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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梓舟也是被李煜突如其来的言语吓了一跳,这么多天过来,他还是首次听主公提到“中华民族”这个概念,也许这也是主公意欲效仿李世民这个“天可汗”,不过主公“汉胡一家,宇内一国”的这个想法,显然要比唐太宗的成就还要更加高远。他忽然觉得,自己襄助主公的道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走,至少要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艰难数倍,他的视野甚至已开始扩大,这条道路的尽头,到底在哪里呢?
汉人和胡人,果真可以消除千百年来民族的隔阂,真正成为一个大家庭吗?
这一点,耶律凤不知道,卢梓舟也不知道,但是李煜确是万分的坚信,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中华民族”的未来命运、沛然趋势了。
如果说,李煜想要成就王图霸业,或多或少是出于个人私心,那么这一刻,他对着卢梓舟、耶律凤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他无疑是明确的找到了自己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中华民族,想想就多么的令人热血沸腾呀!
金陵东门。
卢郢习惯性的抚摸了一把腰间的铁笛,有些急躁的心里立时平静了下来。
在江湖上,他卢郢这“铁笛生”的名号也算是响当当的了,加之文采也还差强人意,可谓文武双全,确实足够令自己引以为豪。不久前,燕王李弘冀、皇太弟李景遂都曾亲自来请他为其效力,自己只是婉言相拒,推说无志于朝廷,为了避开此二人,于是便随姐夫徐铉一起去了舒州,到最近几日才回到都城。
徐铉所以能够这么快回京,其中情由,卢郢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原本卢郢只是应姐姐卢氏之请,方才来到龙翔府上,希望能帮六殿下做些事情,算是报答其对姐夫徐铉的知遇之恩,而并非是怀抱投效之心。
只是闻名不如见面,在与六殿下一番深谈之后,卢郢终于被李煜非凡的气度、胸襟所折服,这才宣誓追随六殿下。
今晚,李煜派自己来守东门,目的就是为了擒拿李毂。
然而都过去了几个时辰,却为何仍不见李毂的踪影,难道李毂最终选择了从西门奔走?
按照六殿下与卢梓舟等人的推测,李毂最有可能就是从东门逃离,然后才是西门、南门,至于北门,则应可排除在外。
东向可以入吴越,西向则可以入荆南,若是被李毂进入了这两方势力,届时不说是六殿下,哪怕就是圣上有心捉拿李毂,怕也要鞭长莫及。
惟有希望西门的朱元,或者南门的曲神通能截住李毂了——虽然他并不喜欢孤高冷傲的朱元以及嚣张跋扈的曲神通。
金陵西门。
朱元召出暗中潜伏着的几十名好手,断然道:“弟兄们都散去吧,再用不着守株待兔了,因为今晚兔子不会在西门出现。再过一刻,城门就将关上,李毂已经错过了从西门逃脱的机会。”
众人迟疑未决,更有人指斥朱元玩忽职守。
朱元冷笑道:“若出了什么差错,我自会一力承担,主公叫你们听命于我,你们尽管听命便是了。当然,若你们执意不肯离去,那你们就继续留在这里喝西北风吧,我可是要走了。”
于是在众人的喝骂声中,朱元一人一剑,顷刻消失在街头。
南门的曲神通却最是悠闲,好整以暇的靠在墙边,眯着眼睛,打着哈欠,然后又伸了个懒腰,显然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曲神通拄剑地上,若无其事的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手下报过之后,曲神通这才精神起来,亢奋的搓手道:“那就是快要解放喽?嘿嘿,你们都给我擦亮眼睛,放机灵点,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可千万别是最后的时刻出了岔子。”
龙翔府。
耶律凤这回再没有任何隐瞒,将来意悉告李煜,只是她自己也明白,因着萧无稽的遇刺身亡,使得辽、唐的关系急转直下,变得十分恶劣,故而联姻一事,已然告吹。现在就算她愿意嫁入龙翔府,所有契丹人也都会声言反对,除非找出刺杀萧无稽的真凶,同时替李煜和唐人洗脱嫌疑。
这是民族的强大压力,使得她不得不为之屈服。
李煜和卢梓舟却是听得面面相觑,想不到名震契丹的东丹郡主此次来唐,真正的意图竟然是相亲,而相亲的背后,只是为了逃避辽主耶律述律的纠缠。
当然,这只不过是耶律凤的一面之词,至于她是否另有盘算,李煜现在也无须再妄加揣测了,皆因萧无稽的死,使得耶律凤再没有可能与唐人政治联姻。
不过只此一点,李煜已可看出,辽国时下果然可谓乌烟瘴气,就差没有众叛亲离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唐朝能与后周联盟,北伐契丹,那么收复燕云,驱除鞑虏,确实指日可待了。
哎!然而这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李毂趁着申屠令坚陪同自己入宫的当儿,不告而别,这已昭示了柴荣的南侵之心。
早在李毂还在客栈的时候,李煜其实已想过将李毂拿下,只恨没有真凭实据,故而只好来一招“欲擒故纵”,而申屠令坚、孙菁又是众所周知的自己的近臣,需一并出现在母仪亭才不至于惹人疑窦,所以他才暗中潜卢郢、朱元、曲神通守三方,至于北门,则是胡仝带了大批人手在那里虚张声势,其实实力却是最弱的。
第三十四章 淮南烽火(下)
按说李煜排出这等阵仗,也足够对得起李毂了,料不到的是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赵匡胤突然杀出,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措。
早知如此,他就不再顾忌,直接叫申屠令坚、孙菁直接守北门去了。而现在却极有可能弄巧成拙,皆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匡胤的厉害。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或多或少还弥留着一些阴影,毕竟赵匡胤是他的宿命之敌,是一代真龙天子,说到底,他李煜的突然到来,究竟能改变历史上的多少轨迹,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就在李煜将要与耶律凤进一步深谈的时候,府外终于传来动静,孙菁等人全都回来了。
李煜先请耶律凤退避后堂,然后才召他们入厅。同时心里暗暗叹气,他不用细看众人神色,也知道今晚的行动终告失败,而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赵匡胤。
果然就听孙菁气恼的道:“李榖实在太狡猾了,他们居然敢直闯北门,哼,要是我们能早到数息功夫,铁定他跑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保护他的那名高手,武功当真出神入化,我和申屠令坚、朱元三人联手夹击,他居然还能够从容走脱,这种人物,天下间应是屈指可数,他若是肯当刺客,必定十分棘手,主公他日可需要小心些了。”
李煜心中骇然,孙菁三人的武功深浅他自然心里有数,再加上耶律凤之前的赵匡胤评价的“深不可测”,管中窥豹,见其一斑,由此可知赵匡胤能够马上取得天下,确实不是侥幸。
李煜详细的问了当时情况,这才知道,原来在离城门关闭前约一炷香的时间,李榖和赵匡胤面对胡仝等几十人,居然还胆敢明目张胆的从北门闯将出去,如此魄力、胆识,又岂是寻常将士所能拥有的。
胡仝等人根本不是赵匡胤的一合之将,若非有镇守西门的朱元及时赶到,胡仝现在恐怕就不是身负重伤这么简单,而是牺牲了一条性命。
及孙菁、申屠令坚赶到之时,李榖已经突围逃脱,而赵匡胤则留下殿后,如此才有孙菁三人联手对付赵匡胤这一幕。
朱元脸色凝重的道:“现在细想起来,适才此人原有诸多机会可以在申屠大人、孙营长赶到以前将我们摆脱,他之所以不走,估计是想看看主公手底下究竟有多少实力。此人不但武功盖世,其胆力更加高人数筹,而且能还看破主公部署之虚实,选择从实力最为薄弱的北门突围,势如雷霆,神出鬼没,主公千万不可小觑。”
申屠令坚叹道:“只恨当时天色昏黑,加之此人头戴脸罩,使人看不清他的模样,猜不透他的身份,不然若能知道此人是谁,我们便可以先发制人了。”
孙菁亦道:“中原之地,虽然名将辈出,高手如云,但我还是不能相信竟有人会有如此功架,莫非他是陈抟老道不成?”
申屠令坚、朱元、卢郢等人忽听孙菁说出陈抟这个名字,俱是心中一凛。
李煜看着他们既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失意、不自然的神色,苦笑道:“你们不用猜了,此子不是别人,而是赵匡胤。”
金陵城外的一处密林。
赵匡胤沿着李榖留下的记号,与李榖会和之后,道:“以此往正前方三里便是大江,那里有我们接应的人,李大人,你一路保重。”
李榖愕然道:“赵点检不打算与我一同回去吗?”
赵匡胤点头道:“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李榖皱眉道:“你真要回去刺杀李煜?”看到赵匡胤毅然点头,李榖叹道:“此君可不是萧无稽,胆大心细,杀他实不容易,匡胤不如且与我回去,否则贸然行事,恐怕打草惊蛇呀。”
赵匡胤摇头道:“李煜在短短数日之内,既能平定楚州,如今又早一步料到李大人行迹,调动了如此实力来拦截大人,可见此人不但精于算计,而且还深得人心,所以势力扩展才得以如此迅猛。有他一日,我们南征的阻力恐怕便要加重一分,宋齐丘虽然势大,但终究迟暮之人,他根本不是李煜的对手,未免夜长梦多,此人非除不可。”
李榖知赵匡胤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更何况他对于李煜的估价也绝不在赵匡胤之下,于是紧握赵匡胤的双手,道:“若事不可为,赵大人切不要勉强。须知军中方是你的英雄用武之地,某望赵大人可及早回京,与圣上共谋天下大计。”
第二日朝会,江南朝野震动。
谋划良久的柴荣终于兵出淮南,同时敕我罪诏,是以为师出有名也。其辞曰:“蠢尔淮甸,敢拒大邦,跋扈飞扬,垂六十载,幸累朝多事,与北虏交通,厚起戎心,诱为边患。。。。。。”
其中后周所列罪状,首以“通契丹”为兴师之名,然而李煜却是心知肚明,方石晋以父事契丹,而契丹每以兄事南唐。盖契丹诸北虏,习见大唐之威灵,故闻后裔在江南,犹尊之而不敢与他国齿,南唐亦颇恃以自骄,其实所谓相结约挠中原,皆虚辞也,非能为南唐助力。
李璟龙颜大怒,道:“朕数日来礼待李毂,为求可以相安共处,且姑以为所谓‘周师将侵我朝’纯粹为谣言、诬传,朕更已应安定郡王之言,筹策粮饷以供彼北伐之事,可叹柴荣咄咄逼人,欺我朝无人焉?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左右,替朕速速传李毂来!”
未等李家明传达李璟旨意,宋齐丘忽然出列,冷冷道:“陛下,李毂昨晚已从北门连夜逃回中原,现在恐追之不及。”
李璟及一众大臣闻言,都是一脸的惊愕。他们显然料不到昨晚还送贺礼到母仪亭的李毂,竟一夜之间就逃离了江宁,由此亦可想见,李毂来江南果然是早有预谋的,其实周朝自始至终,都并没有联盟之意。
霎时间,所有目光一齐扫过李煜,或不怀好意,或为之担忧。须知周师既出,李煜便无可避免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因为这几日李煜不但与李毂走得最近,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极力促成“周唐联盟”的人。
第三十五章 大理寺卿(上)
宋齐丘嘴角逸着奸笑,接着道:“北门守备星夜来告知老臣,言及李毂悄然之行,守备本可命人了拦下,然其时有禁卫胡仝在场,多方阻挠,故守备亦只好坐看李毂安然逃离,陛下,李毂所以能如此轻易北返,老臣恐怕是我朝中有通敌卖国之人,为李毂大开方便之门尔。”
李煜暗呼厉害,同时知道自己昨夜的行动谋划,除了算漏了赵匡胤之外,也小看了宋齐丘的势力,从宋齐丘能第一时间得知李毂安然北返的情况来看,北门守备显然是他的亲信,这一点,确实是李煜失算了。更糟的是,说不定宋齐丘正是他自己口中所谓的通敌卖国之人,早已和李毂秘密商定,暗助李毂从北门离开,现在宋齐丘分明是贼喊抓贼、恶人先告状来了。
枢密使陈觉趁机道:“除了胡仝之外,尚有龙翔府的一帮府卫,这批人表面上是要拦截的李毂,实则处处留手拖累,庇佑李毂离去,使得北门守备无法对其投掷箭矢,只能徒叹奈何。陛下,胡仝等人胆敢如此妄为,必是授意于安定郡王。依臣之见,安定郡王即便没有通敌之罪,也有私纵敌臣之嫌。如今皇子如此,陛下若不依法严惩,臣恐怕终要导致歪风蔓延、军心涣散,此非国家之福也。”
孙晟嗤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大人此言,也不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再者,所谓六殿下私纵李毂,也不过是守备一面之词,宋大人、陈大人,何故而不究原委,轻易信彼之言焉?陛下,臣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