,道:“是,就是前几天过的那个。有月饼,还有圆月、桂花、燃灯、焚香……团圆。”
飞流看她神色又恹恹下去,不高兴地叫道:“又伤心!”
霓凰转头看他,勉强笑了,道:“就是,我怎么又伤心了?分明刚才才说好不伤心的。对不起,飞流。”
飞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做出一个没奈何的表情,伸手摸摸霓凰的头,认真道:“苏哥哥,不死,小凰儿,不伤心。”
霓凰看看通往前庭的小径,灯火摇曳,不见归人。
她默默叹口气。
想必兄长此时回来再见到她,也只能是徒然伤心。
罢了,他已有足够多的事情需要殚精竭虑,又何必再给他添烦恼?
霓凰站起身,对飞流道:“我要走了,飞流。改天再来看你。”
飞流点点头。
霓凰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飞流展颜笑了,握紧手里的匕首,道:“保护苏哥哥!”
霓凰看着他天真快乐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然后挥挥手,转身走上了小径。
刚到前庭,就看见左手边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身白衣的蔺晨。
他一手执盏,对月望天,口里在念着什么。
细细听去,依稀是一首古曲。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
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
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蔺晨吟到这里,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些颓然地坐回石凳上。
昨日陪着梅长苏进宫后,萧景琰果然也不同意他参军一事,但却奈不住梅长苏反复精准的利弊分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无奈之下,萧景琰提出条件:只要梅长苏的大夫当面向他确认梅长苏的身体状况无碍,他就答应此事。
是以梅长苏回到苏宅后试图说服蔺晨用冰续丹许他三个月,让他可以作为林殊重返战场。
蔺晨自然也不同意,两人吵的凶极了,飞流在房檐上也被吓的直发怔。
穆霓凰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漠然听着他们争吵,觉得再没有力气去分辨那些话语的意义。
她知道,蔺晨会妥协的。
也许难以感同身受战场对于兄长的羁绊,但蔺晨却懂的面前之人,纵然此身仍在,此血仍殷,却也只能苟延残喘的痛苦。
梅长苏如此卑微地恳求他一个做回林殊的机会,蔺晨不可能拒绝好友的最后一个心愿。
霓凰整整精神,负手走过去,道:“还有一节,蔺公子怎么不念完?”
蔺晨看她一眼,自嘲般道:“念来念去,只显得自己更可笑而已。”
霓凰坐到他对面,道:“蔺公子若真的这般想,就太辜负你和兄长的一番情义了。”
蔺晨似笑非笑道:“怎么,穆家姑娘,你不错嘛,已经可以来安慰我了?”
霓凰自嘲一笑,道:“我怕是没有心情去安慰任何人了,不过是看到这里有好酒好景致,想跟公子共饮几杯而已。”
蔺晨一拍大腿,道:“好个穆家姑娘!”
两杯酒下肚,霓凰觉得这两日来的愁思似乎都缓解了些。
蔺晨问道:“长苏去哪儿了?”
霓凰道:“听黎纲说,下午就去了东宫那里商议行军作战方针,还没回来,”顿了顿,又道:“公子这是在跟兄长赌气么?这样的事情走的时候问一句不就好了。”
蔺晨苦笑着,眸色却有些冷,道:“赌气?跟一个一条腿已经踏进阎罗殿里的人,我有什么好赌气的!”
霓凰垂目,默然。
蔺晨斜睨她一眼,道:“穆家姑娘,你不会是要在我面前哭吧?”
霓凰抬眼看他,眸色很平静,道:“公子放心。要哭的都已经在昨日哭完了,我再没什么可哭的了。”
蔺晨满脸不信,嗤笑道:“你要真这么冷静,今天怎么不进宫去?连卫峥和聂锋聂铎都去了,你堂堂南境主帅偏不去,你这是嫌自己别具一格的还不够彻底?”
霓凰又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倒也坦然承认,道:“确实,我今天尚且应付不来那样的场面。明日我会亲自去见太子,再行商议。”
蔺晨看着她,陡然笑了,道:“要么说宫羽这些年在长苏身边也没能掀起什么浪来,和巾帼女帅一比,确实陡然失色了。”
霓凰淡淡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蔺公子何不积点口德?”
蔺晨摸出扇子,拿扇子骨儿敲敲桌面,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是真好奇,你跟长苏分开这么多年,你怎么就那么斩钉截铁地知道他那儿也没有宫羽要的东西呢?或许人家就有呢?”
霓凰道:“感觉而已,说不清为什么。”
蔺晨道:“你既这么清楚他对你的感觉,就该好好利用这样筹码。”
霓凰挑眉,道:“公子此话何意?”
蔺晨长叹一口气,道:“穆家姑娘,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期望,你又让我多失望。”
霓凰道:“我竟不懂公子的意思。”
蔺晨道:“长苏是我的朋友,但他也是我见过天下第一死心眼的人。回京翻案也好,对少年往事的执着也好,你们或许觉得那叫重情重义,但在我看来,他所做的是天下第一大傻事。人总要随波逐势活在当下,可他偏要执着于过去,为了这个过去,不惜抛弃自己的现在还有将来。”
“一开始,我和我爹都劝他,但日子长了就发现根本没用,你越劝他,他反而越在你面前藏事儿,最后拖累的还是他的身体。后来我渐渐知道了你,穆家姑娘,刚刚重生的梅长苏浑身戾气,唯有你是他心底抹不去的一块柔软。然后我就想,既然他的过去对他那么重要,能救他的人也该是他的故人。”
蔺晨站起身,眼眸深湛渺远,他立在亭子栏杆前,继续道:“在金陵城这些人当中,他所剩不多的故人里,只有你,穆家姑娘,和这桩赤焰旧案没什么关联,自然这唯一的关联也恰恰就是林殊。你该是最不想让他走下去的那个,因为即便他翻了案,对你而言并没什么意义,你反而可能因此失去长苏。”
“我这么想着,反而期待他快些回金陵去了,我觉得只要他见到了你,凭你对他的牵绊一定能够动摇他。可是,”蔺晨微微一笑,竟有几分凄凉之意,接着道:“可是我没想到原来世上这样死心眼的人不止长苏一个。穆家姑娘,他只对你不设一点防备,坚定了十二年的心思却还是频频在你面前露出破绽,让你认出了他。可你,可你偏偏就这么信他、听从他。你们两个,当真是——”蔺晨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一叹。
霓凰怔怔听着,忽然笑了,道:“初遇公子时总觉得你似乎对我有几分怨怼之意,现在想来,该是失望之情流露了。”
蔺晨自嘲一笑,转身看她,道:“这两日我总是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来,越想越觉得可笑,也觉得对你不住,穆家姑娘。”
霓凰饮尽一杯酒,复又斟上,道:“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是觉得高估了我,还是觉得低估了兄长?”
蔺晨仍是笑,道:“兴许都是。我最高估的恐怕是我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你,显然要比我在状况中多了,所以这次出征,你连阻拦的话都不曾说一句。”
霓凰捏着酒杯,轻声道:“因为感同身受,所以阻拦不了。”
蔺晨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道:“如何?连这样送死的事情你们也要感同身受吗?”
霓凰转头直视他,眸中似有万丈光辉,灿烂夺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她道:“是的。如果有这样一个时候,我穆霓凰一人之命可以救得千万无辜将士,可以保全千万家庭的幸福,可以让无数相爱之人再不用离分,可以让无数朋友不需再去拾捡同袍的尸骨,虽死又有何憾?又有什么值得犹疑?”
“我一直都想跟他在一起,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境遇里,不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他必定知我此心,也必定与我同心。纵然如此,也因为感同身受,我们都明白,彼此的眼泪在家国忠义面前都太轻了。”说着又饮尽了杯中酒。
蔺晨怔怔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反复不停,似是有些癫狂。
穆霓凰望着杳杳夜色中的几盏孤灯,道:“公子必定也知道,兄长一旦下定决心,任何人都不可能左右的。既然如此,不如痛快帮他完成心愿。难道蔺公子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朋友在成为梅长苏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
蔺晨眼神带着几分疯狂,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然后将酒盅狠狠砸碎在地上,然而,声音却是异常平稳,道:“没错,我根本阻拦不了他去送死,十四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冰续丹我会给他,太子那边我也会帮他圆谎,战场我也会陪着他去——可是穆家姑娘,你跟我说感同身受,而我唯一可以感同身受的是失去林殊和梅长苏之后的痛苦。梅长苏于我而言,先是朋友,再是将帅奇才。他曾承诺于我,要放下担子努力过活剩下来的每一天,今日他既已食言,我却难像你这般风轻云淡地过去,我绝不原谅他。即便是死,他也休想心安理得。”
说完一撩衣袍,大步走下了亭子。
穆霓凰注视着他修长的身形带着有些踉跄的步伐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而后,慢慢拿双手掩住了面。
☆、上邪(上)
八月下旬,京郊洛林中的槭树尽已变了色彩。
赤红的青枫、上思槭,金黄的梓叶槭、群云枫,洋洋洒洒,招招摇摇。
肃杀的深秋将至,但它们却硬是展脱出一股勃勃的英气与灿烂。
纵然下一秒叶落枝枯,也不应吝啬这一刻的风采。
梅长苏一身松青灰色夹衣长衫立在一棵巨大的槭树下,轻轻伸手触摸粗糙结实的树干,若有所思。
身后有轻捷脚步声踏着落叶而来,他转过身,看见穆霓凰着一身荼白色云锦长裙慢慢走来,袖口和裙摆尽是大朵的缠枝荼蘼花。
她穿行在槭树林中,一手拎着两个垫子,一手搭了一件披风。
来到梅长苏身边,她把垫子放在那棵大槭树树根旁,铺好。
霓凰笑道:“兄长,可以坐下了。”
两人并肩而坐。
霓凰望着满林的枯黄醇红,道:“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梅长苏点头。
霓凰笑道:“我猜,这是兄长回京之后第一次来这里。”
梅长苏眼角含笑,望着她,道:“你又怎么知道?”
“难道不是?”
梅长苏静静道:“你猜的对。”
霓凰环视着四周,道:“这个林子里到处是林殊和穆霓凰的回忆,只怕兄长也不愿回来这里,徒增心伤,”顿了顿,又道:“我也是。”
风拂天际,云层遮住了太阳,林子里树木荫蔽,登时有些凉意。
霓凰道:“风有些凉了,兄长披上披风吧。”
梅长苏点头欲接过,霓凰径自直起身子给他披上,整理合适,再为他打结系好,而后弯着眼睛笑道:“好了。”
梅长苏紧紧扣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霓凰遂靠过去,偎依住他。
良久,她轻声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围场狩春猎时,皇上让你和其他一些世家公子比箭术,你用一支箭射中了三只鸽子,每一只都命中心脏。当时全场的人都给你叫好,我也惊奇极了。不过你好像早就习惯了大家的喝彩,都没有什么反应,客气地向皇上行了个礼就走回去了。我当时心想,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梅长苏笑了,道:“为了能让你在围猎那天注意到我,那一招我不知道练了多少天。”
“啊?”霓凰讶然,道:“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的以为围猎那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霓凰看着他,想了想,道:“难道不是吗?”
梅长苏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他认命道:“你跟穆伯伯来京城的第二天,去拜见太奶奶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着一身酡红色的棉衣。”
注意到这个面容娇俏洒脱的小女孩之后,不由得处处都在找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