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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对此愤愤不平。波斯的报纸收到了用于反英宣传的资金,同时法国本土的媒体也开始发表严厉指责英波条约及波斯国王的文章。《费加罗报》(Le Figaro)的一篇文章在德黑兰被引用:“这个半厘米高的侏儒,将他的国家卖了一分钱。”虽然法国是一战中胜利的一方,但却终究不敌他们的盟友。
实际上,英国人对波斯国王像战前一样提出的金钱要求束手无策。法尔曼?法尔玛亲王方面也有问题,他的任命并没有像英国人希望的那样成功。一些发回伦敦的报告中说他“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去上班”,并且十分“贪婪”,这样下去“不可能保住他的官位”。英国需要一个更加可靠的人选。
乱世出英雄。英国驻波斯代表珀西?洛兰爵士(Sir Percy Loraine)在1922年的报告中说,礼萨?汗(Reza Khan)是“一个实力强大、威望很高的大块头,并且拥有鹤立鸡群的身高”;他说话简洁明了,“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辞藻优美却空洞无用的恭维上”。尽管他“鲁莽无知、缺乏教养”,但让洛兰印象深刻的是:“和他交谈时,我感觉到的不是一颗未经开化的头脑,而是一颗未受重用的头脑。”这正是外务部想要的人选。伦敦一位官员对该报告的意见是:“洛兰爵士对礼萨?汗的评估无疑是鼓舞人心的。虽然他身上有着他同胞们的各种缺点,但他的心似乎长对了地方。”他的种族血缘也得到了认可,另外一份备忘录称:“他拥有一半的高加索血统(得自他的母亲),这是他的优势。”总之,他正是英国政府认为可以与之打交道的那类人。
在受命保卫波斯北部的英军司令埃德蒙?艾恩赛德爵士(Sir Edmund Ironside)看来,礼萨?汗似乎是“一个强大而无所畏惧、牢记着国家利益的人”。英国人激烈地争论着到底要给予他多大的支持,以及到底该在扶植他成为具有影响力的人甚至最终登上宝座的过程中扮演何种角色。不过,后续的众多相关事件证明,英国人最终还是充当了国王缔造者的角色。美国驻德黑兰代表约翰?考德威尔(John Caldwell)认为,礼萨?汗和英国人走得太近,他“实际上就是个间谍”。
美国人也同样密切关注着这一地区,这一点儿也不奇怪。1918年美国海军计划处的一份报告提到,美国准备同英国在商业上展开竞争。该报告指出:“世界上曾经兴起过四个大国准备要挑战英国的商业霸权。”西班牙、荷兰、法国和德国都曾打算把英国人赶走,美国是“第五个,而且还是五个商业强国之中最大的……历史提醒我们必须盯紧”英国人的下一步动作。油田的重要性将美国人的目光投向了这一地区。
美国越来越重视其自身的石油供应。当战前的英国人还在担心资源匮乏时,美国人已经开始为战后可能会立即出现的资源短缺而犯愁了:满足新兴的消费理念是犯愁的一个因素,对已探明的石油储量的预估是另外一个因素。据美国地质调查局局长判断,这些石油储量将在九年零三个月后被耗尽。威尔逊总统承认,缺乏“国内外的稳定供应”是一个大问题。
为此,国务院怂恿美国最大的石油生产商之一标准石油公司(Standard Oil)研究“与伊朗政府就在英波石油公司特许权范围之外的伊朗北部达成协议的可能性”。美国的兴趣在德黑兰引发了强烈的反应。当地媒体称,英国人和俄罗斯人在波斯的介入已经足够深了,他们不断地侵害着这个国家的独立性;美国这个新兴帝国是最好的救星。一家波斯报纸满怀希望地宣称:“如果我们国家能够与富裕的美国人建立经济联系,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在资源上将不会再一无所获,而且我们将很快脱离贫困的折磨。”这一光明前景成了波斯全国的共同期望,潮水般的电报涌入首都,以表示对美国投资的欢迎。受宠若惊的美国大使注意到,在这些电报上落款的都是一些“最著名的毛拉、杰出人士、政府官员和商人”。
英国人对此很是气愤,他们直截了当地告诉美国国务院,美国对波斯石油的觊觎不仅不受欢迎,而且是不合法的。英国人宣称,尽管争议地区没有授权给英波石油公司,但是他们之前已经就该地区与波斯政府达成了另外的协议。因此,不能将此地的勘探权给予美国或其他任何人。这些狡辩之词并没有起到效果,波斯人最终还是给了标准石油公司50年的特许权。
然而,美国人的行动又一次成了梦幻泡影。他们曾希望通过对波斯的介入和投资,取代英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但事实证明,任何经营者都需要与英波石油公司交易才能获得输油管的使用权。而谈判一旦开始,就会让原本充满期待的波斯人失望不已。一位驻华盛顿的波斯代表评价道,美国人“比英国人更像英国人”——当然,这并不是恭维之词。德黑兰的一份报纸发表了一篇怒气冲冲的社论:美国人和英国人完全就是一回事,他们都是“欺负弱小的拜金者”,只想着为自己捞好处,“并试图分割我们宝贵的石油资源,将它们从幼稚的波斯政客手中夺走”。
这个故事就像是400年前发现美洲大陆时的翻版。尽管当地居民没有像美洲土著那样,被西班牙人屠杀殆尽,但实际过程是一样的:西方国家对宝藏的掠夺意味着财富从一个大洲流向另一个大洲,而这些土地上的居民却几乎毫无所得。哥伦布横渡大西洋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再次重演。正如西班牙和葡萄牙根据1494年的《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和30年后的《萨拉戈萨条约》瓜分世界那样,西方国家现在正搜刮地中海与中亚之间的资源。
地图上用彩色铅笔圈画出的区域构成了英国与法国之间所谓的“红线协定”(Red Line Agreement)的基础。这一协定规定了中东地区的石油资源如何在英波石油公司与土耳其石油公司(前者英波石油公司,即英国政府,是后者的大股东)之间进行分配,两家正式同意不在彼此的地盘上竞争。这对要确保在黎凡特强势地位的法国而言十分重要,因为法国人自古以来就与这一地区有着贸易联系,而且数十年来不断地在此地投资。正如伊比利亚半岛国家所做的那样,英国和法国称他们对财富的掠夺是理所应当的。这似乎是进入了新一轮的帝国时代。
不过,大英帝国在该地区很快就身陷痛苦的现实当中:世界正在改变,而且改变得很快。维护对石油和输油管的控制是有代价的。英国的国债激增,帝国驻军需要大量成本,这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寇松勋爵写道:“无法再维持这一高昂的开销了。”时任殖民大臣的温斯顿?丘吉尔立即接受了这一论断,他认识到,“中东的一切政策都要让位于削减开支”。
野心与能力之间的差距会带来灾难,而高级外交官们的顽固则加剧了这一危险。例如,英国驻德黑兰公使在波斯人面前颐指气使,被鄙视为“狡猾的臭畜生”。同时,英国驻巴格达的代表“为了扩建英国大使馆的花园”,把周围的房子拆了。一位观察家讽刺道:“这无疑会让这栋原本就美丽无比的住宅更加辉煌,但是在伊拉克人中却不太受欢迎。”这些都显示出一种傲慢的态度:该地区的今天和未来都掌握在英国人手中。当地的统治权是由伦敦的决策者恩赐的,他们几乎不会考虑当地居民的利益,而是会优先关注英国的战略和经济地位。仅在20世纪20年代,英国就直接或间接地操纵了伊拉克、波斯和阿富汗三国统治者的更替,同时还插手了埃及在1922年独立后的国王称号问题。
毫无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行径将使问题更加恶化。格特鲁德?贝尔早在1919年就曾正确地预测:近东正在变成“一团可怕的乱麻”,这种情形就像是“一场噩梦,你在其中可以预见到所有将要发生的恐怖事情,但是却无力伸手阻止”。英国人正在玩一项危险的游戏:选择支持谁,以及在何时何地插手。
从黎凡特一直向东,充斥着失信的诺言和失望的人群。支持、帮助和保护当地人利益的承诺,最终都成了对英国商业和战略利益的促进和保护。哪怕这意味着需要沿着人为的新边界线重新分割土地,或者放弃诸如生活在伊拉克的亚述基督徒这样的人群——这些基督徒在中东被瓜分完后,发现只有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脆弱境地。
这对伊拉克来说是一场灾难。随着当地权贵获得了以前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大片土地(作为他们支持英国的报答),一种新型的封建主义开始生根发芽:它减少了社会流动性,增加了社会的不平等,并且使得农村人口在丧失了他们的土地权利和生存方式后爆发了强烈的不满。在伊拉克东部的库特(Kut)省,有两个家族在30年间就占有了超过50万英亩的土地。在波斯也是如此,通过石油收入累积起来的大笔财富都集中在国王及其亲信手中。因此完全可以认为,正是英国政府作为英波石油公司的大股东(这在20年代为前者带来了将近一半的财政收入)这一事实,促成了坚定的反英情结以及高涨的民族主义。
这同样也是一个新时代的信号,整个帝国内部都出现了不可阻挡的反对殖民主义的势头。印度国民大会党(Indian National Congress)在拉合尔的分部发表了《印度独立宣言》(Purna Swaraj)。该宣言写道:“印度的英国政府不仅剥夺了印度人民的自由,而且将他们的统治建立在了对大众的剥削上。”印度已经被破坏得千疮百孔,“必须立即脱离英国……实现彻底的独立”。“公民不服从”(civil disobedience)的时刻到了。
这杯由觉醒、厌恶和剥夺权利混合而成的鸡尾酒将不可避免地流向其他地方。不过,让中东当地人愈发不满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意识到难以把控油田的利润。拥有特许权的西方石油公司在支付授权费时显得相当狡猾而且富有创造力。同当代的一些做法类似,这些企业组建了一个由子公司构成的网络,其目的是通过内部借贷造成亏损,以削减甚至完全抵消掉运营公司的账面利润,最终减少根据特许权协议应付的授权费。这已成了这些公司的惯用伎俩。当地报纸愤怒地说道:“那些获得准许开采波斯石油的外国人通过非法和不必要的关税免除故意压榨我国的财政收入。”不过至少波斯的情况不像它的邻国伊拉克那样糟糕,后者除了名义之外,几乎就是个殖民地。
为了试图安抚当地不断高涨的愤怒情绪,英波石油公司的董事们展开了魅力攻势:他们许诺了一大堆新的好处,从提供受教育机会到帮助升级铁路,以及考虑支付更多的授权费。然而对于自己的政府无法持有该公司的股份,波斯的上层人士依然十分不满。一位观察者记录道:“波斯人觉得,他们无法从这个以波斯石油为基础的行业中分享成果”,他们坚持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因为“任何经济上的回报都不能消除这种被疏离的感觉”。英波石油公司董事长、温文尔雅的约翰?卡德曼爵士(Sir John Cadman)力劝波斯人要冷静;他向谈判桌另一边的人建议,媒体不该制造出错误的印象,说该公司不是一家公平公正的企业,这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波斯人对他说:这很好,想让各方都获利,就应该达成合伙关系。事实上,这仅仅比彻底的剥削好一点点。
一系列关于是否以及如何重新商定诺克斯?达西特许权的持久争论都没有结果。最后还是由波斯人作了了断。在1929年之前,墨西哥和委内瑞拉的石油发现(委内瑞拉勘探工作的负责人乔治?雷诺兹,他之前领导了最重要的马斯吉德苏莱曼油井的开挖)就已经使石油的价格大幅下调。华尔街崩盘后,对石油的需求锐减,波斯人开始逐步把石油资源收回到自己手中。最后,1932年11月,在遭受授权费缴纳数额剧减,以及一系列帮助英国人向德黑兰隐瞒详细数据的财务骗局之后,波斯国王宣布取消诺克斯?达西的特许权,并且立即生效。
这让英国的外交官们大感羞辱。一位高级官员指出:“如果我们现在不表现得强势一点,那么今后我们和波斯人之间将有更大的麻烦。”另一位官员则声称,这一宣告是公然的冒犯。在英国人看来,无论发生什么,三十年前达成的协议都应该一直有效。诚然,当初开办石油公司时冒了极大的财务风险,而且在建造开采资源所必需的基础设施中耗费了惊人的投资;但因此发掘出来的财富同样是巨大的,英国人始终忽视了要求更加公平地分配这些财富的呼声。20世纪初的大规模银行舞弊行为,已经让英波石油公司及其背后的利益成为了一个决不能倒下的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