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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皇帝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养心殿。
一连两天,皇帝都茶饭不思,万事不理,连朝堂内外,都有了小小的议论,但迫于皇帝一向的铁血手腕,还算平静。
但梁相福那里,却着实平静不下来。
皇帝那日到了落闲榭后,就那样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对于后事,却没有一丝交代。
没有皇帝的命令,事情不好处理下去,事情查不查不清楚,就连云公子的遗体,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梁相福等了两天,却再也等不得了。
时间拖得越久事情越难彻查,这点姑且不论,那云公子的尸骨,就算有冰镇着,但在这秋老虎肆虐的天气,若是时间一久,却也不是办法。
也不知他和皇帝说了些什么,等到出来时,皇帝已经下了严令,就算将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查个明白。
半夜,凤离天呆呆坐在窗前,双目通红。
梁相福的话,言犹在耳。
那火,并不是云彧自己放的。
云彧若要寻死,不会拉上樱兰,他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而且,这大火来势太猛,不过才一时半会,就燃遍了整个院子,这样凶猛的火势,并不是自然现象,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在仔细查验之后,却发现落闲榭屋内屋外,都有桐油浇灌的痕迹。
事情到此,似乎已经清晰无比。
云公子被拘在屋内,仅剩的一个樱兰,没有力气和门路办到这样的事情,因此,定然是有人刻意纵火。
还请皇上彻查,还云公子一个真相。
皇帝呆呆的想着,将手握成拳,放在口中,无声的落下泪来。
原来又是这样,在自己以为固若金汤的一某三分地上,让自己挚爱,再一次受到了灭顶之灾。
挚爱?
这个词如今看来,真是充满讽刺。
自己何曾真正对这人做到爱人的一切?除了欺压,逼迫,折辱外,自己还做了什么?
哦,还有的。
让他人和自己一起折辱他,还送了他一根链条,将他如同牲畜一般锁在屋里,失去了一个正常人的尊严,最后,还让他在漫天的火光中生生被烧死,受尽了人间痛楚而亡。
自己,如今还有什么颜面,对他说起挚爱一词?
想到这里,皇帝低低的笑了,只是那声音,却比哭泣还要悲切。
……
有了皇帝的命令,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原来裴家也觉察到了皇上的动作,只是回天乏术,于是暗示宫里的皇后也想想办法,气急败坏的皇后心中大乱,一边痛恨皇帝的翻脸无情,一边思虑如何破开死局,终于想到,或许可以利用云彧。
虽然近期看来,皇帝已经对云彧失去了兴趣,但世事难料,真正的真相,谁又能料到呢?
云彧一死,皇上说不定可以心神大乱,从而达到裴家想要的拖延时间的结果,而若是皇帝丝毫不曾动容,皇后也可以一泄私愤,在落魄前杀了这个她仇视已久的眼中钉。
暗卫是她调开的,桐油是她安排人洒的,甚至平时,她还在云彧的饮食内下了毒,虽然极轻微极轻微,让太医都几乎无法查出,但是给人的痛楚,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人肯定想要逃啊,可是漫天的火焰中,他逃不出来的,皇上你对他好啊,病的要死了,也不给请太医,让他那样半死不活的拖着,活的连狗都不如!其实我这场大火还成全了他,与其被病痛活活折磨死,还不如来个痛快,且不是更好?”
“皇上,你没看到那场景,真正是太可惜了,那链子跟栓狗一样的栓着他,他爬也爬不动,走也走不开,那火烧到他身上时,那房梁砸到他身上时,那一定很痛很痛,但是就算这样,他又能怎么办?他就算大声哀求哭号,也没人能够帮他,他一心最爱的人,其实才是送他下地狱的罪魁祸首!他没有活路!他没有活路!”
皇后猖狂的笑声,在皇帝耳中肆虐了很久,很久。
……
次日,皇帝下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裴家私下勾结大臣,结党营私,犯律法十六条,首恶裴通伏诛,余人皆分别论罪惩处。皇后裴氏弄权后宫,恃宠放旷,废除其皇后位份,贬入冷宫。
第二道旨意,恢复平安王爵位。
但这一切,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云彧,又有何用?
就算他善待云氏族人,就算他将贬入冷宫的皇后用尽万般酷刑折磨,然而,对于早已经不在人世的云彧,却又有什么益处?
皇帝越想越怕,越想越悔。
那人的性子,就算日后再阴间再见,或许,也不会理他了吧?
一想到冷冷冰冰的云彧,皇帝就不寒而栗。
他不能不做什么,不然,光是内心的愧疚,就要让他日日不得眠,日日活在恐惧之中。
两月后,皇帝开始大兴土木,加速皇陵修建进程,历经七年,终于修建成功。
举国上下,都松了口气,因为皇帝对着皇陵,看的太过严重,其实皇上也不过而立之年,离那一日还长远的很,却为何这般执着?
百姓不知道的是,在皇陵修建成功后,曾偷偷开启过一次,皇帝亲自护送,用最高的礼节,将一具不知名的棺木送进了主墓室,并珍而重之的放在了皇帝的棺椁旁边,同时皇帝还请了最有名的方士,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替两具棺木,布下了来生不解之缘的阵法。
但就算如此,皇帝也日日不得安眠,他时常梦到那个有着温和笑意的人,只是每一次,都是漠然的从他身边走过,从不对他多看一眼。
或许,就要这样,悔恨到永远?
皇帝偶尔梦醒的时候,会浮起这个想法,旋即又强行压了下去。
或许,余生在痛苦中度过,便是对那人最好的怀缅吧?
第130章 追忆
建元十四年,皇帝因积劳成疾,缠绵病榻,不能上朝料理国事,特命左右丞相协助年方十三岁的太子料理朝政,皇帝则迁居离宫,静心休养。
圣旨一出,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官员们担心的,自然是这一时间引发的日后前程变化,而民间百姓,则是因为担心失去这位难得的明君,导致忧心忡忡。
确实,建元皇帝虽然才登基十四载,但却做出了许多皇帝一生都做不到的功绩。
他先是统一了南北,驱除了异族,还励精图治,将全副身心扑在国事上,光是每日审查奏折的时间,就达到了近十个时辰,每日只留下了短短一两个时辰休息,这样虽然拖垮了他的身体,却也让东钟进入了几百年来最强盛的时期。
若说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太过醉心国事,而冷落了后宫,他登基这十余载时间,除了最初几年还曾驻足后宫外,近来十年,除了看望太后,竟是极少踏足后宫范畴,休说广纳新人了,就连后位,从废后后就一直空悬到今。
所幸他膝下早有两子,抛开废后所出的次子不提,长子凤宣却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小小年纪却展露了在政治上的极高才华,这才让全国官员百姓,心中才稍稍有些安慰。
而在此时的江南,却更有一番风味。
淡花烟雨下,柳絮纷飞,坐在茶楼的二楼包厢,便可一览无遗从楼下蜿蜒而过的清澈河水,而行舟其中的乌篷船上,时不时传来的吴侬软语,更是平添了几分风味。
凤离天正静静的坐在窗前,凝视着眼前的美景。
时隔十余年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再一次来到了这人的故乡。
上一次来去匆匆,加上心有旁骛,也没能好好打量这里的美景,而这一次,细细驻足,方才体会了这别致的秀丽景色。
原来这里是这么柔媚别致,难怪能养出,他那样得天独厚的俊秀男子。
娇哝的吴语,明媚的阳光,清澈的流水,斑驳的高墙,无一不透露出隽长岁月中练就的温厚底蕴。。
那人,就是在这地方出生长大,从而有了那样谦和的性子,和温润的笑容吧。
慢慢的,凤离天眼中,多了几抹柔情。
梁相福一直守在旁边,当他看到凤离天眼中流出的柔情,心中却是又酸又涩。
虽然十来年时间一晃而过,然而看皇上的样子,似乎竟没半点淡忘,反而用情更深了。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若当日皇上对那人宽容一点,包容一点,而不是用身份去强行欺压,又何止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只是如今想来,一切都晚了。
“皇……老爷,茶点已经冷了,要不给重新换一份?”
他心底叹了口气,本着责任,小心翼翼的问道。
凤离天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无妨,本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来。”
说着,他顺手夹了一块桃仁云片糕,放进了口里。
入口软糯香甜,想来要是那个人在,一定爱吃。
他微微苦笑,目光却落在窗外,顿时一愣。
不远处的一处街角,却有一个淡绿色衣裙的妇人身影一闪而过,虽然只是匆忙一瞥,却隐约感到那身影极为熟悉。
凤离天一愣,待要认真再看,那妇人身影却转入街角,转瞬不见。
会是何人?
他心底升起一抹疑惑,然后就在这时,旁边房间却传来了说话声,顿时岔开了他的注意力。
这茶楼二楼虽都是包厢,但墙壁并不算厚,若大家都敞开窗户,大声说话,要听到左右房间的谈话,却也不是不能。
“今上病重,也不知如今如何,真是让人忧心。”
“无妨,想来有太医照料,宫中也不缺良药灵方,想来皇上应该休养一段时间,便当无碍。”
没先到竟然会听到民间人士担忧自己的身体,凤离天心中不免有些宽慰,到底这许多年来,起码在这治理国家上,自己问心无愧。
却不想隔壁再说了几句后,话题就转到了其他方向。
“皇上后宫多年空虚,幸好还有太子在,不然可真是危殆,要说天下美人,皇上都可予取予求,但为何竟如此清心寡欲,真是令人惋惜。”
“这张兄就不知道了,在下有一远亲,在宫中做事,听说皇上是对废后一往情深,只是因裴家太过张扬跋扈,方才不得不出手整治,但就算如此,皇上还是忘不了废后,因此看着后宫粉黛,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毫不动心。”
凤离天微微皱起眉头。
那女人他恨不得挫骨扬灰,却不想,民间竟有这样荒诞的流言传出。
隔壁的话题却在继续,有人对先前的说法嗤之以鼻。
“敬台兄这话却是误了,若此话当真,皇上怎会对二皇子置若罔闻,反倒对大皇子百般看重?在下听说,皇上不但对那废后无一丝情意,只怕更是厌恶之深才是。”
先前那人却有些嗤之以鼻。
“按兄台的说法,皇上真厌弃废后,废后为何会在冷宫中安然度日,只怕早香消玉殒才是。”
另一人听旁人皆有附和之意,声音中便有些急了。
“冷宫中如何能安然度日,各位也太天真了些,罢了,既然说到这里,我就说个隐秘的。”
他清了清嗓子,许是吸引了室内众人的注意力,才说道:“在下听说,皇上先前有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爱人,曾经当宝一样放在宫中,百般宠爱,予取予求,却不想皇后妒恨无比,使了毒计害了那人,从那以后,皇上就恨上了废后,才有后来的……”
凤离天却是有些怔愣了。
百般宠爱?予取予求?
就算如今听着,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他苦笑,若是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何止如此,就算那人要他的性命,他也是愿意给的,但可惜……
微微摇了摇头,却再也没有了听下去的欲望。
凤离天站起身,迈步出了房门,下楼来到了河边。
心绪,却因刚才听到的一番话,起伏动荡。
“梁相福。”他低唤了一声。
梁相福忙向前一步,“奴才在。”
“去打听一下,当日平南王妃的陵墓,是在城外哪个地方。”凤离天低声吩咐,那人至情至孝,对生母更是濡慕不已,他往年不在倒也罢了,今年既然来了,又快到清明,说不得要去祭拜一番,多少也算替那人做一点事情了。
却说刚才那凤离天看着眼熟的女子,却转街过巷,来到了一处字画铺子门口。
她进了大门,和伙计打了个招呼,便径直穿过店铺,来到了后面的一处清雅院落。
这处院落虽不大,却布置清雅,藤萝蔓果,小巧盆景,极精巧的展示了江南园林的秀美灵巧,而此刻在东南角的榕树下,却有一位白衣公子,正端坐在下方的桌椅上,提笔写着什么。
“公子,南门巷子的桂花糕买来了,还有白梨巷的清酒,您看看这些可够?”她来到那人身后,笑吟吟的开口。
那人听了,不疾不徐的放下手中纸笔,方才转过头来,看了看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