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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纯情的正直的包养文-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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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爽快地答应,不多时病房里的灯也熄灭了,只剩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夏夜里草丛中的虫鸣,并不吵闹,却催人入眠。

黑夜里,辛加掀开棉被的一角,“童童,到这儿来睡吧。”

“我没洗澡,身上挺脏的。”童以恒轻声道。
“没关系,我也很脏。”
童以恒脱下大衣,仔仔细细叠好放在椅子上,轻手轻脚躺进那个泛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被窝。床是这样小,辛加像从前一样,蜷着身体依偎在他怀抱里。
许久,辛加翻了个身,童以恒探过手,轻柔地擦去辛加脸上的泪,“睡不着?我给你唱个歌。”  
他轻声在辛加耳边哼着歌谣,长夜里朦朦胧胧,吐字不清,甚至还有些滑稽——
“愿我会……带你到天空去……活到一千岁……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岁月在此刻间开始模糊。


童以恒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空白茫然,日光白惨惨的,他孤身躺在床上,直到护士前来催促他挪位。
护士翻翻手里的记录本,头也不抬,“这床的病人软组织挫伤,经过一晚留院观察后没有出现脑震荡症状,已经出院走了。”

童以恒慢吞吞走着,到医院对面的快餐店点了份豆浆油条,油条炸得太老,豆浆没有隔渣。结账时发现隔壁有卖水果篮营养补品的,掏钱买了好些,出门时被人用看冤大头的同情眼光远远目送。
他浑然不觉,他觉得自己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长兴的早市已经结束,菠萝油西多士卖得七七八八,辛师奶坐在柜台后,正准备下单补些缺货。忽而一片阴影罩在头上,她抬头一瞥,淡淡道,“今日的菠萝包卖光了,蛋挞还有半打,先生要几个?”
“加加在吗?”童以恒问道。


辛师奶拿起电话听筒开始拨打电话,十分忙碌,“不在……哎,福记啊,哎哎……维他豆奶玻璃樽装的要十件……阳光柠檬茶……喂!他爸!出来帮人拿两个蛋挞!”
童以恒拎着俩酥皮已经发软的小蛋挞,默默地坐在一旁。辛师傅擦擦手上的油污,叹道,“一看你就知道被人骗了,东西赶紧拿去退了吧。”
“留着吃吧。”童以恒道,“退了怪不好意思的。”
那头辛师奶已结束通话,她上前来给童以恒倒了杯热茶,正色道,“童先生,我们两夫妇真心谢谢你,真心真心谢谢你。”
“加加他,当年医生说,那样的事情对他以后的生活有多大影响,他们也很难预测,但是、但是……”辛师奶别过头去,艰难地咽下眼泪,“我对不起他,如果那天我看住他……”
“都过去了,还说这个顶什么用呢。”辛师傅红着眼眶安慰妻子。
童以恒低头把蛋挞往嘴里塞,凉而软的点心味道大打折扣,像在口中塞了一大把木糠,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噎住了,心口处堵得发慌,便拿起水杯,不知为何手竟有些微发抖。


“阿姨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阿姨没文化,说不出什么好话。”辛师奶按按眼角,“以后有用得着我们两公婆的,童先生尽管开口。”
辛家夫妇将童以恒送到门口,向他挥手作别,“祝你前程似锦,儿孙满堂。”
童以恒站在阳光底下,望着手中果篮,最上头一颗蛇果鲜艳红润,就像,他想,像什么呢——
啊,对了,就像剖开胸膛掏出的一颗,仍在怦怦跳动的心。

辛加参加了两场葬礼。
一个晴朗的冬日,朋友们一齐前往佛寺,为阿智供奉了一个牌位,四四方方巴掌大的一方栖身之地,周遭是千万个永寂的魂灵,是无尽的繁星,在忘川上汇聚漂浮。

阿男为弟弟点燃了莲花油灯,她久久地凝望,而后双手合十,与弟弟作别。

“到底是他欠我,还是我欠他?”阿男仰望莲座上的菩萨,向祂发问。
过往种种,因缘际会,已不可考。

小松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吐露心声,“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失去莉莉和孩子,所以,我,我只能和各位走到这里了。”

辛加欣然点头,“行,就这样吧,赶紧把老婆哄回来,该跪键盘跪键盘,我替莉莉监督你。”

他向殿外那郎朗长空眺望,高天远地,人世茫茫。
“我这人,挺不是东西的。”小松自嘲道,“非要吃点苦头,也不指望她原谅我了。”

先前与小松有过一段的那纯情小三儿,大闹满月宴斗跑糟糠妻过后,竟偃旗息鼓,更如泥牛入海般不见踪影,想来真是蹊跷,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符合小三上位的套路,于是便花了点力气雇了个专办捉奸的私家侦探,才发现那人原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同行,称作职业小三,先是美色引诱,拿捏了证据后再兴风作浪,以达到雇主离婚分家产的目的。

如此手段,不是枕边人便是仇家,意欲追查下去,线索竟断了,元凶究竟是何方神圣,至今也无从分辨。

“兜兜转转。”辛加笑道,“打回原形,我回去开茶餐厅啦,别的做不来了。”
阿男伸个大懒腰,姿态粗狂豪迈,她吐出胸中沉沉浊气,“该干嘛干嘛吧,哎,长兴小开,你家还缺人吗,我给你家洗碗吧。”
“到我家来吧。”常年冷酷的黑道太子爷竟流露出一丝局促与羞赧,“包吃包住,股份分红。”
“算了吧。”阿男后怕地摆摆手,“我可惹不起你家那位皇帝,上次就是个意外,就当是阿男姐给你的福利吧,没下次了啊。”
几人一路勾肩搭背至停车场,今日青口组在街区大排筵席,庆贺小杜生洗清冤屈,扫除厄运,因而广排三日流水宴,以飨乡民,并籍此宣告忠义名节得保。纵然是万般不情愿,大雄也须得赶回去,任他爹耍猴似的耍。
上车前,阿男捏着辛加脸颊,“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辛加深深地吸气,仍是笑。
不远处的佛塔下站着一人,他遥遥地凝望此处,风掠起他的衣摆,仿佛是孤零零的候鸟的翅膀。阿男认出来那是阿绿,便朝他淡淡地点头致意。
“走了。”阿男拍拍辛加的肩头。

阿绿怀中抱着个瓷质骨灰盅,乌漆漆的肚身,两端灰白,再质朴寻常不过了。两人跟随海葬的队伍,登上出海的船只,随着波涛无声起伏。
“对不起。”湿润冰凉的海风拂在阿绿面上,叫他鬓上凝了一点霜白,“我带着他,菩萨不让进。”

他望着海面,手指轻轻摩挲膝头的瓷器,仿佛在打着拍子,于寂寂深夜里哄着谁人入睡。

“看着我干嘛呢。”阿绿的面容俊朗如常,说起笑来依旧教人目眩神迷。

“没干嘛。”辛加摇摇头,“有烟吗,给我一根。”
“好端端学什么抽烟,你还小吗。” 
船泊在海上,人们纷纷起身,滚滚浪涛中,告别逝去的亲友。

阿绿站在船头,将骨灰一点一点泼洒开去。

风将小桂送至最远最远的天边,他是星的影子,是花的碎片。

他只不过是云的一句太息。

阿绿长长地喷出一口烟雾,看它们在海风中转眼消逝,如同一只从未曾握紧的苍白的柔软的手掌。
“他这个人吧,从前就令人讨厌,现在还是。”阿绿目光空茫,仿佛这世间没个实处,一切只是过眼云烟。

风呼呼地刮进辛加身体里,又从心里头席卷出去。

旧梦不堪问,余生无所求。
“看在他那么讨厌的份上,千万别原谅他。”阿绿眺望远处,用袖子狠狠擦拭眼角。

“不能原谅他,不能忘记他。”阿绿惨笑道,“我恨他一辈子。”
铭心刻骨,永无尽期。

下船后,两人沿着海滨一路走,阿绿抽烟抽个不停,海风很大,打火机的火焰点不起来,无奈只得寻块礁石,躲到石头后面点燃香烟。
“抽这么多,嫌命长。”辛加说道。

阿绿嘴里叼着烟,一手在上衣口袋里掏来掏去,终于掏出来一物,郑重地交到辛加手心里。

“他,他那时候拿着这张照片去找那个童董……”阿绿深吸一口辛辣的香烟,直激得肺叶生疼,“不然他就把照片登报。”

相片上是残酷血腥的影象,辛加摩挲着粗糙老旧的相纸,忽觉厚度不同寻常,好似两张贴作一处,便将相片翻至背面。
一面是小桂,一面是辛加。
一面是蝴蝶,一面是肉虫。
辛加长久地注视着相片,而后便把相片撕个粉碎。
他把碎片拢在掌心,吃进嘴里,咀嚼片刻,咽到肚腹中。

阿绿熄灭最后一颗烟头,他站起身来往前走。

辛加落在后头,他助跑一段,奋力跃到阿绿背上,裹着厚厚冬衣的两人并作一处,活像两头毛发蓬松的顽皮的熊。
“找呀找呀找朋友。”辛加挂在阿绿肩头,高声唱道。
“找到一个好朋友。”阿绿背着这个沉沉的家伙,艰难地迈开步子。

“敬个礼呀握握手。”辛加乐得不用费气力走路,恨不得在人家身上撒欢。

“你是、你是、我的……”阿绿实在撑不住,气急败坏地大骂,“滚下去!跟猪一样!”  

辛加咕咚滚到地上,阿绿笑着唱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再见。”

“嗯,再见,替我跟小松说声对不起。”
YL年终股东大会结束后,与会人员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会议室里,唯有孤孤单单一个童以恒仍在座上坐着。Betty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一日拉皮条终身拉皮条,秉着服务到家质量三包七日包退三十日包换的行规,上前去安慰这个失意大股东。

“童董,这是上头最终下达的封杀令,董事会也没奈何,YL在他们身上投入的资源甚至还没回本,我们也很苦恼。”Betty一向不善于开解,唯有摆出事实。
即便是事情水落石出,但乐队牵涉到人命案子,造成的负面影响实在太大,上面一声令下,判菜市口斩立决,乐队在这一行算是混到头了。
“我知道,我知道。”童以恒眉头紧锁,竟流露出一点无助,“但是我答应过辛加,这是我最后一点能为他做的事情。”
“童董,你大概是本末倒置了。”Betty道,“你不必做到这个份上,你给他的已经够多了。”


“我没有办法了。”童以恒不愿再表露出一丁点内心的慌张与无措,他不该是这样的,他该是无所不能的,他应当是一位拥有城堡的骑士,当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他将生起一个暖烘烘的太阳似的火炉,让他的小王子睡在铺有十二层天鹅绒的床榻上,他会亲吻小王子的鬓角,他会说睡吧,睡吧,风雪将停下,恶龙将逃走,太阳将升起,我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如果连这个都办不到。”童以恒站起身来往外走,“他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他是这样说的?”Betty问道,“他亲口告诉你的?”
Betty不由得再一次叹气,“恕我直言,童董,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今日真是一个顶顶好的好天气,阳光肆意照耀,天穹高远湛蓝,不见一丝彤云。时近午后,正是热闹的时候,集市摊档繁华得很,师奶们仿佛约好了似的齐齐出动,嘴里似乎有说不完的八卦。白领学生们也休假,要么拖着儿女要么跟着妈妈,买菜的买菜遛弯的遛弯。这样晴朗的日子,寒气是不必畏惧的,小猫小狗缀在人身后交换,同那一张张舒展身姿的棉被一样,好叫太阳杀一杀喉咙里的霉菌。
哪里是肃杀的深冬呢,分明是要开春了罢。
街坊们谈着笑着,手里提着沉沉的果蔬鲜肉,一样样水嫩新鲜,挨挨挤挤,连一把小水葱也从蓝皮塑料袋探出头来,三九天还未消去,它自担当起迎春的花朵。

此时拐弯处杀出来一个男人,身形高大健壮,大约是走得急了,热得身上只穿着衬衣西裤,手里拎着大衣围巾,脚踏妇科科与房地产传单,一路跨过果皮纸屑鸡毛鱼鳞,神情庄严肃穆,与这闹市格格不入,仿佛是一头逃出动物园奔向自由的雄狮子。他迈开长腿来到街口的长兴茶餐厅,风风火火进得门来,把点单的厨房小弟吓了老大一跳。

“辛加,辛加在吗?”童以恒大可闲庭信步,却偏偏愈走愈急——快点!否则就要跑了!
什么东西要跑了?

“不在,不在。”厨房小弟战战兢兢,“今天老板一家都不在。”

只见这名男人转身便走,厨房小弟惊魂未定,赶紧拨通电话通风报信,“喂?老板娘吗?我杰仔啊!加哥他是不是欠人钱了?!没有?刚刚有个男人提着刀来……”
小弟一拍脑袋,猛然醒悟,“那个烧鹅王子……那个叫鸡的,哎呀不是不是,那个很有钱的,哎呀总之就是加哥的前男友打上门来了!锁好门窗啊!”

童以恒跑到旧居民楼下,一屁股坐在花基上,呼哧呼哧喘粗气,提着大衣的左手闷热出汗,他换个手,往脸上狠狠一抹。他的样子实在狼狈,满头大汗,领带歪了扣子松了,活像个无家可归的失业游民,叫房东追在屁股后头撵了九条街。他伸展腿脚坐着石头墩子休息,却被推着婴儿车路过的大妈嫌他挡道,他赶紧又慌里慌张地把腿支起来,抱膝蹲着,与旁边一条癞皮狗两眼相看,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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