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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水滴到我的脖子里。我低下头，看见小依泪水盈眶的眼。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我发现小依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倔了点。我正想你要是脾气不这么恶劣，或许我还会对你多点感情，却见小依径直凑到我的耳边，她说，楚河，你真傻。
我要是不傻，还会替你挨打。我这么想着，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小依正在替我擦药。背上火辣辣地疼。她尖利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她说，楚河你逞什么能呀，就你那细皮嫩腿儿的，还来帮着挨抽，省省吧。
我说，得了小依，要是我不帮你，你还能在这儿和我斗嘴么。稍稍感谢我一下就行了，以身相许就算了吧。我一笑，背就疼了起来，让笑都变得咬牙切齿的。
小依突然就不笑了。她把她那满头的红发凑到我面前，她的眼神变得柔柔的，像有水草在里面轻轻摇荡似的。然后她说，楚河，你可以忘了嫣嫣吗？
她说，楚河，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
楚河，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一下就懵了。我想起很多事情，我想起那个叫嫣嫣的姑娘，我或许永远都没法得到。我一想到她心又开始疼了，细细麻麻地伤痕，蜿蜒成无法愈合的创口。
真的，不是说忘就可以忘却。可是当我看到小依的眼神时，我发觉自己拒绝不了，只得点头。
神啊，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说谎的。当小依笑着靠在我肩上时，我忍住背上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此虔诚祈祷。
我想，如果没有嫣嫣的离开，也许，我和小依一直这么一起，永远永远不分离吧。
可是，世上永远没有那么完美的事。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卑微弱小的人儿，生命的丝线，从来不是攥在我们自己的手心里。
流欢城的那一夜，没有月光，阴暗得很诡异。
我坐在边上细数流萤。那些美好的光亮，在我眼前幻灭得像微小的幸福，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握。小依和嫣嫣在一边说这话，不时传来她们细细的笑声，在我耳边萦绕成最动听的言语。
其他人都已睡去。一个很安宁的夜晚。我如是想着，已有了倦意，于是招呼着她俩回去睡了。
夜凉了，有微弱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竟是嫣嫣。她说，楚河，可以出来和我说说话吗？
许是被这夜风吹了，我的睡意一下醒了。我点头随她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慢，我极力配合她的脚步，心却狂乱地跳得厉害，仿若快从嗓子眼儿里蹦了出来。
楚河，你是在和小依交往吗？她回头问我，我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不知改如何回答。
她也没等我的答案，便在一旁坐了下来。我听见帐篷里酣畅的呼吸声，我不知道小依是否在里面睡着，有些忐忑不安倚着嫣嫣坐下。
她没有再回头看我。她说，楚河，你听我说，不要回答了。我怕你给我答案后，我便再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小依和我是好朋友，我一直听她在我耳边讲着，楚河如何如何，那个时候，我便明白，她是对你动了心。我想帮她，所以那次我找你。告诉你小依喜欢你。我想，若你们在一起，肯定会很幸福的，毕竟，你是这么善良温和的人。
可是，为何，当你们真的在一起后，我却觉得很难过呢？本来我该只是局外人的，本来我该只是你们幸福的见证的，可是，为何我要投入得，这么深呢？
楚河，那个项链，是我在马戏团里拾到的。不是我偷的。
她说，楚河，我也很，喜欢你。
说这话的时候，嫣嫣回过头看我，我感觉她浓烈的感情扑面而来，让我窒息地不知所措。我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我看到嫣嫣的脸凑了过来，我感觉到她蔷薇花苞蕾般的嘴唇在我脸上绽放，在我心里开出盛大绝妙浓艳的花朵，让我忘了呼吸，忘了所以。
所以，当有男人粗壮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时，我们都没发觉有人在我们身后站了良久。
你们俩，竟半夜在这儿偷情。浓烈的酒气飘来，是团长。我小心地把嫣嫣护在身后，硬着头皮望着面前这人。
他显是喝醉了。我看见他摇摇晃晃地踱了过来，伸手去摸嫣嫣的脸蛋。
我拉着嫣嫣避开。我说团长，你喝多了。我和嫣嫣该回去了。
回去？他邪恶地笑了，你可以回去，把嫣嫣留下。
嫣嫣在我身边不住地发抖。我也很害怕，但是我要在嫣嫣面前伪装坚强。我想，我是可以保护她的。我想，作为一个男人，我是该保护好心爱的女人的。
于是，我再次冲着这让我同样发抖的男子说，我要带嫣嫣回去。
他的啤酒瓶霎时在我头上开花。有血冒了出来，吓得嫣嫣尖叫不止。我握紧她的手，并没有放的意思，我说，我要带嫣嫣回去。
小子，不想活了。他一把攥住嫣嫣的手，把我狠狠地推到了地上，再使劲踹上我几脚。要想学英雄救美，回去多练练再来吧。
我不知哪儿来的劲儿，爬起来，再次去抓嫣嫣的手。嫣嫣惶恐的叫声刺得我心生疼。还没抓住，便被男人再次踹到。就这样我一次次地挣扎着站起来，再倒下，再站起来，复又倒下。
血模糊我整个左眼的视线，我看不见嫣嫣的身影。我听见她的哭声离我越来越远，然后，我便失去知觉，瘫倒在地。
第二天早上，是小依找到了我。被她摇醒后，我两眼无神，我说，嫣嫣呢？
小依茫然地望着我，显是被我的神色吓到。我无法想象我心爱的小姑娘受到了怎样的屈辱，于是我赶紧推开小依，向记忆里的方向跑去。
我期待奇迹出现，我期待嫣嫣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期待她能再次微笑着望着我，她说，楚河，我喜欢你。
可是，什么都不会再有了。我看见她安静地沉睡在河里，流苏的长裙很多处被撕破，她的头发散乱地在水中晃荡。脚下的鞋子早被冲走，我看见那畸形的脚，在水里舒展它的姿态，我还未来得及告诉嫣嫣，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难看。
来不及了。我的嫣嫣，就这样永远沉睡在了水里，我想我的小美人鱼，终是要回到她的故土去了。她再也不需要我的爱了。
我的贝壳项链掉了出来。它们散落在水里，随着一起远离，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都该结束了。我没回头看身后哭得厉害的小依。我说，我要杀了他。
团长正在指挥人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我想他是心虚。我红了眼，冲了过去，狠狠地揍他，我说，你对嫣嫣做了什么。
他轻易地便推开了我，他说，不就是一个姑娘，有必要吗？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也不瞧瞧这么多年，是谁养了你们。
我不管，继续冲上去揍他。推开再继续，就这么一直反复地进行着。我的大脑完全没有了理智，只是想着要揍死面前这人面兽心的男人。
男人已是烦了，他抓起我的肩膀，将我举到了半空，准备给我一个教训。这时，我瞧得小依从后面冲来，她手里握着长长的刀，刺入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倒了下去。血汩汩地流下。人群四散，抢东西的抢东西，逃跑的逃跑。我看着小依已是红肿的眼，有一种解脱的情愫。我们杀了人。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我走过去轻轻拥抱她，我说，小依，我们逃吧。
第三十章 永不落幕的演出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紫云，就是拥军的姐姐。现在看来，她的这个故事带有浓厚的古典色彩，虽然我知道这年头来谈论古典，会让人觉得不合时宜，也会让人感到陌生和老套，但这并不影响我怀念古典的爱恋，因为那是我灵魂深处一场永不落幕的演出。
是的，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古典爱情，是我灵魂深处一场永不落幕的演出。
不久前的一天，我很意外地接到了紫云的电话，我想可能是拥军告诉了她我的电话号码。多少年没有联系了，她的声音已变得陌生，但仍然委婉动听。说了许多礼节性的话后，紫云忽然问我，听说你在写成长小说，反映我们那一代人成长的心路历程？
我说是的，这是我多年的心愿，这个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紫云沉默了一下，说，你能把我的故事写出来吗？我笑着说，当然可以，是发生在青石巷里的故事吗？是的，紫云说，我的这段感情发生在高中阶段。然后补充说，其实说感情经历并不准确，因为只是我的暗恋。你听懂了吗？只是暗恋。紫云强调说，至于暗恋的对象是谁，说出来你肯定会吓一跳，就是我的语文老师石老师。
石老师？我稍愣了片刻，忽然就想起来了。读初中的时候，有几次我们跑到隔壁的高中去玩，见到过一个瘦瘦的高高的老师，一幅历经沧桑的样子，从学生们的称呼中，我们知道他就是石老师。
紫云接着说，你一定吃惊了吧？有人说暗恋是世界上最卑微的一种心情，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真正地暗恋过。她只看到了人性中自我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当一个人抛开自我之后去喜欢一个人的那种幸福。从我第一天感觉到石老师充满了我的内心开始，我就很幸福，一直到现在，都是这种感觉。
“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前世的我要回多少次头，才换来今生与他的相识啊！”紫云的话让我深为感动。
我们读初中的时候，学校旁边就是河湾高中，那时候是县属三中，以招收农家子弟为主。两个学校其实只是一墙之隔。我的好几个同学的哥哥或者姐姐就在隔壁，拥军的姐姐就是如此。紫云比拥军大三岁，一个文静内秀的女孩子，常常到我们教室外面找拥军，我们起哄时紫云就脸颊绯红，十分好看。因为都住在青石巷里，加上我经常到拥军家去，所以我对紫云很熟悉。
高二的时候，紫云班上新换了一个语文老师，姓石，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比我们的父亲小不了多少。那天他第一次给紫云们上课，一进门，带着一股隐约的酒气，脸色微红。紫云细细打量他，身材挺拔，面容持重，很有那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特别是那双眼睛，微微地眯着，却透射出一股迷人的光芒，让人似乎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到无数的故事。或许他真的喝醉了，浅浅一笑，说：“我不胜酒力，只喝一小杯脸就红了。”然后又诙谐地说：“是不是面若桃花呀？”话音未落，全班都哄堂大笑起来。这样特别的开场白之后，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随着紫云的讲述，我渐渐将过去的一些碎片拼接起来。记忆中的石老师，常常是一身灰色中山装，虽然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脸上是温和的微笑，可额头的皱纹却掩盖不住一脸的沧桑，那种经受过生活的重压之后的沧桑，但透过那层沧桑看去，其实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英俊的脸庞，还有一抹淡淡的温和的微笑，那是在困难面前不肯低头的一种定力和超然，我现在才领悟出来。
石老师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的课讲的好，常常旁征博引，出口成章，朗诵诗词的时候摇头晃脑，如痴如醉，颇有雅士风度。坦率地讲，对于石老师的这种做派，当时紫云班里一帮男生并不喜欢，曾经在背地里说他是故做姿态。但对女生来说，却又是一番景象了，她们认为这就是才华横溢的表现。在那个年代，女孩子是很容易喜欢上才华横溢的男人的。
后来，从其他老师的嘴里，紫云听说石老师小时候家境十分贫寒，吃了很多苦，而如今也没有孩子，与妻子两人过着清贫的生活。知道这些情况后，紫云的心里充满了同情，产生了一种想为石老师分担忧愁的想法。这种想法发展下去，她发现石老师已悄悄地占据了自己的心。
紫云就这样无可避免地喜欢上了石老师，喜欢上了一个大她20多岁的男人。女学生喜欢自己的老师，这样的事情特别多，书里写过，电影里演过，但大多没有什么好的结局。相比而言，紫云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她始终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好老师，一个好男人，一个好丈夫，当然只是师母的好男人和好丈夫。
这样说来，紫云最终选择去当中学语文老师，还是因为石老师。石老师让紫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迷上了中国的语言文字，那么丰富的一种语言，特别精致和细腻，也特别含蓄和节制，就像石老师的为人一样。
很多女孩子在描述自己的初恋对象时，都会用英俊潇洒一类的形容词，可紫云从来不这么说，她认为那既不符合事实，也是一种肤浅。第一次见到石老师的时候，紫云就觉得石老师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温和、沉静，石老师的眼神很纯净，紫云觉得那是多年来饱读诗书之后沉淀下来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