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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撑起云南穆府,在皇帝和一众朝廷势力中周旋。
穆霓凰身为南境军主帅、穆王府当家主人,一切都是以云南穆府为先,自己的执念为数寥寥。而这次引她到江左来的就该是那最深重的一个。
她带他来江左,大概本是想要让他出面阻止她,但他既知她心中多年来难以言喻的苦痛,又怎能忍心?
想来想去,所有情情绪纷杂在胸口,也只能变成一叹。
魏静庵伸手一揖,道:“末将告退。”而后缓步退了出去。
☆、章贰 苏幕遮
江左廊州。
江左盟总舵中有一处名为介心的小院落,盟中兄弟尽知此处乃是宗主梅长苏常居的院落,又因宗主爱静,所以进出介心小院时皆不得喧哗吵闹。
这是一条不写入盟规中的盟规,盟中兄弟皆都放在心上。
不过,这条规矩却对两个人没有任何约束力。
这天下午,琅琊阁少阁主蔺晨一身翩翩白衣,摇着一柄簇新的空白折扇,一脚踹开了介心小院半掩着的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边走还边吆喝着:“人都哪儿去了?”
飞流本来捧着一叠衣服开开心心一步三跳着往自己房间走,听到他的声音登时把头四处转的像拨浪鼓一般,待看到蔺晨走进院子来,他吓得抛了手里的衣服就往房上跳。
蔺晨此刻也已看见了他,忙飞身上前从容接住了飞流抛在空中的衣服,他略略一打量,这叠衣服都是飞流平日穿的,叠的很是齐整,还泛着淡淡皂角味,应当是才晾干的干净衣服。
蔺晨仰头往左手边的房上道:“飞流,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见人就上房的毛病?你蔺晨哥哥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吗,打招呼不是这样打的。”
飞流悄悄从房檐上探出了半个头来,一脸紧张地注视着蔺晨,似乎担心他随时都会扑上来。
蔺晨兀自碎碎念着,道:“这个先不说,你上房就上房,为什么还要把衣服扔了呢?你看这才洗干净的衣服,你这一扔,要不是我接住了,你明天打算穿什么?”
飞流仍扁着嘴不说话。
蔺晨狡黠一笑,道:“飞流,莫非你不会抱着衣服上房么?来,下来,蔺晨哥哥教你怎么样?”
飞流此刻把俊俏的小脸都探了出来,义正严辞地拒绝道:“不要!”
蔺晨一甩袖子,指着房檐道:“你非这么不听话是不是?一定要我上去抓你才肯下来?”
飞流浑身一抖,登时又把头缩回去一半。
两人正闹的起劲,从通往□□的月洞门处走来一个束发褐衣、行动干练的年轻人,正是黎纲。
此刻他边走边道:“蔺晨公子,宗主请你过去呢。”
蔺晨闻言,看看房檐上的飞流,笑道:“一会儿我再来陪你玩,飞流乖。”说完把手里的一叠衣服扔给黎纲,自己摇着折扇往□□去了。
黎纲抱住衣服,抬头看看飞流一脸惊白的表情,不由得想发笑。
他道:“好了飞流,你的蔺晨哥哥走了,快下来拿了你的衣服回房去放好。”
飞流复又向□□的方向望了望,而后才从房檐上轻跃下来,劈手从黎纲手里夺了衣服后,就逃也似的往自己房间里去了。
蔺少阁主一身白衣,摇着一柄空白折扇从月洞门处走进来时,闻名天下的江左盟宗主梅长苏正坐在院落北头起居室前的廊下烹茶。
虽才是中秋时节,梅长苏却已经换上了全副的棉衣,即便如此,面色上仍是苍白居多,少有红润踪迹可寻。
逢此秋季,植于院子西侧的满枝红叶的上思槭实在惹眼,蔺晨也忍不住驻足看了片刻。
今日无风,巨大的槭树只是安静地矗立在那里,通红炽烈的颜色似乎随时都要如赤焰般燃烧起来。
蔺晨复又抬脚向梅长苏走去,边道:“才几天不来,叶子竟都这么红了。这个时节真是太显眼了,一进总舵就能看见这边的红云,”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棵树你养的还真好,刚从琅琊阁挪过来的时候看起来病恹恹的,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你还能给养回来。”
梅长苏似笑非笑道:“论起养命之道,这一项上我却不敢跟蔺少阁主争锋。”
蔺晨一怔,而后展开折扇摇了两下,笑道:“哟,今天是吹哪里的风?你竟然还夸起我来了。”
说罢定睛一看,只见梅长苏正拿着一块白绢细细擦拭着一柄小弩,那小弩长不过两尺,朱身墨弦,拉扣均由白玉打造,弩身上尽是精细的暗纹,乍看去,仿若滴滴泪纹。
蔺晨自然认得。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这正是名匠班家的得意之作,劲弩画不成。
蔺晨道:“怎么今天想起来打理你的宝贝画不成了?”
梅长苏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悠悠道:“你也说了,这样好的宝贝,怎么能不时时拿出来养护一番?”
果然,这句话成功踩到了蔺晨的痛处。
他呵呵一笑,道:“你等着,我今年还会去找班家那个老头子的,我就不信了,本少爷还就弄不到他的一件兵器了?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越想越气,蔺晨忍不住跳起来,道:“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他都给你做了两张弓了,可每次我去找他都给我吃闭门羹!难道我蔺晨还配不起他的兵器了是怎的!”
梅长苏细细擦拭着那白玉的拉扣,漫不经心道:“班老既说了他做的兵器认主要讲缘分,你的缘分还没到,就且等着吧。”
不甘心只被对方踩到痛处,蔺晨复又坐下,很随意地翘起二郎腿,道:“话说你的赤心呢?当年救你回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别是给战火烧成炭了。”
梅长苏抬目睨他一眼,道:“留在金陵了。这个问题你之前就问过了,没必要再问一次。”
蔺晨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无辜笑道:“哟,那挺好,等你回金陵之后就又能见到你另一张宝贝弓了。”
梅长苏今日心情尚好,也不与蔺晨计较,他看看蔺晨手里晃着的空白扇子,岔开话题道:“又换了新扇子?”
蔺晨闻言,遂展开扇子在他面前展示了一番,热切道:“这把扇子可是我花大价钱弄来的,扇面的题图甚合我意,长苏,你看如何?”
梅长苏就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了那扇子一番,扇骨是由乌木所制,纹理细致,切面光滑,扇面也是上好的生宣面,质地绵韧又轻薄。
确是一把好扇子,只是扇面正反皆是空白,梅长苏看遍了却未寻到半点笔墨。
他抬眸扫了蔺晨一眼,道:“是你瞎了,还是我瞎了?”
蔺晨忙热切地上来解释道:“你看,长苏,这正面上,是茫茫一片云雾缭绕,这反面上是白雪皑皑绵延千里!这等巧思,怎么不是上乘佳作!”
蔺晨说着,又将扇子在他面前来回晃了一圈,梅长苏面无表情注视着他半晌,而后道:“蔺少阁主的医道自然是精湛,不过我一直想问你,你自己有病了,又该找谁去治?”
蔺晨从容合上折扇,满脸皆是无所谓的笑容,道:“欣赏不了我的扇子就罢了,还这样嘲讽我?罢了,懒得跟你计较,”而后,他又抚弄着乌木的扇骨,道:“我都想好了,我这把新扇的名字就叫 ‘无用’,你觉得如何?”
茶水已沸,明知蔺晨话中带刺,梅长苏却也并不急着理他,只是开始分茶到两个青瓷小杯中,其中一杯递给蔺晨。
蔺晨接过,嗅嗅茶汤中飘散出的武夷茶特有的岩骨花香,道:“你一年四季都喝这个也不腻?时不时换换口味多好。”
梅长苏掀起眼帘看看他,而后道:“明天一早我就会动身往衢州去,若是为了这个的话,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蔺晨一脸无辜,笑道:“哟,那还真巧了,不是说那个跟你青梅竹马多年未见的穆王府郡主如今也在衢州吗?你们不如见个面叙叙旧,然后你再跟她聊聊你要重回金陵昭雪平冤的规划,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富有裨益的好建议——”
梅长苏面无表情地开口打断他,道:“蔺晨——”
蔺少阁主却亦不甘示弱,两个字后又强行夺回了话语权,道:“啊,不过看你今天如此神清气爽的模样,你也早该有此打算了吧?
蔺晨说着,胳膊担在矮桌上,好整以暇地笑道:“如何,长苏,要见那穆家郡主,你很是开心不是?”
他今日从进门来就满嘴阴阳怪气。
梅长苏自知蔺晨是拿他无可奈何的,这十年来不论是治疗火寒毒的方法还是谋划重回金陵,蔺晨虽极力反对,但却都半分也动摇不了他,所以每每只能拐着弯旁敲侧击以至气恼时挖苦讽刺。梅长苏心知如此,倒也向来不与他计较。
所以此时蔺晨问出了这句话,本以为会像往日一样受到梅长苏的无视,但没想到那人很快答道:“确实。”
从上午开始就闷沉着的天此刻似乎突然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汹涌而出阵阵秋凉之风。
院子里槭树的枝叶也开始在阵风中翻动纠缠,哗然作响。
所有的笑意一瞬间皆从蔺晨的脸上褪去了,他轻轻放下青瓷茶杯,道:“那就堂堂正正去见她,告诉她你的故事——你不是说过吗,对于逆犯林殊而言,即便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要置他于死地,只要有那个人在,他就不至于无处可归。”
然而,梅长苏却似是被风拂枝叶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力,只是抬头去望那株高大的上思槭。
把他的沉默当作了契机,蔺晨遂继续道:“她已经这般年纪了都不曾再订亲,此次她不过因为认出了聂铎,就一路迢迢从云南追到江左来打探消息,不难想象她也还是放不下过去。长苏,你到底犹豫什么?”
梅长苏回转头来,道:“她和我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
蔺晨不由冲他探寻地挑了挑眉。
梅长苏注视着面前矮桌上青瓷杯里的茶水,道:“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太小,她对我的依赖和信任大都因她视我为兄长,并非你所想那般。现在金陵城里的皇帝也已经打起了她亲事的主意,她也很快就能再得良人,不必再孤身一人了。”
蔺晨闻言,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俩只是兄妹之情,你一直当她是妹妹?”说着站起身来绕到他身旁,道:“那这么多年你费那么大劲儿暗中监视南境和南楚的动向,见那穆家小姑娘有点危险就恨不得自己八百里加急飞过去,这些也就是为了好玩是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蔺晨戳中了心思,梅长苏登时有点不耐烦,道:“不管她于我是什么,我既答应过要保护她便不会食言。”
蔺晨微微眯了眯眼,而后道:“长苏,你的身体如今也已经大好,只要精心调理,以我的医术,莫说四十岁,即便是五十岁六十岁我都有信心一试。即便是现在,你也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半晌,梅长苏的声调平缓无波,他道:“我早已经重新开始了,就在十年前你和老阁主第一次为我治疗火寒毒的时候,这条命就已经作为梅长苏,重新开始了。”
秋雨欲来前的天风中似乎也已蓄满了水雾,蔺晨愈发觉得沉闷不堪。
蔺晨不言语,梅长苏放低了些声调,继续道:“且不说为赤焰军平反一事何其凶险,即便我想重新开始,如今我身背叛国谋逆之名,躯体也已残破至此,又如何配得上她?”
蔺晨轻勾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他自然懂得,对于如今的梅长苏而言,令他害怕的不是穆霓凰于他的意义,而是在这旧园不复物是人非的十年后,梅长苏对穆霓凰而言又会意味着什么。
听见梅长苏终于说了心底的实话,蔺晨冷冷道:“配不配得上,并非你说了算。”
梅长苏转头看他,道:“我知道,蔺晨,你永远不会认同我回金陵为赤焰军平反,你永远都不会放弃说服我,而我也永远都不会动摇,所以我们彼此心中最好都有个底。”
蔺晨看着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尽管笑声中并无半分喜悦之意,而后他有点自嘲道:“是了,又是我一时天真了。”
白衣青年坐回桌边,捞起茶盅饮尽了里面的茶水,待到放下茶盅时,神态已然恢复如常。
他道:“上次你说拿不定往北燕安插的人选,我倒有个推荐。”
梅长苏挑挑眉,道:“说来听听。”
“你可记得我跟你说过,几年前我在琅琊山下救了一个名叫百里奇的年轻人?”
梅长苏略想了想,道:“就是那个身怀刚劲内功却走火入魔的年轻人?”
蔺晨道:“正是。他的武功路数太过刚硬狠绝,以至功力每增进一层必然要自伤几分,最后走火入魔昏倒在琅琊山下后被我所救。他养伤的时候我传授了他一些独到的调息之法,帮他控制住了体内的刚猛之气。后来知他一直仰慕江左盟,我就引荐他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