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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起床了吗?」
站在房间附属的会客厅门外,老管家恺晋扯开喉咙,声音洪亮地问道。
这声问候声非常之响亮,似乎不是从卧房的门边传来,而是从更远一些的地方响起的。
往昔,恺晋都是走到卧室的丝帘门边询问,但现在若没有恺家当家的特别指示,他只能站在这里。
这自然是恺艳夜下的命令。
听到门外那简直不像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发出的声音,恺艳夜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不想不予理会,但那扫兴的叫唤却再度响起。
「少爷?」
「啧!」
不悦地昨了下舌,他终于不甘不愿地离开床铺。
随手抓了件衣衫套上,他回头深深看了眼虽然已坐起身来,但有点不明所以地喘着气的恺皓旭。
用力地抓抓头发,他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大哥。」
他单膝跪在床边,伸舌舔了下他的唇。
「嗯?」
还以为艳夜是要离开了,却没料到他会偷袭的恺皓旭惊跳了一下。
「等我回来……」俊美的脸孔漾着一抹足以缓和脸部线条的微笑,让他原来不似人类的美貌多了一分生气。「再继续。」
若是哪位侍女有幸见到他这除了恺皓旭之外,没人有机会看到的绝丽容颜,那一定不只是失神发怔,可能还会就此晕了过去吧!
「艳夜!」
这露骨的话让恺皓旭猛地羞红了脸,但他很快就知道接下来听到的话才更是令人羞得无地自容。
「待会儿我会命人送热水来,不过……还是先别洗澡,反正很快又会流了一身汗;等过一会儿我回来再做过一回之后,我再差人送澡盆过来一起沐浴好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毫不在意说出这种话的恺艳夜,恺皓旭张大嘴,好一阵子都发不出声音来。
自顾自的说完话的恺艳夜随性地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走出门去,准备等会儿再叫侍女替他梳理梳理。
又过一会儿,在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卧房里,恺皓旭终于喊出一刻钟前卡在喉头吐不出来的叫喊。
「艳夜!」
第六章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恺艳夜绝美秀丽的肩间皱出一道刻痕,摆明是不悦至极的目光锐利地盯住带着淡淡笑容的母亲。
「我是说,艳夜,你也差不多到该订亲的年纪了,眼前又有这种不可多得的好机运,再说明儿个中秋又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娘!」
「你听我说完——」
「娘,您究竟想说什么?」不顾母亲正一脸欣喜并滔滔不绝的说着,恺艳夜硬是打断她的话。
「哎呀,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
「当然有,但……」
「艳夜,这可是天赐的大好良缘,你先前不也相当满意这桩姻缘吗?」
「这……」
「不晓得有多少人想和宁安郡王结成亲家,再说玲珑公主不但拥有粉雕玉琢的绝色姿容,性格又温柔可人、不摆架子。以咱们恺家的地位虽说是有些高攀,却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从六月底开始,宁安郡王便带着独生女赵玲珑多次走访恺府。
表面上他是带着掌上明珠到杭州一游,自然得拜访一下当地最有名望的世族。
但实际上,他和恺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一趟杭州之行乃是确认女儿未来夫家的造访。
而在多次的造访后,不仅双方的家长都非常满意彼此的条件,连两位当事人似乎也相当中意对方。
尤其是赵玲珑,她在第一次见到恺艳夜时,一颗芳心当场就暗自相许;当日回到暂居的行馆,立刻向疼她入骨的爹爹表达自己的心意。
既然宝贝女儿都表明对这桩婚事期待不已,本就对恺艳夜的身家相当合意的宁安郡王,也下了九成决心要让可爱女儿的愿望实现。
双方经过一个月余的沟通了解,内心也都有好事不该拖延太久的默契。
算算最近的良辰吉日,虽是赶了些,但即将来临的中秋佳节该是最好的日子;且中秋本就有合家团圆的涵义,在意义上更是吉上加吉。
于是,在前几天的见面之后,宁安郡王便和恺家夫人恺蓉谈妥,要问问彼此儿女的意思。
恺蓉本以为宝贝儿子对这早已内定的吉事定会一口答应,没想到……
「娘,我还不打算订亲。」
心里才在想应该也是相当中意这门亲事的艳夜,在听到这消息时为何一脸为难的样子,却没料到他一开口居然又是个令她意外的答案。
「你说这什么话?」她诧异地跳了起来。
「您想说的只有这事?」
「什么叫只有这事?」恺蓉坐不住地站了起来,「艳夜,你说清楚,不打算订亲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还不想订亲。」
「但你之前不是说过,若是这门婚事能成也好吗?」
「娘,您仔细想想,眼前还有许多事待我去完成。比如说,像是前阵子张家米商那事,到现在都还没一个着落。」
「那事再急也不影响你的婚事呀……」
「怎么不影响?」再次毫不客气地截断母亲咕哝似的发言,恺艳夜皱紧眉头,「要是婚事说成了,我现在开始不就得为了婚事跑昏头?但就像我说过的,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我现在根本没精力去管亲事。」
「又不是要你立刻成亲。」恺蓉也没就此退缩,她的气势可比儿子高昂,「只是先订下这门婚事,过一段时间再择期完婚就得了。看你是想等个一年半载也行,只要郡王府那边同意的话。」
「娘,您何必像赶集一般地急着想完成这门亲事?」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这门亲事是人人想成就的呀!要是让你在一旁拖拖拉拉,搞不好回过神来好事就擦身而过了。」
那就让它擦身而过好了。
恺薛夜虽没说出口,却很讶异自己脑中竟闪过这种想法。
能和位高权重的皇亲国威攀上关系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在几个月前他也曾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故今年春天上京去参加皇上恩赐的围猎时,他和宁安郡王有一番促膝长谈,因而宁安郡王才会在不久前带着女儿来访。
当时他并没考虑太多,诸如自己的心情等等,只是冷漠地以恺家的利益为优先考量,因而选中了赵玲珑。
然而……
一个月前,在宁安郡王如期偕同掌上明珠来访,双方在首次的正式见面相谈愉快之后,他的心头却同时罩上一层不知名的阴影。
会面明明是那样地顺利,两人对彼此的印象也是如他所预期的好,整个府邸里还因这桩有九成会成功的好姻缘举家沸腾。
从上到下,从坐着饮茶的娘到一旁服侍的下人,每个人都因这天大的好消息而喜上眉梢。
但却只有他这个当事人,非但没像旁人一样欣喜若狂,胸口还彷佛开了一个大洞,吹着如寒冰般的冷风。
那时,他只晓得事情不对劲,却完全说不出究竟是哪儿怪。
直到这一个月来发生了许多事,才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弄懂自己想要什么,也才明白那时他为何会在事情顺利得让人倍觉兴奋的同时,却丝毫无法在周遭喜气洋洋的情况下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当他注意到自己的感情时,起初认为可行的计划却变成一个最愚蠢、也最可憎的决定。
不过,事情在定案之前,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
「娘,总之我现在还不想订亲,这事等眼前的麻烦事告一段落后……」
「艳夜。」这下轮到她打断他的话。「你这……该不会只是借口吧?」
「为什么这么说?」
「最近,我听到一个不太好的传闻。」
「哦?又是谁在您耳边吹风灌话?」恺艳夜明显地在讽刺她上回要他放走本想自行离开的恺皓旭一事。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的内容。」
「让我猜猜是谁……跟您说些有的没有的,是晋伯没错吧?」
除了恺家的老管家恺晋之外,这府中应没人敢违逆他下令将恺皓旭留下一事保密的命令。
再说,最会跟娘打小报告的,向来也只有他。
「艳夜!不要用那种口吻说话,好似恺晋做了什么小人之事似的。」
「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是小人之事我没兴趣下评论,但晋伯的确做了他不该做的事。」
公然违反他的命令,恺晋还真是懂得如何仗他三代元老之势作威作福。
「什么话!恺晋是担心你呀!」看他不快地撇了撇嘴,恺蓉忙替将自己带大的恺晋说话。「你可是他从小看大的,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你做胡涂事。」
「是吗?那您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胡涂事需要他向您禀报?」
「还有什么?当然是跟恺皓旭有关的事。」
冷笑一声,娘想的事还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啊!
「您想说什么?」
「恺晋说,你不但将他留下,还把他关在你的房里?」
「没办法,因为只要放他出来,他就会异想天开地企图离去,所以……」
「那就让他走啊!」渐渐发觉自己的猜测似乎正中目标,恺蓉不由得心生恐惧地大声起来,「我先前不是说过了,他是咱们恺家之耻!若能离咱们家远远的,那才是——」
「娘。」恺艳夜深深地叹了声,「别再说了。」
「我要说!你是为了他才不想订亲的,我说的没错吧?」
索性一口气问出最在意的事,恺蓉屏气凝神地等待他的回答。
瞥了眼似乎随时会晕倒的母亲,知子莫若母,看来他的意图没逃过她的眼。
他又叹息了声,轻道:「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又如何?」
恺蓉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你何必对他这么执着?」
这事……
太过火了吧!
为何不管是恺虹那狐狸精,还是恺皓旭那野种,都给恺家带来麻烦?
原以为只要那女人死了之后,心头大患就会除去;尽管恺皓旭还留在恺家,应该也不至于惹出比那女人更大的麻烦。
但她万万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
在她认定所有厄运都随着恺虹的永别而离开恺家时,却没注意到她会搁下这么严重的祸根。
事情甚至扩大到难以收拾的地步,竟让她向来引以为傲、头脑清楚明晰的宝贝儿子乱了思路。
果然,这事再次证明,只要承继恺虹那只狐狸精的血统,生出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您这又何必……」淡淡地看着面孔扭曲的母亲,恺艳夜轻笑了声,「娘,这答案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了,我想您大概也无法接受吧。为了您自己好,还是别听为上。」
「可是,艳夜,你别忘了一件事。」
脑筋灵活绝不输儿子的恺蓉强迫自己吞下难以平息的怒气,提醒他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
「当初提起这桩姻缘的人是你自己,而这会儿连宁安郡王都有下嫁女儿的准备了,对方可是有权有势的亲王,你想你能轻易说不要就不要吗?」
***
娘说的事他并非没考虑过。
恺艳夜在结束这席和母亲不愉快的谈话后,挥退不想土来问候的恺晋,笔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压根儿没想过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想法竟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刚开始,他只不过是单纯地想从恺皓旭那儿夺回什么,好弥补他长久以来受到父亲忽视的缺憾。
同样身为父亲的儿子,但相对于向来不被父亲关切的自己,恺皓旭却能得到父亲完全的关爱。
对待他,父亲的态度向来只是表面上的嘘寒问暖,却从未将他当作儿子一样看待;而父亲对他的异母哥哥,是旁人都能轻易看出的疼爱骄宠。
这之间的落差一目了然,让他在懂事之后,自然而然便将恺皓旭母子看作是夺去他和娘幸福的祸首。
因此,在父亲因故身亡后,他晓得报复的机会终于到来。
光是将恺皓旭贬为家仆一般的地位是不够的,长年累积在心底的恨意需要更强烈的补偿才能平复。
那是个连他自己都意外的偶然——
无意中,他发现侵犯恺皓旭居然是平复他心中怨气的最好方法。
因此,即使他和他有着一半的血缘关系,又同为男人,他仍选择这个于情于理都不合的方法。
父债子还。所以,他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然而,渐渐地,在和恺皓旭的接触更加频繁后,他逐渐地注意到,在他心中原本位居首位的仇恨,曾几何时竟然不再是最重要的。
当他抱着恺皓旭时,他经常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原因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