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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题使他吃惊。“我还没告诉她。今晚我要谈的。至于内疚嘛——”
“她应该内疚!”这几个字是用狂怒的语气说出来的。希尔达用同样语气继续说,“西莉亚是那贪婪、残忍、牟取暴利、极力推销产品的制药行业中的一份子。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只要能卖出他们的药,只要医生的处方上开他们的药,只要人们服用他们的药,哪怕这些药人家根本不需要。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安德鲁平静地说,“没有医药公司强迫诺亚服用那种药。”
“也许不是直接地。”希尔达的声音高了。“但正因为各公司用麻醉剂把医生们包围起来,所以诺亚和别人才服用麻醉剂!他们使麻醉剂泛滥成灾!
让卑劣的、‘真不错啊’的滥肆吹嘘的广告在医生必读的医学杂志上占了一页又一页;用雪片般飞来的邮件、免费旅游、酒宴款待——这一切都为了使医生们想着麻醉剂,总是想着麻醉剂,多多地想着麻醉剂!所有的医药公司,家家都一样,用免费的麻醉药样品将医生们淹没,他们告诉医生,他可以要任何一种麻醉药,要多少给多少,只需开口就行!毫无限制,从来不提任何问题!你知道这些的,安德鲁。”她停了一下。“我要问你件事。”
他告诉她,“只要我能回答,一定回答。”
“许许多多推销员——新药推销员——到诊所里来。诺亚一直会见这些人。你不认为他们中的一些人,说不定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吃了多少麻醉药吗?都已清楚他是个服用麻醉药上瘾的人吗?”
安德鲁在回想。他想起诺亚的诊室里,大量杂乱无章的各种厂家包装的药品。“嗯,”他回答说。“嗯,我认为他们很可能知道。”
“但这也拦不住他们,拦住了吗?混帐东西!他们还是照送不误。诺亚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帮诺亚毁掉他自己。这就是你妻子干的肮脏而腐败的行业,安德鲁,我恨它!”
“你刚才说的有道理,希尔达,”他承认说。“也许很有道理。而且尽管你说的并不是事情的全貌,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我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希尔达·汤森的声音既侮慢又痛苦。“那你什么时候对西莉亚谈谈。说不定她会考虑改行。”
随后,仿佛一股被抑制的力量终于解放了出来,她把头埋在两只手里哭了。
五
在六十年代的中期和后期,妇女解放成了许多人挂在嘴上的话,成了新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一九六三年,贝蒂·弗里丹发表了《女性的奥秘》一书,这是对“妇女是二等公民”论的宣战文告。她这书成了妇女运动的指南,她的主张也时有所闻。杰曼·格里尔和凯特·米利特参加了这运动,给运动增添了文学和艺术的风格。格洛莉亚·斯坦内姆有效地利用新闻工作和女权政治来替妇女说话。
也有嘲笑妇女解放的人。当时反主流文化派的知名人士阿比·霍夫曼宣称,“我只在一处地方愿意与妇女解放运动结成联盟,那是在床上。”有些历史学家提醒世人说:天下本无新鲜事。他们指出,在一七九二年,英国有一位叫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人就勇敢地发表过一本《维护妇女的权利》,她争辩说,“暴君和好色之徒……力图使妇女百事不懂,因为前者只需要奴隶,而后者只需要玩物。”
但六十年代有许多人认真对待这运动,体谅妇女的男子在审视自己的良知。
西莉亚对妇女解放的态度是赞成并同情的。她买了些《女性的奥秘》,送给费尔丁·罗思的几位男主管。其中一位是文森特·洛德,他把书退还,还附了草草写成的便条,“我要这胡扯的东西没用。”萨姆·霍索恩的妻子莉莲本人也是妇女解放的热诚拥护者。在她的影响下,萨姆的态度比较同情,他对西莉亚说,“本公司从不歧视妇女,你就是证明。”
她摇头不同意。“我是靠一点一点爬,才到达现在这地位的,萨姆——还靠你的帮助呢,但也要和男人的偏见斗争,这点你是清楚的。”
“但现在你不必再那样做了。”
“那是因为我已证明自己是个能出点子的人,而且我有用。这就使我成为反常现象,成为例外。你也知道,每当我力争在新药推销人员中多招几名妇女时,简直没什么人支持。”
他笑了。“得,我承认你说的,但别人的态度正在改变。此外,你一直是最好的例子,让男人可以把妇女看成不比自己差的人。”
尽管西莉亚私下替妇女说话,她并不积极参与妇女解放这运动。她认定——她暗自承认这是自私的——第一,她本人并不需要这运动;第二,她没有时间参加进去。
西莉亚的工作时间仍用于布雷联营公司的门市产品。尽管萨姆曾答应把她调到另外的岗位上,但似乎没有什么新任命等待着西莉亚,他说的“再耐心地等几个月”的话已被证明是估计不足。
在家的时间里,西莉亚分担着安德鲁因诺亚·汤森发疯被关进精神病院而带来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尔德大夫所作的诺亚将永远出不来的预言似乎不幸而言中。
希尔达·汤森就医药公司以及过量免费样品药所发的激烈言论,安德鲁已经都告诉了西莉亚,却吃惊地发现她居然还表示同情。“希尔达是对的,”
西莉亚说。“免费分送药品的量是大得荒唐,而且我想我们大家都清楚这一点。但竞争造成了这一局面。眼下,任何一家公司如果削减赠送量,必然要处于不利地位。”
安德鲁争辩说,“各医药公司谅必可以聚在一起,就削减数量达成某种协议吧!”
“不行,”西莉亚说。“即使他们想这样,也办不到。这叫做通同作弊,是违法的。”
“那么诺亚这种情况怎么办呢?早先,医药公司的推销人员一定知道,至少清楚地意识到:诺亚在大量地服用麻醉药。他们应该像他们做的那样继续供药,让他过瘾吗?”
“诺亚虽然已上瘾了,但他仍是个医生,”西莉亚指出。“你知道得非常清楚,安德鲁,医生们可以用这种或那种方式取得他们想要的任何药品。
如果诺亚没有从新药推销人员那里得到他要的东西,他早就开处方去弄了;没准儿他既拿样品药,又开处方弄药。”她有点儿激烈地又说,“此外,连医学界对服麻醉剂上瘾的医生们都不采取任何措施,为什么指望医药公司会有所不同呢?”
“问得好,”安德鲁让步说,“对这一点我无话可答。”
接着,在一九六七年八月份,西莉亚的新任命下来了。
那以前,在接近一九六六年的年尾时,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萨姆·霍索恩被提升为常务副总经理,这就说明,除非有什么意外的事干扰,萨姆将成为费尔丁·罗思公司首脑一事已指日可待。因而,十年前西莉亚在公司里物色靠山时所作的判断似乎快被证明为正确了。
到底又是萨姆把她找来,微笑地告诉她,“好啦,你在门市产品那边的苦差结束了。”
萨姆现在的办公室富丽堂皇,有着舒适的会议室。他的新职位使他办公室外的秘书由一个变成两个。在这次以前他与西莉亚见面时,曾向她吐露,“真见鬼,我不知道怎么会使她们那么忙的。我猜想,她们准是交替着口授书信。”
此刻萨姆宣称,“我提供给你的职位是,拉丁美洲区药品部主任。如果你接受,你将从这里发号施令,当然你也得出点门,经常得旅行。”他带着询问的神情注视着她。“安德鲁对这一点会怎么看?你对离开孩子们又怎么看?”
西莉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会作出安排的。”
萨姆赞赏地点点头。“我料到你会这样说的。”
这消息使西莉亚既高兴又激动,她非常清楚国际药品交易正变得越来越重要。这机会太棒了,甚至比她原来向往的还要好。
萨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说,“将来的销售就靠国际市场了。迄今我们还没做过什么深入的研究,对拉丁美洲尤其如此。”他挥挥手让她走。
“现在回家去吧。把这消息和安德鲁谈谈。明天我们再着手研究细节。”
事实证明,由此开始的五年时间是她整个生涯中的卢比孔河(意大利北部河名,公元前49年恺撒越过此河同罗马执政庞培决战。译者注)。而且,这份工作不但没给乔丹一家的生活带来什么不便,反而无法估量地丰富了他们的生活。正像后来西莉亚在给她妹妹珍妮特的信中所写的,“我们一家都从中得益,而得益的各种方式我们原来根本没想到过。安德鲁和我得益于:他陪我旅行时,我们比在家里时更真正地在一起,因为在家里我们都忙于各自的工作。孩子们得益于:他们随我们旅行时,扩大了见识,能从国际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西莉亚把这新职务的消息一带回家,安德鲁就替她高兴并支持她。他为她终于摆脱门市产品方面的工作而松了口气,即使对于她的新工作将使家人经常分离有所疑虑,他也闷在心里不讲出来。他的态度和西莉亚一样:我们能行。
进一步考虑这问题以后,安德鲁决定:只要办得到,他将利用这机会陪西莉亚旅行,让自己有时能摆脱一下医务工作的压力。安德鲁再过一年就四十岁了,他决心要从诺亚·汤森的事件中吸取教训。他认为诺亚垮掉的起因是工作过度,压力太大。安德鲁观察过其他一些医生,也都是因医务缠身,而渐渐顾不上其他一切事情,这样对他们本人和他们的家庭都很不利。
在医疗业务上,十一年以前——也就是他和西莉亚相遇、结婚的前一年——安德鲁就被认为是内科医生中的一名后起之秀了,他如今在诊所里是头牌医生。名列第二的奥斯卡·阿伦斯是个加拿大人,他粗壮结实,欢快活跃,忙个不停,还非常有幽默感,安德鲁对他十分信任,把他当成一个宝,两人的友谊也日益加深。第三位内科医生是二十八岁的本顿·福克斯,他有着颇不寻常的证书,来诊所才一个月,工作已很顺手了。
当安德鲁告诉西莉亚,他打算偶尔陪她旅行时,她高兴万分;后来他们果真安排好,他一年里可以陪西莉亚到南美洲去几次。根据学校的安排,他们有时带一个或两个孩子旅行。
以上这些旅行得以顺利实现,都因为家里的事来得凑巧。他们家身兼管家和厨子的英国女郎温妮·奥古斯特早就放弃了去澳大利亚的计划,在干了七年以后,事实上已成为乔丹家庭的一员。她在一九六七年春天结了婚。说来叫人不相信,她丈夫姓马奇。正如温妮说的,“如果他姓别的月份,只要不姓十二月我就很高兴了。”(奥古斯特和马奇在英语中为八月和三月之意。译者注)
汉克·马奇精力旺盛、讨人喜欢,干过多种户外的杂活。当安德鲁得知他想找固定的工作时,便提出要雇他,让他兼作司机、园丁和干杂活。因为雇他就包括住到家里来的待遇,温妮和汉克都很感激地接受了。从安德鲁这一方来说,他一直佩服西莉亚的先见之明。因为他俩刚结婚时,她就坚持说他们得买一座大房子。
不多时,看来汉克和现名温妮·马奇的妻子一样,成了乔丹家必不可少的一员了。
这样安德鲁和西莉亚就可以离家外出,既可带上孩子们,也可不带,因为他们深信自己外出时,家里的一切有人照看。
这一段时间受到一次丧亲之痛的干扰。西莉亚的母亲米尔德里德在一次严重的哮喘病发作时,一口气上不来而去世,当时她六十一岁。
母亲的去世对西莉亚影响很大。尽管有安德鲁及孩子们的慰藉和支持,她还是感受到一种“孤独”。这感觉持续了很久,虽然安德鲁开导她说,有这种感觉是完全正常的。
“我在病人身上见过这种事情,”他说。“当已失去配偶的父亲或母亲又去世的时候,就好像我们同过去之间的脐带被割断了。不管我们长得多么大,多么老,只要有个父亲或母亲还活着,就总觉得还有人可以依靠。而一旦双亲都亡故,我们就知道我们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西莉亚的妹妹珍妮特飞到费城来参加葬礼,把她那忙碌的石油商丈夫和两个年岁尚小的孩子留在中东。葬礼过后,珍妮特和西莉亚在莫里斯城小聚了几天。两人都答应对方:将来彼此要尽量走动得勤一些。
六
遥远地方的见闻令安德鲁着迷。西莉亚在费尔丁·罗思公司的拉美推销点同当地人员处理事务时,他就去考察异国城市中五花八门的不寻常事物,或去野外领略农村风光。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科隆公园他现在熟悉了,阿根廷草原上大群大群放牧的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