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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玛,你们不能住上一晚上吗?”扎西问。
“不行,爸啦,亚东关口公务繁忙,我不好离开太久。”
“那也不差喝茶的工夫。”
“德吉,既然孩子不能住下,就及早回去吧,也不至于赶夜路。”
白玛听扎西这么说,便开心地说:“爸啦、阿妈啦,你们一路保重。”
“要记你爸啦的话,别赶夜路,凡事小心谨慎。”德吉叮嘱道。
“记住了。”白玛说着,迫不及待地掉转马头,带着边巴和四名藏兵迅速朝来路疾奔而去。
扎西望着远去的白玛,不解地嘟囔着:“这孩子,急什么急!”扎西和德吉都没有察觉到,一路上白玛有些兴奋,有些不安,时常走神。突如其来的爱情让小伙子坠入了情网,白玛的心早就飞回亚东,飞到他心爱的达娃央宗身边了。
埋伏在朱旺庄园里的藏军官兵纷纷脱掉军装,换上庄园里奴仆的便装。强巴和央卓在墙边给马准备草料,央卓小声地对强巴说:“德勒老爷要来了,估计快到了。”
“这伙人是干什么的?”强巴问。
“不知道,好像是从拉萨来的,冲着德勒老爷……”
“嘀咕什么呢?说你们呢,快干活儿!”朱旺冲他们吆喝着。
强巴赶紧抱着草料跑去喂马,他偷眼看了看正门,庄园大门紧锁着。已经换好便装的藏军端着枪、带着刀分别埋伏在院子四处。
扎西一行兴高采烈地朝朱旺庄园而来,他哪里知道灾难就在眼前。朱旺和两个伪装成仆人的藏兵,站在门口等候着。朱旺一见扎西,便迎上去热情地说:“德勒老爷、太太,一路辛苦了。”
“朱旺管家,每次你都这么客气。”扎西说道。
“老交情,老交情,应该的,应该的。”朱旺既矛盾又害怕地说。他边上的仆人用藏刀顶着他的腰。朱旺一激灵,马上又说:“老爷,快请吧,里面请。”
他带着扎西等人进了院门,驮队也鱼贯而入,两个伪装的仆人站在大门两侧等待时机下手。
扎西下了马,对刚珠说:“今晚在朱旺宿营,你把驮队和大伙安顿好。”
“老爷,您歇着吧,外面有我呢。”刚珠说。
等驮队和伙计进来一半的时候,两名守在门口的仆人突然把人流截断,关门落锁。院内伪装的藏军全部端着枪围了上来。大家一惊,全蒙了。刚珠见状,掏出手枪,三名伙计迅速从驮子上抽出叉子枪进行自卫。
扎西怒目以视,质问朱旺:“这是怎么回事儿?”
朱旺面带尴尬地说:“这……这跟我没关系,真没关系……”
伪装的藏军逼近,他们身后的棚子里又冲出另一批藏军,向扎西他们围上来。扎西一边护着德吉,一边怒吼:“朱旺,你个遭天杀的……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是什么人?”
朱旺早已躲到一边,一副可怜相,哆嗦着不敢说话。
藏军粗暴地驱赶保护驮子的伙计,伙计们奋起反抗,和藏军厮打起来。一名藏兵举手就是一枪,一名伙计倒在了地上。
事先埋伏好的一群藏兵也持枪冲了出来,把剩下的伙计团团围住,驱赶他们到墙边去。大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不知所措,乱作一团。
白玛、边巴和四名藏兵骑马正在远离庄园,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白玛警觉,勒住马四下观察。这时,庄园方向又传来一声枪响。白玛大惊,说道:“出事儿啦……快走!”他掉转马头,朝庄园狂奔而去,边巴等人紧随其后。
众藏兵已经控制了庄园内的局面,伙计们有的被打翻在地,有的被顶在了墙角,只有刚珠和三名带枪的伙计持枪和藏兵对峙着。这时,英塞和平措从楼里出来,走到扎西和德吉面前。
英塞上前说道:“德勒老爷,在下失礼了。”
扎西审视着他,问道:“你是谁?”
“我是噶厦政府主管诉讼的英塞大人,奉命前来捉拿你。”
“噶厦政府?”
“我们是奉命行事。”平措说完,又指着刚珠等人说道:“把枪放下,抗拒噶厦的官差,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扎西见状,命令刚珠他们把枪放下了,刚珠等人已手无寸铁,气氛缓和了许多。
“这就对了,有话到拉萨……”还没等英塞说完,院外就响起了枪声。
是白玛和边巴等人已经到了庄园门口,他们各自找到了有利地形,和守在门外的七八名藏兵接上了火。藏兵守军顽强抵抗,白玛等人无法向院门靠近。
就在众人发愣的一刹那,刚珠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英塞一把掳到怀里,锁住他的脖子,又从腰里掏出手枪,顶在他的脑袋上。他怒吼着:“退下,都退下去,再不退,我崩了他!”
刚珠见藏军不动,开枪把身边的一名藏兵打倒在地。
英塞害怕了,央求着说:“管家兄弟,你……你别为难我啊,我也是当差的。平措,让他们退,快退!平措副官……”
平措无奈,只好大叫:“退,退,快退!别伤了英塞大人。”
藏兵们向后退去,三名伙计见状,赶紧捡起了地上的叉子枪,护住扎西和德吉。刚珠大喊:“把门打开,打开!”
藏兵乖乖地把大门打开了。
白玛见院门大开,他停止了射击,透过门洞他看到了被围困的扎西和德吉。
刚珠一边拖着英塞往外退,一边对扎西说:“老爷,我们赶紧走,出去跟少爷会合,就能脱身了。”
扎西随他往外退了几步,忽然拽住英塞,命令刚珠说:“往里去,进楼!”
“进楼?进楼就走不掉了。”
“不走,进楼!”
刚珠蒙了,但还是听从扎西的,拖着英塞随扎西和德吉往楼里撤,三个伙计断后。强巴在楼门口候着,不动声色地配合扎西等人退入楼中,然后,把楼门关上。楼门一关,平措带着藏军一拥而上,但被隔在了外面。
进了楼里,刚珠带着两名伙计和强巴把柜子移到门前,把门顶死。另一名伙计拿着叉子枪守在窗口,警惕地盯着外面。
扎西和德吉用绳子把英塞绑在柱子上。英塞央求着:“德勒老爷,您轻着点儿。”扎西故意勒紧绳子,疼得英塞直叫。
扎西骂道:“你是纸糊的,还是酥油捏的?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屎?说说吧。”
“德勒老爷,您高抬贵手,我只是一个当差的,噶厦派我……”
“胡扯什么噶厦,我问你,是噶厦里的什么人派你来的?”
英塞皱着眉头,不肯说。
扎西抬腿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翻,英塞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他说:“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是噶厦命官……你不能胡来……”
扎西没言语,他倒了一碗酥油茶递到英塞嘴边,柔中带硬地说:“嗓子有点儿涩吧,喝了再说。”他捏着英塞的嘴,给他灌了下去,又说:“这回润了,顺溜了,说吧。”
“是康萨老爷,是康萨噶伦派我来的。”英塞害怕地说。
“我犯了哪条律例?劳烦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你的货物里杂带着违禁品。”
“什么叫违禁品?”
“噶厦明令禁止不许运的那些东西,药品、轮胎、电池……还有煤油。”
“不错,噶厦的禁令我知道,可拉萨的各大家族不是都在运这些东西吗?索康家、擦绒家、噶雪巴家,哪家比我运得少,为什么偏偏派你来拿我?”
“德勒老爷,你就别跟我论理了,你要论理就去拉萨论……”
扎西突然发狠,把茶碗摔在地上,质问道:“是别有用心吧?”
“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下面当差的,布达拉宫和大昭寺里的老爷们怎么筹划,我哪里知道……”
“好吧,我不逼你。英塞大人,委屈你了,要是饿了、渴了,吱应一声。”扎西说完,转身朝窗口而去,他站窗前,朝院子里观察。
平措和藏兵们正躲在驮队货包的后面开小会,商讨对策。另外一伙藏兵用刀挑开驮队的货包,里面露出整箱的电池、药品,还有轮胎……
扎西站在窗口沉思。今年年初,英国人出兵占领了藏南大片的土地,其中也包括德勒家族在门隅的世袭庄园,扎西将此事禀报噶厦政府,达札摄政王派人与英印政府交涉几次,便不了了之。其实,拉萨的权贵们正勾结英国人,忙着剔除心向祖国的热振势力,他们哪有工夫管顾家国之疆土沦陷!现如今,扎西身陷重围,他明白,自己再次成为了政治较力的牺牲品。
刚珠有些着急,跑过来问:“老爷,我真不明白,刚才能跑,您怎么就不跑?您看现在……全闷锅里了,我们成牦牛肉包子了。”
“我们可以逃脱,白玛怎么办?他毕竟是藏军的连长,把他牵连进来,军纪法度不会饶了他。”
“让白玛少爷一起跑呗,噶厦抓我们,凭什么还给他卖命。”
“但我们的货物却被扣在这里……”
“老爷,您什么时候变成守财奴了,还舍不得这趟货。”
“达札一伙完全投靠了英国人,他们要对热振活佛动手了。拉萨城里的亲英派和亲汉派已经拉开架势了,这些货是我们支援内地抗战的罪证,达札一伙正求之不得呢。他们针对的不是我扎西,而是把我当棋子,来要挟土登格勒,打击热振活佛。我们一走了之,所有的罪责就得土登格勒一个人担着。”
“可恶!想躲都难……离他们远远的,为什么还是被搅和进去?”德吉反感地说。
“德吉,你就别抱怨了。这种世道,我雪域众生,独善其身谈何容易!”扎西劝慰说。
“看来,你那三个师兄提醒得对,要是跟他们走丽江就对了。”
“老爷,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僵持!在朱旺庄园耗下去!绝不能连人带货把我们押送到拉萨去,那就被动了。要给土登格勒和热振活佛那边留出回旋的余地,他们会有解决的办法。刚珠,你机灵点儿,官差英塞一定要扣在我们手上,有了他,外面那些人就不敢冲进来。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给土登格勒报信。”
“被困在这里,怎么派人出去?”德吉着急地说。
扎西犯难,冥思苦想。刚珠急得抓耳挠腮,他在屋子里乱转,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副弓箭。他乐了,奔过去摘下来说:“老爷、太太,你看这个。您写封信,我用这支箭从窗户射给白玛少爷。”
“好主意。”德吉高兴地说。
“够得着够不着,你先射一箭,试试。”扎西审慎地说。
刚珠运足了力气,拉弓搭箭,忽然咔的一声,弓柄竟然断了。
藏兵们已经开始在碉楼的四处设防,三人一组设下了阵地,他们一直等到天黑,趁着夜色,平措指挥四名藏兵在楼房侧面搭上梯子,朱旺带着他们上了房。
几个人到了房顶,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凑近屋顶的一个小门。平措上前观察,问道:“通向哪儿?”
“从这儿下去,是二楼的走廊,走廊中间有楼梯连着客厅。”朱旺说。
平措打定主意,指挥藏兵悄悄地把小门打开,让藏兵顺着通道下去。藏兵刚进了小门,忽然听到里面枪响。原来是刚珠和一名伙计埋伏在走廊里,他们端着叉子枪朝上面射击。藏兵吓得匆忙从门里跳了出来,两颗子弹从下面飞上来,打在门上,平措等人趴在屋顶,不敢动了。接着传来了刚珠的骂声:“吃糌粑拉狗屎的,你们敢下来,我就把英塞狗官宰了,来收尸吧……”
平措无计可施,挥手让大家撤了下去。
边巴和藏兵伏在墙外,他们搭成人梯,白玛爬了上去。他在墙头露出脑袋,朝院子里张望。
院内的藏兵们依然在各自的阵地内设防,十几名藏兵荷枪实弹地把楼房围得死死的,偶尔有奴仆过来给他们倒酥油茶,供吃喝。德勒府的伙计们两人一对,背靠背地捆在一起,倚墙根而坐,他们半睡半醒的。
白玛看在眼中,怒火中烧,但又无计可施,他跳了下来。
“少爷,里面怎么样?”边巴问道。
“人太多,冲进去只会被擒。”
“那怎么办啊,得想办法把老爷、太太救出来啊……”
“闭嘴!我比你急!”白玛烦躁地说。
英塞依然被绑在柱子上,似睡非睡地闭着眼睛,突然,他感觉一个黑影向他凑过来,英塞惊恐地睁开眼睛。强巴端着酥油茶壶走近他,仇恨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扎西和德吉倚在卡垫上,一筹莫展。强巴凑上前来,给藏桌上的茶碗添了茶,退到一边不肯走。扎西此时才留意面前的这个奴仆,他奇怪地问:“你不是我们家的伙计?”
强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两眼含泪,激动地说:“少爷、少奶奶,您不认识我啦?……我是兰泽小姐的仆人强巴啊。”
德吉一激灵。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