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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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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优昙花只在夜间盛放,一次只有两三个时辰,见一次十分难得,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苏凌景淡道。
  “是吗,连你都有没见过啊。”太子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你有办法能见到的对不对?”
  苏凌景觉得额角又开始疼了,他没理会太子,只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哦,前日里父皇请了个老和尚来讲经,他说‘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我不信,便和他打了个赌,赌赢了这老和尚就可以免我的佛经课了,苏凌景你一定要帮我啊,佛法什么的,最枯燥了。”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苏凌景。
  苏凌景见他这般,只得无奈道:“也不是不可,只是……”他凝神想了想,将手中的书册往桌上一放,正好是那篇《论教戒太子诸王》,扬眉道:“若是你把这篇文章背过了,我便应允你。”可不能这么便宜了这小子。
  太子翻了翻那篇文章,足有两页长,这个苏凌景就会给他出难题,他抬起脸有些为难道:“可是今天的功课不是已经完成了么?”
  苏凌景想了想,也颇为赞同,他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些为难了。那不如这样,我们也来打个赌,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嘛,因为是你老师,就一盏茶的时间好了,我们来比赛看谁先把这篇文章背下来,如何?”
  太子想除非苏凌景过目能诵,否则决计不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把这么长的文章背下来,这一局他是赢定了,想到苏凌景认输的样子,太子莫名的高兴,答应得也颇为爽快:“好,一言为定,我若赢了你,你需得应我去看优昙花开。”
  “自然,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苏凌景勾唇笑笑。
  一个时辰过后,苏凌景端着早已凉透的西湖翠竹悠然地走过来,问道:“背的怎么样了?”
  太子将那册贞观政要递给苏凌景,自信地说:“你随意抽查吧。”
  苏凌景接过来随意翻翻:“始封之君,时逢草昧?”
  太子答:“见王业之艰阻,知父兄之忧勤,是以在上不骄,夙夜匪懈,或设醴以求贤;或吐飱而接士。故甘忠言之逆耳,得百姓之懽心。”
  苏凌景点头,接着道:“皇帝以圣哲之资,拯倾危之运……”
  太子接:“耀七德以清六合,总万国而朝百灵,怀柔四荒,亲睦九族。” 
  苏凌景又随意抽查了几句,见太子都对答如流,赞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你赢了。”
  太子有些不确定:“我赢了?”
  “是啊,你赢了”苏凌景笑笑,认输认的泰然自若:“因为我根本没有背。”
  就这样么?可是怎么好像跟预想的差很远的样子?
  隔了半晌太子才反应过来,吼声响彻整个东宫书房:“啊啊啊,苏凌景,你又耍我!”
  苏凌景却不见一丝愧疚,随意安抚道:“好了,左右都是要背,你不是背得很好么?这篇《论教戒太子诸王》还是很值得参读的,明日的早课就它了,作为奖励,晚上带你去看优昙花开。”
  “真的?”年轻人的注意就是很容易转移,太子也不计较苏凌景诓他背书的事情了,双目亮晶晶的期待:“在哪里?”
  苏凌景却避而不答,只道:“晚上亥时一刻,我在东华门等你,记得在宵禁前出来,别被发现了。”
  亥时一刻,太子如约到东华门,见东华门旁一人一马,均是一色的黑,苏凌景今日穿了一身黑衣,去了平日里长衫的书卷气,越发清俊潇洒,太子发现这两年苏凌景长高了不少,再不是初见时羸弱的书生模样了,黑衣劲装越发显得他英气逼人,倒真有些引歌长啸、剑试天下的风骨。
  苏凌景见他一脸怔愣,翻身下马,在他面前晃了晃:“走了!”
  太子回神,见他示意他上马,有些疑惑。
  “为免惹人注意,今日就共乘这一骑吧。”苏凌景解释,也利落的上马,轻叱了一声,两人一骑绝尘而去,寂静的长街只余马蹄声清晰入耳。
  苏凌景带着太子穿过下九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往京郊的东陵苑奔去。
  一路飞驰,苏凌景的骑术很好,一点都不觉颠簸,初夏微凉的晚风拂面而来,有泥土和青草的清香,太子不禁有些昏昏欲睡,苏凌景失笑:竟然有人能骑马睡着的。他将手臂绕过他圈住缰绳,又把披风往前扯了扯,对太子道:“困就睡会吧,还有半个时辰才到。”
  话未落下,面前的人已然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荻上秋霜不待朝

  
  半个时辰后,太子被苏凌景摇醒,他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有些迷茫的看向苏凌景:“这是哪里?”
  “京郊以东四十里外的流云寺。”苏凌景答得言简意赅。
  “流云寺?”太子再次看了看面前凭空而现的石阶,似一道天梯凌云而上,望不到尽头,远处山峰云雾飘渺,在月色下如同着了一层银白色的丝帛,极目远眺,山峦叠嶂奇峰林立,这分明是在深山荒野之地,哪里有什么寺庙的影子?
  苏凌景看太子仍然一副迷惑的样子,笑着解释:“子恪难道没听过‘深山探古寺,平川看佛堂’吗?即是古寺,自然得登上这石阶才能看到,下来吧,再晚就要误了花开了。”
  太子跳下马,看了看望不到尽头的台阶,有些跃跃欲试:“我们比比看谁先爬上去好不好?”
  “好。”苏凌景答得爽快,将马安顿好便悠然地拾级而上,两人体力相当,苏凌景又故意隐了内力不用,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山顶。
  转过一条小径便看到翠碧浓荫下掩着一座古朴的寺庙,杏黄院墙,深灰殿脊,寺门上“流云寺”三个大字描了朱漆,字体俊逸,整座古寺庄严肃穆又隐隐透着潇洒之气。
  苏凌景扣了扣门上的辅首,门很快便开了,他向来人合手抱了个礼,恭敬道:“净戒大师,逸之携友人深夜造访,多有打扰,得罪了!”
  净戒大师将他们请进寺庙,回礼道:“早闻施主要来,厢房已扫洒好了,二位施主请。”
  净戒大师领他们来到西厢的客房安顿好,便道:“优昙钵华植在后山,施主若要观赏,请自便。”言罢便离去了。
  苏凌景谢过大师,便对太子道:“子恪,我们走吧!”
  路上苏凌景和太子解释道,六年前他曾在这研修过一阵佛法,和寺院的住持相熟,若非他应允,只怕是太子出面也见不到这优昙钵华。
  “那你怎么知道是今天要来?”太子问道。
  “优昙钵华虽不至三千年一现,却也的确是三年才开一次花,六年前我在此地见过一次,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些时日了,子恪,你的运气很好,若非夏初时节,只怕也很难见到。”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后山,后山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只在正中植了一棵菩提树,古树枝叶繁茂,月色很好,能看见枝桠投下的斑驳树影,树下是一簇簇丛生的灌木,枝叶平扁,意态潇洒,翠叶之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太子指着那丛生的灌木惊喜道:“这就是优昙钵华吗?”
  苏凌景点了点头,示意他安静,等待昙花绽放。
  只见藏在枝叶下的花朵仿佛逐渐苏醒,次第张开半合的眼睛,白色的花瓣一寸寸张开,盈白似雪的花瓣拖着淡黄的花蕊,一层层疏密有致的排着,直有碗口那般大,清雅的幽香随着夜风袭面而来,似焚檀香木的气味,静和安详。
  月光之下的优昙花次第开放,太子惊叹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一瞬仿佛能听见生命绽放的声音,这宁静的后山古寺正无声的诠释着生命的壮美,如此安宁,却又分外动人。
  月华为白色的花盏镀上一层银白的光晕,飘渺胜似人间仙境,只半柱香的时间,几乎所有的昙花都开放了,大片大片犹如夏日飞雪,瞬间铺满了整片开阔的平地。
  若只一朵昙花绽放,兴许只是惊羡花朵的华丽秀美,感叹难得一现的风采,可是,若是见到了整片整片的优昙花丛同时盛放,那是什么?
  太子觉得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惊艳了。
  浓郁的幽香拂面而来,穿透重重古寺,浮荡在微凉的夜色里,星斗似乎也被惊醒了,熠熠的星辉照亮整个夜空。
  只道蕃厘花谱绝,一枝流寓古幽州。 
  这初夏未眠的一夜,当真是不虚此行。
  子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盘棋已下了一半,棋面上,黑子先着,白子后行,黑子咄咄、霸气横生,明路可见、暗机难寻,白子却退而不攻,避开要害,转攻无伤大雅之处,子恪见胜局在握,便只攻不守,长驱直入,横扫了白子大片天下。
  更漏声中,苏凌景安静地落子,一面惊赞子恪的棋艺大涨,一面微叹其霸气逼人的攻势,棋路如人,如今的他是万人景仰的君主,再不是当年需要自己庇护的孩子了。
  嗒,子恪落下最后一子,苏凌景手握白子思索半晌,终究没有落下,只含笑道:“我输了。”
  泰然自若、谈笑输赢,一如从前。
  子恪凝神看了棋盘,有些疑惑,微锁了眉,但终究没说什么,只道:“承让。”
  待到把子挑好,窗外的天色微亮,远处晨钟的鸣声清晰传来,已是新的一天了。
  两人相视而笑,不想这棋竟下了一夜。苏凌景见子恪把棋盒放回原处,便对他道:“子恪,谢谢你陪我这一夜,五更便要早朝了,你该回去了。”
  子恪却不以为意:“今日是除夕,我免了早朝,留下陪你罢。”
  苏凌景听着他不容拒绝的语气,有些陌生,却还是坚持道:“即使如此,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还有好多本章奏折要批,回去吧!”
  “那逸之同我一起回去。”子恪不为所动。
  “子恪,你知道的,我过惯了这山林野居的闲散生活,不适合那里。”苏凌景颇为无奈,若说少年时的子恪倔强,却总能听进他的话,可是面对如今的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那我便留下来陪你。”子恪不待苏凌景回答,便自顾唤了阿桓进来,将出宫时备好的东西拿了进来,绫罗锦缎、器玉赏玩不一而足,一时竹屋内金碧辉煌。
  子恪自顾自的忙着,没留意苏凌景的脸色越来越沉,忽然啪地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伴着暗哑低沉的男音:“出去!”
  苏凌景原本握着的瓷盏被他用力一贯,碎成一寸一寸,滚烫的茶叶泼洒出来,洇出一块暗黄的水迹。
  一室寂然无声。
  阿桓瞧着不对,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屋内只余了苏凌景和子恪两人,苏凌景仍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径沉默地注视着一地的碎瓷片,脸上神色明灭不辨。
  子恪沉默了半晌,绕过碎瓷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视线牢牢锁住苏凌景:“逸之,为什么那么急着赶我走?”
  生平头一次,苏凌景躲开了他的视线,他转过头看着一室的金玉满堂,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这些都拿走罢,我不需要,还有,往后不要再来了。”
  子恪沉邃如海的眸色微闪,一刃利光划过,瞬间便隐没了踪迹,他不容分说地拉过苏凌景的手,伸手探向他的腕脉,苏凌景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便被他稳稳握住,只挣扎了几下,便任由他去了。
  子恪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他仔细把过苏凌景的脉,脸色已不能用暗沉来形容:“是谁做的?”
  语气中暗含的滔天怒意,便是苏凌景听着也觉冰寒至极。
  苏凌景淡然地抽回手,不甚在意道:“是我自己弄的。”
  “苏凌景你还当我是十岁小孩吗?有人会自己挑断自己的手脚筋?”子恪原本压制的怒意被激发出来,倏然起身咄咄逼人的凝视他:“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瞒我?四年了啊,你就这样过了四年!你这样袒护那个人,是怕我杀了他还是怕我死在他刀下?”
  “子恪,你冷静点!”苏凌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盛怒的子恪,深悔一时冲动将他约出来,原本以为,只消见他一面便就够了,却不知如今的子恪早不是当时好骗的少年,他敏锐的洞察力更胜于他当年,面对这样陌生的子恪,苏凌景只有深深的无力。
  子恪怒极反笑:“苏凌景,你这个时候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地叫我冷静!”
  苏凌景没有答他,只仰头深深地将他望着,面色苍白,眸色里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平静到所有滔天的怒意都可以消失殆尽。
  子恪的语气骤然缓了下来,里面是心疼是深悔是无奈:“你瞒了我这么多年还不够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未若柳絮因风起

  
  子恪的语气缓了下来:“逸之,你瞒了我这么多年还不够么?”
  苏凌景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掌心纹路清晰,掌纹却在正中生生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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