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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挺传奇-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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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一双半新不旧的黑色牛皮鞋,不短不长的头发似背似立,额头上被岁月的雕刻,留下了几道明显的皱纹,两个眼角的鱼尾纹像初开的秋菊。相比之下,较之“八·一”南昌起义和指挥第二十四师及第二十五师恶战会昌时期的叶挺,较之十度春秋以前的叶挺,确实少了几分英俊和年轻气盛,又确实多了几分成熟、老练和深沉。 从叶挺此时的装束看,他既不再是国民革命军的高级军事指挥官;也不再是戎马倥偬、征战疆场的战将。深谙叶挺内情的人士知道,此刻的他既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国民党员,而是一个从海外漂泊刚刚回国不久的游子,是一个地道的“无党派”人士。他那额头的皱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就复印着这些年他人生的荣辱、坎坷沉浮和无情岁月的凄风苦雨及严寒风霜。但是,从他脸上洋溢着的表情看,他没有因世事的不公和命运的磨难而失落、而消沉、而颓丧、而一蹶不振,反而锻造出一副从挫折中**的阳刚、雄劲,具有一种内在的洞察力和识辨力。 映入叶挺眼帘的延安,是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坦荡雄浑的黄土高原,特有的山山峁峁,梯形的沟沟坎坎,刀削似的岭岭川川,给人以博大、气派、雄浑和憨厚的感觉。它东依黄河,北凭长城,南眺黄陵,西及沙漠,南、北、东、西又被渭北山脉、阴山山脉、吕梁山脉和贺兰山山脉相环相抱,形成一个得天独厚的辉煌貌体,加之延河水滚滚流过,巍巍宝塔山威立天地,清凉山、凤凰山铺绿叠翠,从而形成独秀于黄土高原的一片神秘的世界。 延安,虽然没有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和高楼摩天,也没有羊城广州的车水马龙和珍花瑶草,更不似武汉三镇的兵车隆隆和舰艇游弋,但这里却具有上海、广州和武汉根本无法比拟的热气腾腾的革命热情和军民如水的亲融,以及共产党人朴实的情愫。 一排排朴素的窑洞,欢快的锣鼓,纵情的欢歌,豪放的信天游,操场上练刺杀的队伍,当代中国政治的、军事的、文学的、艺术的等各种精英荟萃,使延安的确成为名副其实的圣地。 中国革命以此为落脚点。 中国革命又以此为出发点。 这两个点形成的张力,将成为无坚不可摧的爆发力和百折不挠的韧性。 这个叫延安的地方,以他那血肉之躯孕育的金黄灿灿的小米,养育了革命,革命也因得到黄土地的滋养发育得体魄强健无以匹敌。中国革命的主体精神在这里飞扬,中华民族将在这里崛起。“叶挺将军,欢迎你呀!”当叶挺乘坐的美式吉普车在凤凰山下毛泽东居住的窑洞前停住,毛泽东偕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等中共领导人走出窑洞欢迎。 “叶挺将军,南昌一别,几年不见,很想念你呀!”朱德总司令双手抓住叶挺的手,连连摇动,情真意切。 “叶军长,欢迎,欢迎!”内敛的叶剑英也趋步上前欣喜地与叶挺握手。 这么多领导人一同从窑洞走出来,并且已近午时,显然毛泽东与在延安的中共领导人已等候迎接叶挺多时了。 “谢谢,谢谢!”叶挺见站在他面前的毛泽东,高大、魁梧,像暮地矗立而起的一座巍峨的高山,气势磅礴,具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魅力。叶挺自回国以后通过阅读报纸和朋友介绍,已经对毛泽东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和非凡的业绩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成功地组织和领导了“秋收起义”,并在井冈山建立了第一个苏维埃革命根据地,成功地粉碎了蒋介石一次次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的大规模反革命围剿。在革命生命存亡的重要关头,他率领工农红军进行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四渡赤水,调度如神机妙算,突破乌江,抢渡大渡河,爬雪山,过草地,征服了人类生存史上罕见的一个个艰难险阻,战胜了超人类生命极限的一道道死亡线,胜利地到达陕北延安,谱写了一曲前无古人的悲壮的人类史诗。 可是,面前的这位以雄才大略支撑着中国革命乾坤和叱咤风云的伟人毛泽东,却一身灰色布衣,裤子上的膝盖处各打了一个一尺多长的补丁,脚上一双陕西老农穿的布鞋,灼人的目光闪烁着超人的睿智和刚毅,还有一种暖人心肺的慈爱、平易以及礼贤下士的谦和,儒雅而博学的风度,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骄矜和自尊。 这是伟人的伟大人格及伟大品行。 这是一代天骄的伟大风范。 难怪刚愎自用的蒋介石视他为真正的对手。 难怪骄横气傲的国民党军队一次次被他玩弄在巨掌之中。 叶挺觉得,通过与毛泽东紧紧相握的大手,一下子与这位伟人的距离拉近了。 “来,到我的窑洞里坐坐。这窑洞,冬暖夏凉,可是延安的‘特产’哟。”毛泽东幽默地一笑,一挥手请叶挺先行。 “还是主席先走。”叶挺笔直地站着,依然一副军人的神态。 “希夷,你是客人嘛,主席请你先走,你就先进窑洞吧。”也是一身布衣的八路军总司令朱德与叶挺自“八·一”南昌起义以来相识后便成了挚友,所以对叶挺以“字”相称,显得更为亲切。 “我不是客人,我是来接受党的领导的。”叶挺一面往窑洞走,一面袒露胸臆地说。 “说得对。”毛泽东微微一点头,“叶挺将军在北伐中为实现孙中山先生的民主主义革命,与共产党肝胆相照,志同道合,今日为了国共联合抗日,我们又到了一起,可谓一家人呀!” 叶挺走进毛泽东陈设简朴的窑洞一看,里面是用青砖砌成的一明两暗三间屋了。中间是个会客厅,一张旧四方桌加几条长板凳,左边一间抑或是警卫人员和秘书住的,右边是毛泽东的居室兼办公室,木凳,木板床,马灯,标准的农家陈设。 毛泽东是农民优秀的儿子,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农民的本色。 叶挺与毛泽东对面而坐。 “叶挺将军,谈谈到延安的观感吧。”毛泽东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亲切地看着叶挺说。 “感慨良多呀。”叶挺说罢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就说说。”朱德总司令坐在了毛泽东的一侧。 “好。”叶挺自远而近地介绍了由南京途经武汉继而辗转西安来到延安的所见所闻后,立刻心情沉重地说,“自从日本帝国主义染指我东北三省,之后又爆发了‘七·七卢沟桥事变’,上海屡遭轰炸,广大华北地区遭受侵略者铁蹄的揉躏,加之连年内战,国家贫瘠不堪,人民苦不堪言,田园荒芜,饿殍遍野。现在国家到了危亡时刻,庆幸的是国共实行第二次合作,团结起来,一致抗日。我曾认真拜读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名义发表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非常拥护共产党提出的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停止内战,组织国防政府和抗日联军,将日本帝国主义驱逐出中国去的号召。所以,我这次到延安,就是表示继续报效国家之志,坚持抗战到底之决心。” “叶将军,对于你对共产党竭诚促成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理解表示感谢,对于你一如既往地报效祖国之鸿鹄志向表示钦佩。”毛泽东习惯地右手钳烟,左手插腰,边说边来回踱步,“古语说,为人贵忠实,百巧输一诚。一个人为人处事应该如此,两党合作亦应如此呀,但愿蒋委员长介石先生也应有此诚意,那么将日本帝国主义驱逐出中国将是指日可待!” “家和万事兴嘛!我们中国这些年所以国势日衰,百姓贫穷,就是因为连年烽火,内乱不止呀!”朱德这位出身贫苦家庭的总司令感慨尤深地说。 “是呀,有些人,有些政党,至今外媚列强,对内却专横独裁,祸国殃民。所以,我们共产党人,要唤起全国劳苦大众,依靠自己的革命武装,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经过英勇斗争,日本帝国主义再凶恶,它们侵占中国及其整个亚洲的野心再大,也注定会以失败而告终!”毛泽东操着湖南口音一字一顿,慷慨激昂,如怒涛拍岸,发出气壮山河的雷鸣。 一直端坐着的叶挺,目光紧随着毛泽东走动的身姿移动。他从毛泽东汹涌澎湃的话语中听出了毛泽东巧妙地对国共合作中的共产党采取的方针和在抗日战争中实行的统一战线以及战略决策,深深为共产党有这样一位具有经天纬地的天才领袖而骄傲。他见毛泽东的卫士几次推门像有什么急事要报告的样子,便站起来:“主席,对我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不急,不急嘛。”毛泽东与叶挺站了个脸对脸,“我已经吩咐给你安排好了下榻,先好好在延安的窑洞里睡上一觉,明天咱们再接着摆摆龙门阵。好不好哇,朱总司令?” “要得!要得!”朱德连连点头。 “那咱们先解决肚子的问题吧,不然他又提抗议喽。”毛泽东说着拍了拍肚子。 “要得!要得!”朱德开怀大笑。 叶挺午饭后由叶剑英陪着在附近的中央大礼堂和延河边转了转,下午休整,晚上平生第一次睡在打扫干净的延安窑洞内。 这一天晚上,叶挺失眠了。 叶挺的失眠不是因一路上过度疲劳,也不是因睡陕北窑洞的土炕不习惯,而是有着令他失落的感到其痛苦而又难以启齿的原因。 几个小时以前,叶挺感到毛泽东在接见他时,是褒奖有加,是敬重有加,平易有加,但亲切不够。 为什么? 君不见,身为中共中央主席的毛泽东在称呼叶挺时,都以“叶挺将军”和“叶军长”称谓,不仅没有亲昵地唤他“希夷”,而且从头到尾没听到过一个“同志”这个特定的革命队伍内部的称呼。 莫非因为我脱离过共产党,已经不是共产党员的缘故?不会吧! 要么是我从国外回来,接触的人多是国民党,并且我这个由蒋介石首先“核定”的“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军长,共产党并不认可? 叶挺想。 的确,叶挺从欧洲回国后,感到自己像个无娘的孩子,孤单得不得了。因为他既脱离了国民党,又脱离了共产党。如今抗日也罢,明争暗斗也罢,都是两党之间的事情。自己哪一个党都不是了,去投奔谁呢? “袍泽情谊”是中国军人历来崇尚而张扬的美德,应列入传统军人行列的叶挺自然是概莫能外。 如果论“袍泽”,在部队共事多年且时下能够及时联系上的人物,一个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现任广东省主将的陈济棠,一个就是被人称作“陈诚集团”的在江西战场上成为头号“剿共”主将的陈诚。 叶挺与陈济棠,在离开保定军官学校追随孙中山参加统一广东的革命战争时,两个人就成了同事。 陈济棠听说叶挺从欧洲回国了,马上给他写了一封热情的信函,邀请他“协力共事”。 叶挺诚意难却,就见了掌握重兵的陈济棠。 两个人寒暄过后,陈济棠就露出了“狼子野心”,企图让叶挺带领他的部队,封锁和围剿红军。 “诚蒙抬举。”叶挺一听就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他虽然与陈济棠属于老“袍泽”,但对陈济棠一直就没有好印象。陈济棠一直就是一个政治投机分子。早在整顿国民革命军之前,陈济棠为捞取政治资本脱离部队到苏联“考察”镀金,并写了故弄玄虚的“考察报告”,一下子当上了第四军第十一师师长。北伐时他又借故留守广州,来了个明哲保身,对孙中山发动的革命战争没有丝毫贡献。后来,在蒋介石发动的革命政变时,他认为蒋介石日后会成大器,急忙抱蒋介石的大腿,助纣为虐地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再之后,原来本是“同党”的蒋介石与李济深反目成仇,本来是李济深心腹的陈济棠又成了“墙头草”,倒向势力大于李济深的蒋介石一边,成了蒋介石的铁杆帮凶。如今,他又想叫叶挺当他围剿红军的干将,叶挺焉能与这种狼子一样的家伙为伍! 所以,叶挺与陈济棠谈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因“话不投机”,借故起身告辞。而且,叶挺一走出陈济棠的“南天王”府的大门口,牙帮骨猛地隆起一道肉棱子,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想叫我当围剿红军的帮凶与罪魁,卑鄙!” 要说叶挺与陈诚的旧交,也非一般人所能比。 早在二十年代初期,叶挺的挚友、时任粤军第一师第三团团长的邓演达在上海选拔军官,把时为浙军第三师新提升为军官的陈诚带了回来,并且一下子就叫他当上了连长。之后,邓演达又把陈诚带到黄埔军校任校部特别官佐和炮兵连长。 由于叶挺与邓演达是保定军官学校的校友,彼此又气质相同,所以过从甚密。而作为被邓演达赏识的陈诚,自然与叶挺见面机会也多。见面的机会多攀谈的话题就多,加之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又都雄心勃勃,颇有抱负,所以彼此对对方印象都不错。 自从北伐开始,叶挺率独立团先遣出征,邓演达也随总政治部随后北上,而陈诚所在的补充师跟随蒋介石的东路军开赴华东,从此他们便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后来叶挺也知道陈诚追随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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