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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们儿,俺是土豪-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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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琉璃格外安生,没有给家里惹事儿,曹宏志心静了不少。不是琉璃洗手改行从了善,而是听坠子书入了迷。公社电影队解散了,村里一年一场电影的娱乐活动也被取消。村长请来唱坠子书的瞎子吴,连天加夜唱了几天《阴阳配》。这是一年村里最热闹的活动,全村男女老少坐在铁头家门前的空地上,比婚丧嫁娶办喜忧大典事儿来的人多,村里任何一次开会也没有现在到的人齐。

  瞎子吴不瞎,是个又黑又胖的中年女人,只是眼睛小些,才被人叫瞎子吴。

  她的嗓音又粗又亮,她要参加世界女高音的比赛,肯定拿大奖。瞎子吴的本行是唱豫剧的黑脸包公,剧团散了,改行唱坠子书。瞎子吴会唱戏,还会算命看麻衣相。瞎子吴常在后半夜妇女孩子回家睡觉后,说几段裤裆里的荤段子。女人过了四十就没有矜持,比老男人的脸皮还厚,汴京的城墙一样。荤的素的黑的白的字句儿,从她厚嘴唇里溜出来,滋溜滋溜,平直润滑,没有一点沟坡障碍,让村里的男人过年吃肉一样兴奋。琉璃和二歪每天夜里听到散场,第二天睡到中午吃饭,然后聚在一起回忆重复一下昨天晚上的精彩,一天就这么打法过去了。

  瞎子吴走的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琉璃咬烂了自己的舌头,流了不少血。肖春花心疼的不得了,看着琉璃,像是给曹宏志提醒:“吃自己的肉,孩子馋了。”曹宏志转脸走开。

  二歪头来到琉璃家。二歪长的高高胖胖,白白净净,浓眉大眼,总是把头歪在一边,特像村里一个在县里工作的男人。和瘦瘦小小的陈老三站在一起,如一匹马驹站在一头老驴身边,咋看也不是一类。

  琉璃道:“我现在嘴馋的咬自己舌头了。今天晚上去牛屋,逮几个小小雀吃。”当地人把麻雀叫小小雀。

  二歪偷偷看一眼正在灯下补衣的肖春花,压低了声音:“我妈说,掏小小雀能掏出长虫,我不敢。”

  琉璃道:“你妈故意吓唬你,这么大的人了,连孬好话也听不出来。不去滚蛋,别跟着我。”

  二歪没有再犹豫。

  月亮很圆,很亮,往大地洒下一片洁白。两边房屋树木清晰可见,村里灯光依稀闲烁。村到牛屋二里多路,一会儿就到。

  牛屋远离村庄,孤零零的戳在野地里。土墙,草屋,黑黢黢的,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蹲在那里苟延残喘。牛屋是土改前建的,已经用了30多年。牛屋前一棵泡桐树,像一把巨大的伞,遮天蔽日。这是盖牛屋时一个年轻人种的,现在当兵在部队,已是团级干部。

  瞎子吴说,这棵树就是团长的命根,富源。树旺,他的福气就盛。树长,他的官越升越大。你们所有认识他的人跟着沾光。村里人更爱惜这颗树,常有男女信徒在树下烧香摆供。现在树荫能遮盖一亩地,需要四个男人手拉手才能围住树身。树下有一口水井,四五米深。井水又凉又甜,天然绿色的饮料。

  夏天,泡桐树成了村里人憩息纳凉的好地方,琉璃爱到泡桐树下逮爬叉,一晚上能逮20多个。不过,琉璃自己从来没吃过,他从小不敢吃。肖春花常给讲金爬叉的故事,说他是爬叉变的。奶奶曹李氏吓唬他:“爬叉是神灵,你吃了肚子里会长爬叉,肚子上长满了爬叉眼儿,用手一扣就能抠出来个爬叉。”

  琉璃和二歪进去的时候,几个人正在打扑克。金河,胜利,疤瘌,鲶鱼头,还有傻子,都是村里的老光棍。金河是因为他大爷四九年春用赌博赢来的200个袁大头买了10亩地,一季庄稼没收,村里开始土改,地被没收归公,还被戴了地主帽。老地主大会小会挨批斗,仨儿子背着小地主的名分,一辈子没有翻过身来。

  胜利是二歪的亲哥,他娘半掩门的名声太响亮,注定背黑锅打一辈子光棍。疤瘌小时候头上长恶疮破了相,姑娘看一眼,吓的几天不敢出门,谁也不会嫁给钟馗一样的男人。

  傻子是为民的堂叔,没个名字,也没有娶上媳妇,跟着为民家过。傻子每天要饭回来就在牛屋门槛上坐着,不说话,也不动。村里人叫他傻子,其实并不是实傻。他从不在附近村里要饭,爱到仪封园艺场去。在邻村要的是窝窝头,园艺场吃商品粮的工人多,给他的白面馒头,碰上个心眼儿好的还给件劳动服。为民的爹娘嫌他傻,孩子找媳妇受影响,可也没有办法赶走,大队一年还补贴家里十块钱哪。

  为民喜欢他傻叔。傻叔对他很亲,每天要回来馒头和花卷,傻子自己舍不得吃,给为民带回来。吃白面馍是乡村人最奢侈的梦想,最大的愿望就是顿顿吃上白面。全大队五个自然村,除了何支书家,谁也不行。几个吃商品粮人家,也不能保证。队长铁头家在村里生活水平最高,也就是吃个玉米面窝窝头,连个花卷都舍不得吃。只有过年或者邻居家婚丧嫁娶办事儿,人们才能甩开肚皮吃一顿馒头。

  傻子看到琉璃和二歪头来了,嘟囔:“你们来这儿干啥,不回家睡觉。”

  二歪道:“你别管,我们玩一会儿就走。”

  牛屋里栓着七八头牛,旁边的两间分别喂着驴和骡子。屋里油灯亮着,是一个又黑又粗的罐头瓶子,灯捻是一根粗布拧成的,拇指粗细,火把一样,上面冒着一股黑烟。屋里的尿骚味很冲,里面还裹挟着炒熟的黄豆香味。刚进去感到味道呛鼻子,呆上一会儿,屎尿味和人出气进气的味道混成一体,难以辨别。

  黏鱼头正在屋里打牌,看他们神神秘秘,说着半截话,琉璃弄不明白啥意思。鲶鱼头40多岁了,嘴巴很大,下颚很宽。他曾娶过媳妇,人家和他过了几天偷跑了。有人说他和那女人属相相克,有人说他把老婆打的要死要活,人家受不了才跑了。说啥话的都有,鲶鱼头一概不理。

  那年队里修水渠,铁头和鲶鱼头吵架的时候,铁头揭他的短,亮他的丑:“韩大垒,你连驴马都不如,就是个大王八蛋。“

  他转过脸对干活的社员说:“你们知道他老婆为啥跑了,因为他让老婆唆他下面的玩意儿。”

  村里男人看着鲶鱼头笑,把黏鱼头笑的脚底板起毛。有人接着骂他:“缺心眼,大傻叉,连猪狗都知道把那玩意儿往那里塞,你往人嘴里塞,连畜生都不如。”

  人说的多了,鲶鱼头急了眼,便和铁头打架。铁头当然不怕,兄弟几个一起打,鲶鱼头吃了亏。没办法,鲶鱼头见人就解释没有那回事儿,说铁头诬赖他,故意出他的窝囊。铁头见人都说是鲶鱼头亲口说的,一点也不冤枉他。

  铁头进一步证实:“他老婆跑后找我请假,要外出找人。我说你不说实话不准你的假。没办法,鲶鱼头才和我说了实话。”看人不信,铁头用手指指天,用脚跺跺地:“我要是说瞎话,死我的当头儿子,天打五雷轰我全家。”当头儿子就是大儿子,农村最看重的就是长子长孙,这是最毒的毒誓。咒赌到这个地步,村里人真信了。铁头敢拿他宝贝儿子的命来赌,不信都不行。

  没几年,铁头的儿子真的得病死了,才十二三岁,村里人又不信了,这事儿又成了无头冤案。

  琉璃和二歪进屋,几个人不打牌了。黏鱼头把嘴咧到了后脑勺:“你们两个孬二蛋来干啥,不回家钻被窝拱奶吃去?”

  琉璃道:“大垒叔,现在我胃亏肉,想弄点带腥味儿的东西,填填肚子。”

  鲶鱼头一脸的坏笑:“你找二歪他妈去,金格身上的肉香,那东西都能让你解馋。”

  胜利和二歪一起骂鲶鱼头,鲶鱼头不还嘴,就是干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饲养员刘德义在旁边起哄架秧子:“小叉孩儿去了能干啥事儿,把腿伸进去捣蒜啊?不是那回事儿。”刘德义的话引来一阵淫笑。

  刘德义是个70多岁的干巴老头,像个老猴子,一肚子坏水。生产队的麦秸跺盖在牛屋前,那是生产队牛驴一冬一春饲料,村里常有妇女蒯个篮子到牛屋来,偷点麦秸回家引火做饭。麦秸跺很快被薅去一半。

  铁头见了急眼了,骂刘德义,让他看住麦秸,不然开春牲口没吃的。刘德义对付这样的人有办法。他不骂人,不着急。遇到女人过来薅麦秸,不吭不响,从后面一把抱住女人,先摸上面的肉山,再摸下面的水窝。来偷麦秸的女人不是外人,单门独户的人家,女人没有胆子来偷麦秸,来的全是刘德义家族里的娘们儿。

  他不管不顾,侄媳妇,孙媳妇照摸不误。除了自己屋里的孙女和儿媳妇不摸,其他女人概不放过。女人们被摸了,红着脸,骂几句走开,从此再不来牛屋。刘德义落个扒灰的名声,麦秸却真的看住了。

  金河年龄比刘德义小,辈分却是兄弟,说话就没那么多讲究:“猴子哥,人家小孩过来玩,你那老叉嘴别那么损好不好?”刘德义身材相貌像猴子,人又精明刁滑,村里人叫他猴哥。

  刘德义道:“自古的习惯,嘴馋叉就浪。这么大一点不学好,就想着吃好的,以后没啥出息。”

  金河道:“呆一会儿你啥也不要吃。渴了,去牛栏里找个母牛喝牛奶,想吃肉找个母驴吃驴叉,别动其他脑筋了。”

  刘德义骂道:“不让我吃,你们都滚蛋,不能在这里弄事儿。”

  胜利在一边和稀泥:“别吵了,快点准备家伙吧。”

  金河道:“这几个小孩子怎么办?”

  鲶鱼头道:“来者有份儿,算他们一份。”又说:“咱们先把丑话说前头,今天晚上这事儿,谁要说出去,我日他妈一回。”

  琉璃和二歪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儿哪,金河把话叉开了:“你先讲个故事,讲完就动手。”

  黏鱼头摇扇子一样摆着手:“今儿个喉咙疼,说不出话来,不讲了。”

  金河说:“叫你讲你就讲,你还摆起谱来了。你讲不讲,不讲你姨父我把你栓到牛槽上吃牛料。”

  金河在和黏鱼头开始“骂大会”。骂大会是豫东开玩笑骂人的别称。骂大会一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侄辈儿。免一辈的不叫叔,却叫舅,叫舅的背后含义就是他爹娶了对方的姐或妹。当叔的该自称叔叔也不称,而是自称姨父。称姨父就是他娶了他的姨。当叔的骂他娘,骂他姨都行,其它的不能骂。乱骂就撕破脸,真干仗,因为骂大会翻脸急眼动手伤人的事儿多了。鲶鱼头辈儿份低,和金河不一家不一姓,就是个邻居辈儿,也就无所谓,反正怎么骂也不吃亏。两个人见面没有三句话正经话,便骂开。

  有人说,牛屋就是个酱菜缸,好人也给你染黑了。琉璃直后悔不该来,晚上的牛屋是老光棍的天下。

第七章 一枕梦黄粱
  几个人在自己的行李包上或坐或歪或躺,聚在火车站进站口那两棵槐树下,讨论下一步去哪儿。车站两棵树碗口粗,一个直,一个斜。斜树歪脖,那歪枝桠和另一棵树身连接,像一个人斜着身子,用胳膊勾住另一个人的脖子,很亲密的样子。

  京城这么大,也没有个亲戚朋友,去哪儿?这对四个走出家门的年轻人来说,都是未知数。他们和出门时在雪地里奔跑的马车一样,看不到面进的路,摸不清南北方向,只是凭着心中燃烧的激情和美好的,低着头往前拱。

  槐树上落下几点雪,还有几片槐树叶。金黄的颜色,拇指大小,飘飘悠悠的落在几个人的身前身后。琉璃捡起一片一捏,边上碎了,中间还有一些柔软。

  沉默。旁边的行人匆匆而过,谁也顾不上看他们一眼。

  琉璃坐起来:“反正也没事儿,我们哥几个喷一会瞎话吧,也暖和一些,免得冻出毛病。你们想没想,我们以后往哪儿去?总得有点事儿干吧。”

  铁棍低着头,想了想:“我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有一锅刚出笼屉的白面馒头端过来,又热乎又喧和,让我放开肚皮随便吃,估计能吃20个。我最想去的地方是生煤火烧着热水的小屋,烤火喝水,弄快红薯在路子上烧着吃,这小日子才滋韵。”

  为民抢白:“再有个媳妇搂着睡觉,那更舒服。我们四个逃兵,逃难跑路,你以为是做生意赚钱?”

  金龙道:“我们不是逃兵,也不是逃难。《南征北战》里营长有句话,我们不是大撤退,而是战略大转移。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当官了,回去狠狠收拾刘铁头和何秃子。”

  “不知道何秃子的屁股怎么样了。这个老龟孙,吃了这么大的亏,知道是谁干的,估计能生吃了他。”

  二歪问道:“谁打的何支书,你们知道吗?”

  金龙笑道:“听说是胡萝头的部下,从云南回来了。何支书老师欺负人家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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