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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些。
邢娘何尝不明白萧颂的心思,一个在官场上翻手为云的男人,听说冉颜遇上危险,便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见到冉颜生死未卜,片刻不曾休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两天三夜……纵然他看起来一直那么淡然,但逐渐憔悴的形容,瞒不住任何人。
“萧侍郎。”邢娘选择用这么疏离的称呼,她走到跟前,客气道:“这样的粗活儿怎么能劳烦萧侍郎亲自动手,让老奴来吧。”
萧颂回过身来,微微颌首,面上带着不变的浅淡笑容,“无妨,你去照顾十七娘吧。”
“萧侍郎,老奴……”邢娘也不忍心说出什么残忍的话来,但是像他这样挺拔俊朗、又位居高官的郎君,但凡露出些许温柔来,便不知有多少娘子愿意嫁给他,宁死不悔,纵然娘子现在对他还没有男女之情,但长此以往,便是铁石做的心也能给他捂化了。
“邢娘有事请讲。”萧颂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看着邢娘。
在这种自然而然的威压之下,邢娘忽然跪在他面前,伏在地上道:“我家娘子自幼丧母,这些年来过得极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只求将来嫁个真心相待的郎君,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不奢望攀上高门大户,萧侍郎若真是为了我家娘子好,还请您切莫……”
切莫表现得如此殷勤关切。
萧颂已经克死了两位夫人,两名侍妾,早坐实了这“克妻”之名,邢娘是个信鬼神之人,决然不会看着冉颜嫁给萧颂送死。
萧颂用勺子搅了搅瓦罐中的碧梗粥,眯着眼睛任由腾腾热气扑面,淡淡地道:“您请起吧。”
邢娘伏在地上不动。
久久萧颂才垂眸看了她一眼,轻笑道:“难道我看起来是这么容易头脑发热的人?”
这……邢娘感受着似有若无的怒气,脊背发颤,但凡知道萧颂这个名字的人,绝没有人敢相信他有头脑发热的时候,他理智得不能再理智了,除了他有意为之,平时笑起来虽和善有礼,却令人感觉没什么情绪,若非偶尔传出他在家里与其父暴走拔剑干架的八卦,令人觉得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血性儿郎,就不会是“长安鬼见愁”的称号了,而是“长安鬼见逃”。
“我像是会无视十七娘性命的样子吗?”萧颂拨动灶膛里的木炭,映着微红的火光,声音平缓地问道。
邢娘再次语结,能为了娘子做到如此地步,约莫也不会不顾她的性命,可一个克妻命格之人,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这一回,邢娘虽然没有弄明白,却还是依言起身了。
“萧侍郎守了这么多天,可要回去梳洗?”邢娘问道。
“不必。”萧颂断然拒绝,因为他除了煮白粥,别的什么也不会了,若是不趁这个时候表现一下,以后怕就没得表现机会。
邢娘也不敢再坚持,她心里再一次深深遗憾,如果萧颂没有克妻的命格就好了。可如果没有这个名头,以他的年龄,恐怕连儿子都能识字了。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待粥煮得差不多,萧颂将炉火熄灭,盖上盖子焖了一会儿,趁着这个时间,快速地沐浴回来,粥刚刚好。
萧颂端着粥进屋的时候,冉颜已经又有些昏昏欲睡。
“起来用饭。”萧颂把粥放在几上,晚绿连忙去盛了一晚。粥熬得火候刚好,汤汁浓稠,冉颜多日不曾进食,前几顿暂时只能喝这个东西,再慢慢开始进食。
萧颂坐在塌前,自然地伸手接过晚绿端来的米汤,用手试了试碗壁的温度,感觉刚好,便舀了一勺递到冉颜唇边。
屋里霎时静默。
晚绿也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想过去喂娘子,可手里的碗就这么自然地被人接走了。
冉颜余光瞥见晚绿和歌蓝的表情,恨不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这么尴尬了一会儿,歌蓝拉着晚绿悄悄地退了出去。
萧颂却浑然未觉地把手收了回来,重新在碗中舀了一勺递过去。
冉颜含入口中,咽下去才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的……以不变应万变么?”冉颜本想说厚颜。
“嗯。”萧颂却点了点头,“你可以说厚颜,无妨。”
第169章 十年前已死
用完饭后,冉颜有些犯困,萧颂便令人取来案宗,跽坐在几边查阅。
成摞的案宗将几上堆得满满当当。冉颜半眯着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
萧颂刚刚沐浴过,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袍服,印象中他总是穿圆领深紫常服,很少穿闲适的广袖交领袍服,也并不常穿如此浅淡的颜色。湿湿的墨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几缕垂落,映衬着他硬朗专注的面容,他轮廓分明的脸,鼻梁英挺,尤其是那双出色的眼睛,不笑的时候宛如剑芒,含笑之时却如融融暖阳。
萧颂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翻着黄旧的案宗,口中却问道:“不困?”
冉颜决心装尸体,半晌没有答话,睡意却被驱散了不少,躺得久了就有些无聊。
“若是没睡着,我们不如讨论讨论案情。”萧颂笑着抬头看她,他知道怎么引起她的兴趣。
果然,冉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道:“你接手这个案子了?”
萧颂弯起唇角,颌首道:“凶手给了我这么充分的理由,我如何好意思不接。”
冉颜愣了愣,一时没想透他话中的深意。
看着冉颜略显迷茫的表情,萧颂微微蹙眉,他的意思是有人伤了他的意中人,是个男人都不应该坐视不理,难道自己这个表白说得太委婉了?
罢了,日后有的是机会,萧颂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转而道:“我查了十年前的案宗,也就是曾做过狱卒的死者张铉和冯兆二人在县衙其间所发生的所有案件,以及狱中收押的所有犯人。”
这么快冉颜微微扬眉,问道:“有什么发现?”
“我从关押人犯中找出几个可疑人选,但是需要确认一下,绑你的是什么人?”萧颂道。
“他自称庄尹,但我怀疑不是真名。”冉颜回忆了一下,将他的特征一一说了出来,“这人留着络腮胡子,年龄四十岁上下,身高六尺左右,右手手掌粗糙,大拇指上带着一枚蛋清色扳指,扳指上面雕刻神兽睚眦。”
萧颂心中一凛,“庄尹?”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用的是真名?”冉颜见他陡然严肃起来的形容,脱口问道。
萧颂摇头,道:“看来事情十分复杂,我在卷宗上看见过庄尹这个名字,他是山匪头领,十年前被抓获,但案宗上面记载庄尹被判问斩,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十年前,也就是玄武门之乱刚平静,太宗刚登基不久。那个时候内忧外患,动荡不堪,也因此各个地方驻守的府兵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能抓获区区劫匪头目并不奇怪,但一个死人,怎么能再次出现,并绑走冉颜?
只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要么由于某种原因庄尹没死,要么就是庄尹已死,这次出现的人是冒充他。
这两个理由可以把案情引导向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须得慎重。
冉颜也皱起眉头,“那庄尹一身匪气,身边还跟着数十个训练有素的黑衣壮汉……如果说是有人冒充,定然也是个土匪吧。”
萧颂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走到榻前,“你现在还病着,这些事情你知道便好,无需太劳心费神,交给我吧。”
交给我吧。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冉颜从前不知说过多少回,却从没有人对她这么讲过,倒是有人常常说:冉法医,这件事情拜托你了。
冉颜看着落在廊上的明亮阳光,抬头盯着萧颂道:“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好。”萧颂弯腰揭开她的被子,伸手打横将她抱起之后才道:“得罪了。”
冉颜却并未在意这些,把头贴近他,靠上近在咫尺的健硕胸膛。温暖透过衣物传递而来,一声一声心跳沉稳而有力,就宛如梦中一般。
冉颜兀自感受着,却没有察觉萧颂浑身紧绷,以及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晚绿和歌蓝一直站在门口听用,冷不防地见看见萧颂抱着冉颜出来,不禁大惊失色。
因为,四合式的院子里,一袭灰袍正在北边廊上静坐。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却正对上抱着冉颜出来的萧颂。
两厢对望,气氛霎时有些紧绷。
只有冉颜尚且从容地道:“萧郎君,把我放在护栏边即可,谢谢。”
萧颂应了一声,却并未真的把冉颜放下,而是收紧了搂着她的手,静立了片刻后,才回头对还在惊讶中的晚绿道:“去取被褥来。”
“啊?哦。”晚绿收回魂,连忙跑进屋内取了被子来铺在木地板上。
萧颂笑着轻轻将她放下。
桑辰抿唇站了一会儿,便准备转身离开。
萧颂叫住他,“桑随远,对弈一局如何?”
桑辰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桑辰是公认的国手,能赢他的人肯定要实力和运气并存。
萧颂与桑辰只对弈过一回,以萧颂落败而告终。
“乐意奉陪。”桑辰清雅的声音与萧颂磁性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歌蓝找了一副围棋,在冉颜身边摆了一张小几,萧颂和桑辰对面而坐,萧颂执黑子,桑辰执白子。
冉颜正好无聊,便津津有味地观看起来。
刚刚开始不久,两人的路数便隐隐显露,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萧颂居然走的也是稳扎稳打的路数,冉颜不禁看了他一眼。
萧颂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禁冲她一笑,“怎么,十七娘忽然才发现在下是君子?”
桑辰兀自沉浸在棋局里,他向来不习惯一心两用。
冉颜白了他一眼,靠在栏杆上,缓缓道:“伪君子。”
萧颂笑得越发灿烂,露出洁白如贝的牙齿,形容朗朗,干净明亮,“承蒙夸赞,请十七娘拭目以待。”
他话音方落,自己一片活棋断了气。桑辰形容闲适地着手提子。
一个棋子在棋盘上,与它直线紧邻的空点是这个棋子的“气”。围棋上,棋子有气才能得以在棋盘上存在,而把对方无气之子提出盘外的手段叫“提子”。
“我拭目以待。”冉颜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萧颂瞪了她一眼,开始认真起来。
桑辰下棋的风格并不像他人看起来那么温吞吞的,反而又狠又准,一旦时机成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用计布局丝毫不含糊,这点倒是令冉颜刮目相看。
而萧颂的手法也令人感叹,倒不是他手段比桑辰高超,而是他这么个满腹诡计之人,棋风居然沉稳规矩、步步为营。
冉颜看着两人的侧脸,怀疑他们在这一刻是不是互换灵魂了。
第170章 陛下别任性
渐渐的萧颂开始露出些许端倪——从棋局一开始便悄无声息布下的天罗地网、突如其来的狠辣、阴险卑鄙的引诱,无一不令人瞠目结舌。
而桑辰也不落下风,攻守得宜,棋盘上厮杀成片,热闹至极。
这局棋下了很久,从早晨一直到过午,其间冉颜吃了两回清粥,而战局时起时伏,总也定不下个结果来。
“你可能不知道。”萧颂忽而转头与冉颜说话,眼眸中渗出淡淡的笑意,“我与桑随远曾经都做过侍棋。”
侍棋也相当于棋侍诏,通俗来说就是闲暇时陪皇帝对弈的棋手。据说太宗酷爱弈棋,每每输棋,非但不会不高兴,反而屡败屡战越挫越勇,所以便会拉着棋手继续下,直到赢了对方为止。
“桑随远是唯一一个让陛下不敢找他下棋的人!”萧颂看了一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桑辰,语气复杂,似是羡慕又似是轻视。
李世民不敢找桑辰下棋,并非因为他的棋艺高超,而是因为桑辰一旦沉浸在围棋的世界里,便绝对不会分心,他不仅敢赢皇帝,而且一赢就是一宿,次次不落,且从不觉得累,太宗要下多久他都乐意奉陪。
这不仅导致太宗自尊心大大受挫,还十分考验忍耐力。太宗日理万机,下棋本就是找乐子,与桑辰下棋就像是一口气憋在心头,发出去吧,显得没有度量,不发吧,憋着难受。
所以在第三次对弈一宿之后,太宗终于忍不住扔下围棋,怒不择言道:卿就不能输一回哄哄朕?
桑辰当时还从沉浸在棋局里,没有拔出来,连忙凭着记忆把棋局摆成原样,愣愣地说了句:陛下别任性,咱们下完这局。
结果可想而知,太宗大怒吼了一句,你还知道我是陛下?然后拂袖而去,抓着房玄龄撒火诉苦:任性?我任性?几十年没有人说过我任性。
萧颂讲得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冉颜听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年桑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