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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颜先前见他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又闻他听说这件事后的愤怒言辞,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桑辰本心是不愿意娶她。可现在盯着他的表情时候,却发现他紧抿的唇和眼睛里的受伤。
“对不起,我……”冉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事先发觉他的心思,该说的还是要说。
桑辰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我照娘子的意思写。”
冉颜笑笑,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桑辰,我们还可以是朋友的。”
不合适做伴侣,做朋友也很好。冉颜愿意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给他支持,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桑辰愣了一下,旋即咧嘴笑得开心。
这一刻的桑辰是不懂自己心的,他只觉得,只要能靠近她所在的地方就很安定,又害怕又安定,这样复杂矛盾的感觉,在他一向纯白如纸的感情世界里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渴望,远远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如若哪日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也许会觉得这一刻的欢喜真的很傻气。
连桑辰自己都不清楚事情,冉颜自然也不知道,她很气桑辰二得厉害,却也欣赏他纯净的心性,只不过这种欣赏与男女之情无关,能说服他,面上也浮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回去吧。”
“我住在靖善坊西南角。”桑辰没忘说出自己的住址,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冉颜微笑着颌首。
桑辰一扫这些天的阴郁心情,阳光普照,纵然现在的天上黑云压低,几欲落雪。他与刘青松处得不错,而且刘青松逃出萧颂的魔爪便借住到他家,虽然他对冉颜还心存畏惧,但她似乎无所畏惧的模样,还是深深吸引着他。
冉颜目送他雀跃的背影,唇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能说通桑辰,让她觉得轻松了许多。
冉颜转身正要上车,却发觉有脚步渐近。她顺着声音瞥了一眼,动作却瞬间停住。
地上薄薄的积雪,一袭圆领绯色官服的青年郎君看着她,笑容中隐隐含带杀意。
冉颜目光在他的脖颈上扫过,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微微颌首行礼,“见过吴王。”
“冉十七娘。”李恪一字一字地唤她,声音轻飘飘的,却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上下打量冉颜几眼,目光往她身后微动,面上笑容却忽然更胜了,“果然很有意思,怪不得有些人守得死死的。”
萧颂派了暗卫,苏伏也守过她,李恪话中不知说的是谁,但冉颜敏锐地发现了他微动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身后看。
第252章 政事(1)
空旷而宽阔的道路上浅浅的雪,一袭圆领绯色官服的俊朗男子正站在距离冉颜不到两丈的地方,面色有些苍白,而精神极好。
李恪说那句话的语气并没有任何调戏的意味,反而像是与朋友开玩笑般,想来看见萧颂来了故意调侃。
冉颜的目光一顿,诧异地看见又有一名郎君往国子监走来,一袭绿色圆领广袖袍服,姿态从容,在看见这里的情形后,步子稍微缓下。
居然这么巧,苏伏也经过此处。
……
贞观九年末时,李恪的原配过世,第二任王妃正是出自萧氏,与萧颂是同族。算起来,李恪虽然年龄比萧颂大点,却是他的堂妹夫。
萧颂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拱手朝李恪施礼,“久未相见,殿下别来无恙?”
“有劳萧侍郎挂心,尚可。”李恪亦极有风度抬手示意他无需多礼,举手投足间,自有皇家风范。
萧颂看了冉颜一眼,诧异道:“难道殿下也认识十七娘?”
冉颜余光偷偷瞥了萧颂一眼,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真真一点也不知情的样子,连眼神都带着疑惑。心下不由道,真是狐狸。
“有过几面之缘,算不得认识。”李恪对待萧颂的态度也很客气,并无君臣之礼,他笑望着萧颂和冉颜两人,“听说萧侍郎与冉十七娘已然谈婚论嫁,恭喜恭喜!”
冉颜垂着眼,心中却叹,果然吴王恪并不仅仅是个阴险小人,他与萧颂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同一种人,在黑暗里做的事情需要狠辣,他便能阴险狠辣到极点,在明面上须得谦谦君子,就必须心怀豁达,礼数周全。
厚黑学的观点是,玩政治必须心要黑、脸皮要厚,才能取得成就,然而在安定的年代,这黑心是万万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多谢殿下。”萧颂客气了一句,转而问道:“殿下来国子监办事?”
李恪爽朗笑道:“哪里,我现在可是无事一身轻,过来访友而已,倒是萧侍郎忙碌得紧啊。”
“年关将至,自是忙些。”萧颂说着,却见李恪目光看向了他身后,遂也转过头,看见一袭绿色官服的苏伏立于国子监门前的台阶上,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李恪,即便离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杀意。
萧颂回头对冉颜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天气冷,屋里多烧几个炭盆。”
冉颜点点头,在晚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从车窗看出去,发现苏伏早已转身进入国子监。而萧颂和李恪正一边笑着谈论些什么,并肩往国子监走去。
萧颂看上冉十七娘,出乎李恪的意料,不知那晚的事情萧颂是否知道,若是知道,以萧颂的个性,势必是一大劲敌。然而李恪如此想不过是抱着不轻视敌人的态度,他堂堂皇子,颇有声望,根基扎实,又岂会怕一个萧颂。
而萧颂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哪怕用十年二十年,也必定要让李恪下场惨淡。
两人各怀心思,在下属的簇拥下,相谈甚欢地走入国子监。
冉颜看着越来越远离的国子监,将窗帘放了下来。
朝堂上,那些表面上的不对盘,也多是耿直之人政见不合,或者互相看不对眼,然而真正的杀机却必须要用这种伪装遮掩。
“娘子……”晚绿还以为冉颜是因为婚事而烦恼,才会这样依依不舍地看着萧颂。
冉颜嗯了一声,便闭目养神。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嫁给萧颂并不会那么顺利,然而到现在这种状况也有些超出预估。
到了萧府,冉颜便继续工作,眼看容貌复原很快就能够做完,她便收回神思,全部精力投入其中。
午膳的时候,萧颂赶了回来。
自从冉颜每日在府中,他午膳便准时回来用餐,不管多忙,一次都不曾落过。
用完午膳,两人漱口之后,都有许多话要说。
萧颂示意冉颜先说,她便也不推推让让,道:“容貌复原已经接近收尾,明日下午便可完成,另外……是关于婚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嗯。”萧颂点头,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老太太的动静,自然也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语气轻松地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与祖母作对了,以她的性格是绝不会罢手的,重要的是,让她对你的印象一直保持下去……莫烦扰,此事我会处理。”
事实上,此事比想象还要严重,有人把冉颜验尸的事情宣扬开来,现在苏州城中因为齐六娘的自刎,因为冉颜的事情,闹得炸开了锅。幸而萧颂与刘品让有些交情,再加上冉颜也是为了帮助他验尸,因此将此事压下了一些。但群众八卦的热情是无可阻挡的,冉十七娘几个字,在苏州城中已经家喻户晓,能止小儿夜啼。
原本吓唬孩子都说:你若是不听话,鬼怪会来抓走你。现在都改成了:你要是再不听话,便把你送给冉十七娘!
“对了,昨晚收到岐州来信,说老太太要过来了,许是想看看你。”萧颂道。
冉颜颌首,她面上平静,心底却有些紧张。
萧颂看出她的一丝不安,温声道:“莫慌,我敢保证,老太太会喜欢你。”
两人相距不到半丈,冉颜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安抚,面上泛起涟漪般柔和浅浅的微笑。
冉颜想到历史的发展,便想问问萧颂,他有没有站到哪一队,却不知道问这个算不上逾越,迟疑了片刻,却还是道:“你有私下支持的皇子吗?”
萧颂怔了一下,抬手示意晚绿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萧颂才道:“没有,我父亲看好吴王恪,而我……”在那晚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对李恪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觉得他有勇有谋,比太子更适合做储君,“目前只效忠于圣上。”
李恪是萧家女婿,虽然吴王妃并不是宋国公的亲生女儿,却是他的侄女,在家族观念极强的唐朝,这就是一家人。李恪当上储君,对萧家有绝对的好处,皇亲国戚不说,未来的储君之位或可一谋,这样一来,只要李唐王室不倒,萧氏就有绝对尊贵的地位。
今日的观察中,萧颂确定李恪对冉颜没有兴趣,那他这么做就是另有目的。有些目的,用光明磊落的手段是无法达成的,如果那手段是对待别的娘子,萧颂亦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偏偏是冉颜,这就十分的不妥了。
第253章 政事(2)
冉颜也没有想到萧颂竟然如此轻易地与她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禁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泄露出去?”
纵然朝中官员也能根据这层关系,还有宋国公一些动作来猜测萧氏的立场,但也仅仅是猜测,毕竟在萧家女成为吴王妃之前,李恪有过王妃,而且诞下了嫡长子。
萧氏的态度主要还取决于李恪的态度,他若是为了得到萧氏的助力支持,许下立次子为储君的话,萧氏很可能会全力支持。然而现在双方态度都不明朗,在权利上,别说是亲戚了,就是亲兄弟不也照样弑杀?因此,也无人能确定萧氏的态度。
可萧颂给冉颜的,却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萧颂喝茶的动作顿了下来,微挑眉梢道:“既然我决心娶你,自然不会对你隐瞒这些事情。”
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是准备相伴一生的贴心人呢?
他抿了口茶,继续道:“这几年来,太子的行径越来越令圣上失望,圣上又尤为偏爱魏王泰,朝中上下均揣测圣上是否有意废长立幼,不过,魏王此人,我无意深交,更不可能拥他为储。”
“为何?”冉颜很诧异,因为魏王李泰目前风头正盛。
李泰才华横溢,聪敏绝伦,宠冠诸王。按惯例皇子成年后都应去封地,不得长驻京畿,但李泰因为太宗偏爱,特许“不之官”,不仅留在京畿,还能够在自己的府邸设置文学馆招揽有才学的文士。如果太子被废,除了李恪之外他也十分有希望能获储位,萧颂怎么在这种情形下不愿与他深交呢?
“魏王骄奢,功利心极重却沉不住气,且他身上有才高之人的通病,孤高自傲,面上待人宽厚有礼,然事实上,他的心胸气魄绝比不上吴王。”萧颂即便已经把吴王视作死敌,却也丝毫不吝惜褒赞的言辞。他说罢,又觉得冉颜虽然与一般娘子不同,怕也是难以释怀。
想到这件事,萧颂的拳头便不自觉地握了起来,面上却未曾露出端倪,他怕冉颜误以为自己偏向李恪,便委婉地解释,岔开话题道:“想要击败对手,尤其是强大的对手,不仅仅要擅于攻击他的弱点,也得避免被他的强项攻击。知己知彼都要全面,否则还不如不知。”
冉颜听着萧颂的话,心中却想到不知从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女人的第一个男人是人生导师……这句话用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合适又有多少正确性且不论,冉颜现在忽然就生出了这种感觉……
冉颜这么想着,倏地红了脸,她居然在说正事的时候想到这种事情!
萧颂解释完,一直看着她的表情,见她脸色涨红神情有些懊恼,还以为提起这件事情伤害了她,心下一惊,连忙起身走至她身侧,跽坐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阿颜,伤心的事情就忘了它吧。”
冉颜愣了一下,把对话的前后想一下,便明白萧颂的意思,却又不便说明自己在想些什么,只道:“李恪也并未对我如何,可能他以为我与苏伏是恋人关系,便弄了那些东西刺激他。”
“当真?”萧颂声音激动,他原以为冉颜被李恪玷污,心爱的女人失身于他人,任何男人都不可能真的不在乎。他心中也有挣扎,但无论是感情还是责任上,他都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轻易地放弃她。现在听到实情,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冉颜看着他激动的神态,想到那句“什么样都想娶”,才明白萧颂原以为她失身了!在这种情形下,他还说出这样的话……冉颜不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便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阿颜。”萧颂怔住,先是惊讶,旋即便是不可抑制的欢喜。这是冉颜第二次主动碰他,第一次握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