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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饰商正反复地向“白领”推销着他们的品牌;旅游商正不断地向“白领”灌输着
休闲的理念,家电商正持续地向“白领”宣传着技术在个人生活中的作用,而城市
休闲新空间(从卡拉OK、KTV、保龄球馆到迪高城、啤酒屋、泡沫红茶坊)则是“白
领”这个新人群和我们这小城市相互整合、相互溶入后的结果,因为在这些不同的
空间中酝酿、生成、弥散着新人群所需要、同时也是他们所制造的情调和气息。
我想,“白领”中边缘向中心移动的事实在未来的日子里将进一步扩张它的重
要性,有人已经在预言她将是我们这个民族在下一世纪令世界刮目相看的要素之一,
鉴于这个人群普遍拥有的广阔视野、高教育背景和对西方文明的锐敏感受,这种预
言自有它的道理。当然,它对我们已经拥有的文化能够作出多少突破性的建树,我
们还得静静观察。
被误解的“白领”
当一度被我们这个社会所彻底压抑和窒息的新人群“白领”开始登堂入室,由
边缘走向中心,由非主流迈向主流时,对他们有意的误解也同时产生。
我们惊奇地发现他们正被市民部落描述成一种神话,也就足说,在上海众多小
市民含混不清的印象中,这个新人群主于和今日世界最强大的资本集团——西方的
有产阶级——有着最为密切的关系;又由于这个新人群似乎拥有天文数字般的收入,
他们回此在我们的城市已经济身于豪富阶层,成了和VIP一样的人物。在上海的这些
小市民心目中,“白领”仿佛上每口逍遥地起居于“康馨花园,每天悠闲地驾驶着
“奔驰”轿车,城市生活于他们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并且他们完全没有
王杰先生的那份伤感。
接着,我们真实地看见他们正被城市强大的商业集团当作一个庞大的市场。换
言之,无以计数的大小商人正将这个新人群当作提升他们渺小的利润(但这可以使
他们产生伟大的乐趣)的最好来源。早在1994年,上海最具象征性的购物空间友谊
商城就率先提出了这个口号:友谊商城,白领的理想世界。稍后,出于商业浪漫主
义的需要,他们又将这个口号作了修正:友谊商城,白领的伊甸园。曾经如日中天
而今却江河日下的房产商,也许急于摆脱他们被长期“套住”的不幸命运,寄无限
希望于这个新生的人群,迫不及待地向这个新人群诉求,在他们炮制的众多广告中
比比皆是这样的句子:“成功人士的天地白领男女的乐园”。我们同样还可以看见
跃跃欲试的汽车商对这个新生人群的由衷热情,他们不仅为我们城市的“白领”反
复地描绘驾驶着轿车(它的品牌可以是满街都是的“桑塔纳”,也可以是即将面世
的“别克”)行驶在新干线上的这一幅动人的情景,还蛊惑和挑逗着“白领”:还
有谁像白领这样渴望速度的刺激?
最后,我们不安地感觉到他们被全社会当作了一种象征。譬如,在精神的意义
上,男性白领上被象征为“欢乐”、“成功”和“无往而不胜”,也正因为如此,
在今日林林总总的视象和文字媒介中,身着精品服装(这服装的品牌最初为金利莱,
随后为皮尔·卡丹,现在则分化为“POLO”、“登喜路”、“杰尼亚”和“雄”、
“杉杉”、“圣达菲”)的男性白领频频地与我们相见,他们从容镇定、挥斥方遒
的气质令你想起十月革命时期的伊里奇、二战岁月的巴顿将军;而他们的黄金拍档,
那些女性白领正被象征为“美丽”、“典雅”和“品位”,我们同样在许许多多的
图文媒介中看见她们那优美的身姿、迷人的神情(当然,这身姿、神情亦和下述品
牌有关:C.D、CHNALE、PRADA、尼娜·瑞屈、路易·威登、乔奇·阿马尼),一个
广泛地通行于今日这个社会的词语“白领丽人”,将女性白领的精神面貌作了不容
分说的界定,同时也强行地让你将她们与当年的朗布依埃夫人进行“通假”(尚若
你具有一点十九世纪法国上流社会知识的话)。
上述的误解正造成若干混乱,当然它也带来了若干的危害。
想想几年以前,具体来说是1995年,在《青年报》和友谊商城的一次联手的调
查中,我们城市对“白领”的物质当量还仅仅给定在月收入800元至1500元(虽说这
个给定曾经招致可以理解的非议),我们便能明白今日城市小市民对“白领”的神
化是多么的荒谬;逻辑地推演下去,今口城节商业集团对“白领”怀抱的无比期望
也同样盟得相当可笑,因为即使拔苗助长,这个尚在成长中的新人群也无法充分满
足商业集回对她的殷切期望;而整个社会将“白领”当做时代之船的镇舱石,更是
这个让会的一次自我亵渎、自我手淫,它除了证明缺乏自信和力量之外,再无法证
明什么。
如果你善于对自己提问,那么你一定会这样问道:这样的情景为何出现?
我想,在表层上,普遍误解的原因可以缘自市民群得不到正确信息、商业资本
急切地寻找出路以及社会文化缺乏主导力量。但在深层上,我们可以将这些看作是
社会内在“饥渴症”的致命发作,这种“饥渴”从头至尾就表现为对财富现实与想
象的占有,是的,是“想象”的占有。也就是说,在新意识形态的描述了一个不亚
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唐王朝的百年盛世正在到来,然而,当下世界却绝无
可能让每个男女在这个百年盛世中占有一席之地。由于“白领”这个新人群在不久
以前的边缘性和在今日世界里的模糊吐,她就自然而然地被选择来扮演这出时代神
话剧中的角色,在对她不断的美化和神话化的过程中“透支”着明天,在自我欺骗
中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由此,一个被误解的“白领”就这样存在于我们的社会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只
要我们面对的境城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这样的误解就将继续存在下去。
变掉嗓音的白领
首先必须声明,变掉嗓音的白领仍然是白领,而且是我们这座城市中的高级内
领,是令对她们捉摸不透的男女不免诚惶诚恐的白领之王。
她们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颇有嚼头”这个词语,
因为你的观察力向你提供着下述细节——
她们身着质地高贵且格调雅致的世界名牌服装,鉴于她们把玩的不同凡响的品
牌实在过于浩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但这部分证明了她们在这座城市中已有的品
位;她们在大班桌后的皮转椅上坐下时,会看似无意其实有心地对墙上的“西铁城”
挂钟投上一瞥,这举动暗示着你,她们正日理万机如同七十年代的李嘉诚、九十年
代的比尔·盖茨,与你谈话的时间极其有限;当她们以带着香港或新加坡等地的口
音向你简述她们那虽然短暂但是绝对值得一提的个人历史时,你完全可以感觉到潜
伏在她们话语背后的傲慢:上海某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西方某老牌大学的进修生,
上海与新加坡或香港或韩国的某合资企业的总裁或副总经理。
在中国上海这座恢宏的城市里,她们认为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都鲜有人能与她
们分庭抗礼,要知道她们的年薪达六十万人民币,而这个庞大的数字还没有包括年
终时节公司的分红。也许正因此她们在上海长期单身,“在上海,一般的男生怎么
和我们沟通?老是我买单,他没有丝毫感觉。他买单的地方,我又感觉档子太低。”
情形推演到这个时候,一切都证明着这些女人的与众不同,这些高级乃至超高
级白领的与众不同,假如电话铃声在她们的大班桌上没有突儿地响起,并使得事情
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她们慢条斯理地拿起话筒。随后的情景是这样展开的:她们的口音里突然消除
了香港或新加坡等地的色彩,她们在你面前的那种不亢不卑甚至盛气凌人的神情也
一扫而空,她们变得小鸟依人、含情脉脉,那嗓音里充满了干娇白媚、嗲声嗲气,
仿佛正和圣瓦伦丁作着交谈,仿佛正重度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美好时光。
在最初的那刻间,你在一边目睹这一幕略有尴尬,稍后,当你什么都明白了你
就只有不屑:电话那一头的交谈者是她们的某个客户,他对她们口头承诺着某一笔
生意而还没有动手签约,这使得这些不可一世的超级女白领变掉了嗓音,使她们立
刻扔掉了自己的不可一世而换上了十足的女人味。
中国上海的超级女白领就这样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们使得我们城
市的大小市民流传的有关白领尤其是超级女白领的说法显得极其可笑,她们也证明
了这么一点:所有新近产生的人群在本质上与旧日的人群没有多少差别,在脱掉了
文化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做就的外衣之后,在超级女白领的身上你我看到的是人的虚
荣、矫情和两面性。
在家“新女性”
这个初夏时节的那些阳光灿烂的上午,当然,更多的是那些意兴阑珊的下午,
她们在自己完全达到小康水平的家中作一番精心梳理,唇际处涂一些口红(颜色当
然决不是X世代嗜好的“朱古力”)面颊间抹一点白粉(品牌当然也不会是“雪奈儿”),
收拾得一派山清水秀地前往她们的休闲场所。
她们的休闲场所一般是固定的:其一,百年沧桑但历久弥新的麻将桌;其二,
你来我往却始终老曲新唱的交谊舞厅。她们在这两个空间里或出手敏捷或长袖善舞,
自有一份逍遥一种轻松。
在正常的情形下,这些女人应该是近况虽然不佳但昔日己小小地发了一笔的生
意场上的“忙手”,要不就是日渐时髦并已开始多如牛毛的白领,但她们都不是,
确切地说不久前她们刚刚下岗,刚刚被城市机器无情淘汰,但她们目下流畅自如的
生活状态或者说快活无比的活法却勾勒了上海新女性的一幅景象。
理论在一边十分好奇,它再一次地落后于这个变化多端的时代这种见异思迁的
生活,它无法解释这个女人群体,只有生活本身在作出叙述——
这些下岗女人的年龄大都没有超过四十,有些人只有三十光景。她们虽然已过
了少妇阶段,但基本还出落得阳光明媚。就人性中的欲望而言,她们不仅没有到达
风平浪静的境界,不少人还保持着冲刺的能量。当然,上述资讯对我们来说还不关
键,关键在于她们都有一个在今天生活中尚可一提的老公。
这老公的身份多半为外企白领或国企中干得还不错的职员,月薪不会少于三千
元。由于经济相对的宽松,他们因此并不要求自己的老婆再次上岗,“吃辛吃苦一
个月,才拿500元,还不如让她在家养养身体,看机会再说。”
新在家女性就此产生。她们尽管刚刚下岗,但既不要在生意场奔波,又不要在
老外手时打工,也不要像她们的同时代姐妹那样为一个五六百元的职位而日夜操劳,
她们每个上午或下午在麻将桌、交谊舞场上因此显得十分地润味。
然而,这样的滋润产生了新的情形。足够的闲暇让她们内心空虚,充分的空虚
又计她们心猿意马,而心意的恍惚则使她们萌生了新的方向。有足够的事实表明她
们对“麻友”的兴趣更甚于麻将本身,而她们和“舞搭子”的默契也超越了交谊舞
的层面,当她们的老公正为她们的滋润早出晚归时,她们中的一些人却在和新结识
的男性朋友暖昧地你来我往。
“新在家女性”很不同于寻常的下岗女工,下岗的一般意义在她们身上已经消
解,某种程度上她们成了女性摆脱工业、摆脱机器控制的一个最好说明,使自己的
个人天地获得了更大的拓展。此外,她们也改写了在家女性的历史。和传统的在家
女性截然不同,她们不甘于在家只承担一个“买、汰、烧”的角色,更不甘于在丈
夫的“核保护伞”下平静度日,她们对生活有着自己的想法,在我们不知的内心深
处蠢意欲动,虽说这种蠢蠢欲动对主流文化、主流结构已隐含着新的挑衅。
与罗斯福比肩称雄
在这之前,说句老实话,我们倒真的没有重视和关注他们,因为我们的视网膜
上布满了李奥·贝纳、麦肯·光明、智威·汤逊以及大卫·奥格威哺育的奥美等等
的印象,直到他们向我们反复地传递了据说来自罗斯福田中的那句名言“不做总统
就做广告人”之后,我们方才有意识地对他们投上一瞥。
他们都受过一些教育,有的受过高等教育(这使得他们拥有了比一般的上海市
民开阔一点的视域吗);他们多半为共和国的男性公民,而又多半为“单身贵族”
(这使得他们较寻常的上海人有着更强劲的活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