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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很夙沧。
此刻玄霄不得不由衷感谢她的个性,这一声卧槽将场上尴尬都冲散了大半,他方才还如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的手脚也迅速恢复自由,让他得以飞也似的背转身去,从干涩喉头挤出些支离断续的低语:
“师姐,我——”
不知怎么,嘴一滑又退回到了以往一板一眼的称呼,“师姐,我并非——并非有意闯入。弟子们说你……我以为你在……”
“……在烤串?”
夙沧咕嘟嘟吐着气泡,朝水面上幽幽探出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
“我就知道。方才我跟妹子们说‘昨晚的串热一热留着练剑时垫肚子,我先洗个白别放人过来’,瞧她们一个个乐得跟什么似的,还问我‘能不能招待师叔’,果真没盘算好事……可你怎么也不带脑子,谁大清早组团撸串啊?也不怕腻得慌。”
——是啊!我刚才也是这么槽的!!
——但鉴于师姐做事从来不带脑子,我想你多半干得出来。
玄霄情知这次理亏在己,硬是将险些冲口而出的辩白给吞了回去,一动也不动静候夙沧整理衣装。那厢夙沧平静之后反倒没了顾忌,边慢悠悠自水中起身边噗哧笑道:
“行了,做个样子意思一下得了,忸怩什么。当年我不止裸体,连拔毛剥皮剔肉后的鸡骨架子都被你看光了,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当日与此不同。”
玄霄眼观鼻鼻观心,铁了心不去接她那些插科打诨的胡话。
神思飘荡间,他忽又想起另一桩怪事来:如果这里不是烤串现场,那方才他闻见的调料香味又是从何而来?
这疑问很快有了解答,只听衣衫窸窣声响,夙沧在他身后咂着嘴没好气地笑:
“转身来罢师弟。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看不得,瞧把你唬成什么样子?老大个人,还怕长针眼不成。”
玄霄只略一迟疑,黑衣曳地的夙沧已似阵妖风般绕了过来,两手间捧着个托盘,不由分说便凑到他鼻尖底下:
“其实串也是有的,不过就是些茄子蘑菇,我原想冲过凉带了去找你约个早餐,现在你自己过来也好。喏,别拿辟谷做幌子,有本事你药也别磕自个儿光合作用去啊。”
“这……既是沧隅心意。”
玄霄本还有心推辞,怎奈眼下刚给人落了话柄,嘴和手都软到没处说,瞬息迟疑之后便也伸手接过。
盘中素食不知是添了什么作料,色泽金黄质感松脆不说,香气更是如百花初开般勾人欲醉。上头零星铺一层细细的白色粉末,又不似盐粒胡椒,像是以什么植物研磨所成,瞧着却有几分眼熟。
眼熟归眼熟,这一刻玄霄不疑有他——夙沧那满怀温情期许的视线也不容他怀疑——三指拈起竹签,一低头便将那串在签上的金色蘑菇送入了口中。
“——————?!!”
下一刻,就如久远前的回忆在一瞬间复苏那般,玄霄只觉得如雷轰顶,味觉爆炸,五官都歪斜成了熟悉的形状。
“……这……是…………”
不会有错,他记得这味道。
即便头脑忘却、肌骨成灰,昔时那只此一回令人五内如焚的感触,也还跨过岁月川流深深铭刻于他的魂魄之上。
简单说来就是——这种难吃到炸裂的东西我竟然一辈子吃了两次!!!
“……噗。噗哈哈哈哈哈何厚铧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为什么又上当了你这么天真我都快不忍心欺负你!!”
——而夙沧杠铃般的高亢笑声也与记忆交融,恍然又令他回想起当日少女埋头装睡,驴得他满心伤怀之下一口吞了她精心准备的白花。那酸爽简直难以言喻,就如同在舌尖上挤爆黄连,生闷鲱鱼罐头,再佐以崂山蛇草水冲服下咽。
“师……姐,你这是……”
“哦,也没什么,试验新作罢了。这味调料是用白花挤了汁再磨成干粉,闻起来难免有些苦味,所以只好多加些旁的香料掩盖……若连你都能骗过,那也可算是大功告成,下回我就拿去用在夙瑶和那些个榆木脑袋的长老头上。”
夙沧如数家珍般炫耀起她封存多年的整蛊伎俩,双目还如年少时一般熠熠闪光,那光芒似有种引人心折的魄力,晃得玄霄一时间又忘了要先骂个娘。
“其实……我知道姑娘们为何要搞这一出。”
夙沧自顾自兴致盎然说罢,忽然叹了口气道。
“多半是听琴姐讲多了什么仙古套路,什么苏雪相逢,才想着有样学样,给我也制造个趁热打铁的机会。可她们也不想想,像我这般筋骨清奇、遗世独立,套路怎好与别人相同?你我之间,果然该是这样。”
——不,其实没什么区别,毕竟挨整的都是我。
这话连玄霄都有些听不下去,然而他舌根还如通了电流般僵直麻木,只能任夙沧在那一个劲儿地大放厥词。
……或许,也不全然是厥词。
直至亲眼目睹他才懂得,其实他从未对夙沧寄予过什么“愿望”。
对往事他不求她原谅,对前路他也不奢望她能冰释前嫌陪伴在旁,更没想过要夙沧为他画一道天河送他扶摇万里。她所给的,早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贪婪的渴望与野心。
这些年他始终不能将她放下,对她所怀的唯一一点希冀,不过就是如今这一刻——
这一刻,从他指缝间无声消逝的光阴能够重回,如流水般弥平那些伤痕与沟壑,他还能再看见她当年的样子。
还能看见她天真无虑,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笑得像个傻子。
“……为何,直到如今我才……”
为何只知仰观云霄之上,心系孤冷风光,却不屑一顾眼前温热红尘。
为何直至回首方才惊觉,此生其实早已完满,孜孜以求的物事早已握在掌中。
他少年求仙,岂不就是为了与天意一争短长,好教珍重之人不再如蝼蚁般失了性命?
岂不就是……为了能让他们重现欢颜,笑容常在?
究竟从何时起,蹒跚行路间偏了方向,自此便与那懵懂朴素的初衷渐行渐远,竟至背道而驰。
“不过师弟你果真意志坚强,小青天头一次试吃,之后可是差点空口喝干了清风涧——”
夙沧扬扬得意说到中途,忽觉玄霄神情有异,连忙俯下身去查看他无语低垂的面容。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才发觉他目光深邃沉痛得令人心惊,像是有团水汽裹在其间将坠而不肯坠,又像迷途的小孩好不容易寻着了归路,悲喜交集之下忘了该作何表情。
“师、师弟,你还好吧?莫非真有那么苦,苦到你都快哭了……那个,要不我去找琴姐要点糖……”
“……不,没什么。我没事。”
玄霄按下她忧心忡忡就欲向自己颊边伸来的手,眉睫仍似沾露般深垂,唇齿开合之间,声调已然恢复了最初波澜不兴的沉静。
仿佛在宽慰夙沧,又仿佛要迫使自己挥去心头云霾那般,他以平缓而深长的声音慢慢重复了一遍。
“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完期末论文回来啦!暂时不存新坑了先全力完结这边!预计下章起飞,正文不爆字数的话三到四章内完结,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陪伴(蹲坑)啦啦啦啦啦
琼华飞升这个事到最后真的是骑虎难下,投入了那么多没一个结果这些年真不甘心,哪怕明知道飞上去没好下场只要有一线希望……玄霄最后对天河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是啦仙四整个行程比你的人生interesting多了),我相信他是真心的,他现在也真心很舍不得和夙沧在地上这么interesting的日子,人啊就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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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记得我当初写过白花梗之后白花蛇草水才变成网红,所以大家不妨当成那个白花就是这个白花,沧沧无意中发明了一味神水【。】另外我喝过之后觉得其实没啥味道,基友说有股馊味……
☆、君自多情(上)
二度飞升前夜,不只玄霄,琼华派无人入眠。
玄霄失眠倒也罢了,他本就是瞪着眼熬上一夜也不会向人吐半滴苦水的倔脾气,其他人却不然,尤其静潇失眠之后一刻都躺不住,头一个就要呼朋喝友出门跑圈。夙沧看不过这些年轻人一个个提心吊胆又无事可干,索性就把他们都聚来剑舞坪,点了堆篝火围坐着,一面仰望星空,一面天南地北絮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后来玄霄也起身,披了衣刚一出门便只见火光通明,势头并不很大,纯度与亮度却极高,像是有一整个盛夏的阳光倾注其中,直将那空旷庭园都映得煌煌有如白昼。
“……”
——会以凤凰灵火来点木柴的鸟,这世上他仅认得一只,而且不止一次目睹她大摇大摆地暴殄天物。
事到如今,就算她当场架起以羲和剑制成的铁叉、再用灵火烤串,他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正巧师叔生了火,不如咱们来放孔明灯吧!今夜月明如水,想来定是好看。”
有个少女提议道。嗓音清甜柔脆,悦人耳鼓,赫然正是前日将他诓入仙剑套路的熊孩子之一。
“好啊好啊!”
不知名的少年爽朗应答。
闻听这声音,玄霄足下蓦地一滞,无端想起昔时,自己也曾有过那样不掺一丝杂质的昂扬声调。
半大孩子行动力最是可观,众人当下各自忙忙地回房取了材料来,七手八脚倒腾一阵,那少年遂又半开玩笑道:
“依我看,大家不妨都把心愿写了贴在灯上,放上天给神仙报个信儿。说不准便感动苍天,明日对咱们网开一面。”
“也好,这有趣。”
夙沧接过话头,话声里一如既往带了三分跳脱,似能将人心中郁结都浸得松软,“这样说来,我却还不知你们修仙,都是为了什么?”
“啊,我嘛……”
“…………”
心间忽然有道无形的障壁升起,玄霄停步不再上前,只在微寒的夜风中拉紧了衣襟,屏息凝目,从远处无声地眺望着这幅温情景象。
身为妖兽却以“神仙”之名受人香火,如今也与凡人毗邻而居、全无隔阂的九凤。
以及,明知她妖类身份也丝毫不起猜疑,心思纯白如纸,百鸟一般欣然簇拥着她的人族少年。
不知为何,眼前人妖一堂、各得其乐的祥和光景仿佛距离玄霄十分遥远,虽然美好到无懈可击,其中却没有他涉足的余地。
——或许,因为那是他曾一度舍弃的祥和。
而仅在数丈开外,与他无法再迈开一寸的步伐相反,少年清朗的语声仍在继续:
“我么?我想做神仙,就是为了让乡里的人过得好些。”
“我瞧大家日子一苦就爱对神仙许愿,可神仙也许太忙,总有些人的悲声传达不到,总有些时日格外艰辛。所以我想,若我成为乡亲们盼望的那种救苦救难的‘神仙’,一定能让大家都过得更好,更加平安快活。”
“我知道这话听着愚笨,对还是错我也不晓得。但我觉得,若能让身边的人破涕为笑,那一定是件好事。”
“…………!!”
气息一瞬凝固。
似曾相识的青稚言辞,猝不及防便在玄霄心门叩出了沉重的回响。
同是琼华,同是这样徐缓微凉的风,同样是水一般的大好月华。
彼时各自天真,他与夙沧命中注定般在此相逢,夙沧也曾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笑吟吟向他谈起如出一辙的愿望。
她说,也许神仙从来都不会怜恤凡人。
她说,可是我怜恤。我想让许多人都过得好些,一点也好,我想多看看他们满足的笑脸。
——如今想来,那又何尝不是他的愿景,他的期望。
谁曾想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之下,一段铮然铁骨竟成魔障,万般虔诚憧憬都作了执迷。因为深知后悔也无法再从头来过,所以只能头也不回地一意前行。
说来讽刺。
夙沧视若珍宝、而玄霄未曾留恋的那份初心,直至今日,直至箭已在弦回头无路的今日,玄霄才真正领悟到它的可贵。
“好啦,我写完了!”
代替他已逝的往昔,现今仍有着纯粹容颜的少年放声笑道。
然后接二连三便有欢声响起,这个说求仙是为了自己年迈的母亲,那个羞答答说想要让韶华永驻。有些愿望听来十分崇高,有些古怪离奇,有些又自私渺小得引人发笑,不似清修道者,反倒彻头彻尾像是个红尘间烟火沾身的俗人。
仅有一点,是此间人皆有之,心照不宣的默契。
对于自己的愿望——或者说欲念,他们从无跪拜祈求,而是决意凭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只此一点,便也足以为傲。
……
这边玄霄伫立无言,那厢少年们的许愿笺很快书写停当,每一盏孔明灯上都像补丁般密密贴了几层,所幸还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