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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中只有一个兰嫔,她原长的比别的妃嫔俊些,又是皇帝宠爱的,她知道皇上爱上了别人,不觉一股酸气从脚后跟直冲上顶门。她便花了许多银钱,买通了太监。
那晚,皇帝吩咐抬轿的太监,抬到月华宫里去。原来这时蕊香已封了妃子,住在月华宫里。那抬轿的太监得了兰嫔的好处,故意走错路,把皇帝抬到钟粹宫里来。这钟粹宫原是兰嫔住着的,她见皇上临幸,便忙出来迎接。皇帝见了兰嫔,心中明知道走错了,但是这兰嫔也是他心爱的,便也将错就错地住下了。谁知这兰嫔却恃宠而骄,她见了皇帝,不但不肯低声下气,反噘着一张小嘴,唠唠叨叨地抱怨皇上不该丢了她六七天不召幸。道光帝起初并不恼恨,后来听她唠叨不休,心中便有几分气,那兰嫔也不伺候皇上的茶水,只冷冷地在一旁站着。皇上到这时觉得没趣极了,只好低着头去看带严宫来的奏章。从酉时直看到亥时,兰嫔也不服侍皇上睡觉。这时皇上正看着一本两广总督奏报广西匪乱的重要奏折,那兰嫔在一旁守得不耐烦了,便上去把这本奏折抢在手里,皇上正要去夺时,只听得嗤嗤几声响,那本奏折被她扯成几十条纸条儿,丢在地下,把两脚在上面乱踏。到这时,皇上忍不住大怒起来;一言不发,一甩手走出宫去,跨上轿,回到西书房来,依旧把蕊香召幸。一面把一个姓王的值班侍卫传来,给他一柄宝刀,唤一个内监领着到钟粹宫第八号屋子里,把兰嫔的头割下来。那姓王的听了,心中又害怕又诧异,但是皇上的旨意,不能违背,只得捧着宝刀赶到钟粹宫来。那兰嫔正因皇帝去了,在那里悲悲切切地哭,后来听太监传话,皇上有旨意,取兰嫔的脑袋。一句话,把兰嫔吓怔了,更加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钟粹宫里各嫔娥都被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赶到屋子里来看她。那太监一连催逼着她快梳妆起来。旁边的宫女便帮着她梳头洗脸换上吉服,扶着她叩头谢过恩。那兰嫔的眼泪好似泉水一般地直涌着。诸事舒齐了,那王侍卫上来,擎着佩刀,喀嚓一声,向兰嫔的粉颈上斩下去,血淋淋地拿了一个人头,出宫复命去了。从此以后,那蕊香天天受着皇上召幸,谁也不敢在背地里说一句怨恨的话,深怕因此得祸。
嫔妃被杀,却触恼了皇后娘娘。这位皇后原长得十分俊俏,道光帝起初把她升做皇后的时候,夫妻之间十分恩爱,但是皇后仗着自己美貌,她对待皇帝却十分严峻。这皇帝因爱而宠,因宠而惧;他见了皇后十分害怕,因害怕而疏淡。自从即皇帝位以后,和皇后终年不常见面,自己做的事体常常瞒着皇后。
那皇后因皇帝疏远她,常常和那班妃嫔亲近,心中不免有了醋意,只因自己做了皇后,不便因床笫之事和皇帝寻闹。但皇帝在外面一举一动,她在暗地里却打听得明明白白。如今听说因宠爱一个蕊香便杀死一个宫嫔,便亲自出宫来见皇帝,切切实实地劝谏了一番,说:“陛下当以国事为重,不当迷于色欲,误国家大事,尤不当在宫中轻启杀戮,违天地之和气。”几句话说得又正统,又大方。皇帝原是见了皇后害怕的,当下便“是、是”地应着,再三劝着皇后回宫去。但是皇帝心下实在舍不得蕊香,看皇后一转背,他立刻又去把蕊香传来陪伴着,到了夜里,依旧把她召幸了。一连又是三夜,他两人终不肯离开。
后来还是蕊香劝着皇上,说:“陛下如此宠爱贱妾,皇后不免妒恨,陛下为保全贱妾起见,也须到皇后宫中去敷衍一番。”
皇帝听她的话,这天夜里便到皇后宫中去。谁知这一去,惹出祸水来了。
原来皇后打听得皇帝依旧临幸蕊香,心中万分气愤,便打主意要行些威权给皇帝看看,趁势制服皇帝。这夜皇帝到皇后宫中去,皇后正闷着一腔子恶气,两人一言一语,不知怎么竞争吵起来。皇后大怒,不一会,只见两个宫女从床后面揪出一个美貌女子来,望去好似妃嫔模样。可怜她上下都穿着单衣,深身索索地发抖,那一段粉颈子上,鲜红的血一缕一缕地淌下来。她一边哭着,一边爬在地下,连连碰着头。皇后不住地冷笑,说道:“好一个美人儿!好一个狐媚子!你哄着皇帝杀死兰嫔,再下去,你便要杀死我了。”说着,又回过头去对皇帝说道:“陛下不常到俺宫中来,没有夫妻的情分,我也不希罕,只是陛下在外面,也得放尊重点。
怎么不论腥的臭的都拉来和她睡觉?不论狐狸妖精都给她封了妃子?这种妖精做了妃子,俺做皇后的也丢脸。陛下打量在外面做的事情俺不知道吗?陛下和这妖精睡觉,俺都记着遭数儿:在敬事房睡了四夜,可有吗?在遇喜所睡过三夜,可有吗?
在绿荫深处睡过四夜,可有吗?在御书房里又睡过四次,有吗?陛下和这妖精睡觉,也便罢了,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兰嫔?又为什么把别个妃嫔丢在脑后,一个也不召幸了呢?”皇后越说越气,拍着床前的象牙桌儿,连连骂着“昏君”。
第五十七回 敬事房驮妃进御豫王府奸婢杀生
却说皇后怒杀蕊香妃子的事,很快传遍皇宫,个个都听得目蹬口呆。如今做书的趁这个当儿,把清宫里“万历妈妈”的故事说一说。原来这万历妈妈便是明朝的万历太后,据说在明朝万历年间,清太祖带兵打抚宁,被明朝的兵士抓住,关在抚宁牢监里。清兵营里送了十万两银子给明朝的太监,太监替他去求着万历太后;太后对万历皇帝说了,把太祖放回国去。从此清宫里十分感激万历太后。直到清兵入关,便在紫禁城东北角上造着三间小屋,里面供着万历太后的牌位,宫里人都称她万历妈妈。从清世祖传下来,每年三百六十日,每天拿两只猪去祭着万历妈妈。管万历妈妈庙的,是一个老婆婆。这个老婆婆每夜酉正二刻赶着空车儿出城去,到子正三刻,车箱里装着两口活猪,老婆婆自己跨着辕儿,赶着车,到东华门口候着,不点灯的。这猪车进去了,接着便是奏事处官员擎着一盏圆纱灯,跟在车子后面进来;接着又是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的折弁;再后面,便跟着一班上朝的官员到朝房去的。清宫规矩,紫禁城里不许张灯,只许奏事处用灯,讲官用灯,南书房用灯。
此外上朝陛见的各官员都站在东华门外候着,见有一盏灯来,便抢着去跟在后面。紫禁城里行车的,只有这祭万历妈妈的猪车。那老婆婆把车赶进了东华门,沿着宫墙向东北走去,到了庙门口停住,见有人出来帮助她,把猪杀了,洗刮干净,整个放到大锅里煮熟了,祭着万历妈妈。祭过了,割成大块儿,送到各门去给侍卫官吃。那猪肉是白水煮的,不加盐味;另有大钵儿盛着白汁肉汤。侍卫吃时,不许加盐味,也不许用汤匙筷子,只许用解手刀把肉割成片儿,拿到小碗里去吃。起初大家因为淡吃着没有味儿,后来侍卫中有一个聪明的想出法子来,拿原高丽纸切成小方块,浸在好酱油里煮透,又拿到太阳里去晒干。每到值班,各把这纸块拿一叠藏在身边,到吃肉的时候把纸拿出来,泡在肉汤里,蘸着猪肉吃着,它的味儿鲜美无比。
一面吃着,一面把宫中的事体说出来,说到凄惨的地方,大家不觉打起寒噤来。
话说皇帝自从那夜和皇后吵闹过,后来到底还是皇帝自己认了错,皇后才罢休。
从此以后,皇帝怕皇后吃酸,便常常到皇后宫中去住宿;便是有时召幸别的妃嫔,也须有皇后的小印,那妃嫔才肯应召。宫里的规矩,皇帝召幸妃嫔,原要皇后下手谕的;自从乾隆帝废了皇后以后,这个规矩已多年不行了,如今这位道光皇后重新拿出祖制来,道光皇帝便不敢不依。你道祖制是怎么样的?原来是除皇后以外,皇帝倘要召幸妃子,只许在皇帝寝宫里临幸,不许皇帝私下到妃子宫里去的。那管皇帝和后妃房里的事体的,名叫敬事房。那敬事房有总管太监一人,驮妃子太监四人,请印太监两人。总管太监是主管进膳牌、叫起、写册子等事体的,驮妃子太监是专驮妃子的,请印太监是到皇后宫中去领小印的。那膳牌把宫中所有的妃嫔都写在小牙牌上,每一妃嫔有一块牌子,牌子头上漆着绿色油漆,又称作“绿头牌”。总管太监每天把绿头牌平铺在一只大银盘里,如遇妃嫔有月事的,便把牌子侧竖起来。
觑着皇帝用晚膳的时候,总管太监便头顶着银盘上去,跪在皇帝面前。皇帝倘然要到皇后宫中去住宿,只说一句“留下!”总管太监便把这银盘搁置桌上,倒身退出屋子去。皇帝倘然不召幸妃嫔,也不到皇后宫中去,便说一声“拿去!”那总管太监便捧着盘子退出去。
皇帝倘然要召幸某妃,便只须伸手把这妃子的牌子翻过来,牌背向上摆着,那总管太监一面奉着盘子退出去,一面把那牌子拿下来,交给管印太监,到皇后宫中去请樱皇后的管印太监一面奏明皇后,一面在一张纸条儿上打上一颗小印,交给那太监;那太监拿着出来,交给驮妃太监;那驮妃太监见了膳牌和小印,便拿着一件黄缎子的大氅,走到那妃子宫里,把小印纸条儿交给宫女;宫女拿进去给妃子看了,服侍妃子梳洗一番,宫女扶着。太监进去,把大氅向妃子身上一裹,背着直送到皇帝榻前,解去大氅,妃子站着。这时皇帝也由太监服侍着脱去上下衣睡在床上,盖一床短被,露出脸和脚。太监退出房外,妃子便上去,从皇帝的脚下爬进被里去,和皇帝并头睡下。这时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带着一班太监一齐站在房门外。看看过了两个时辰,便在房门外跪倒,拉长了调子,高声喊道:“是时候了!”听屋子里没有声息,接着又唱,唱到第三声,只听得皇帝在床上唤一声:“来!”
那驮妃子太监便走进屋子去。
这时妃子已钻出被来站在床前,太监上去,依旧拿大氅裹住,驮着送回原处。
接着那总管太监进屋子来,跪在床前,问道:“留不留?”皇帝倘然说“留”,那总管太监便回敬事房去,在册子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皇帝幸某妃,留一行字。倘然皇帝说“不留”,那总管太监便到妃子宫中去,在妃子小肚子下面穴道上,用指儿轻轻一按,那水一齐流出来。清宫定这个规矩,原是仿明朝的制度,如今道光皇后要行使自己的威权,又防皇帝荒淫无度,又请出祖制来。道光帝也无可奈何,只得忍受着。 宫中的风流案件才了,接着豫王府里又闹出一桩风流案件来。
那豫亲王裕德兴,原是近支宗室。清宫制度,做王爷的不许有职业。因此这裕德兴吃饱了饭没有事做,终日三街六巷地闲闯。他又天一副好色的胆子,仗着自己有钱有势,看见些乎头整脸些的娘儿们,他总要千方百计地弄到手。京城里有许多私窝儿,都是豫王爷养着,大家取他绰号,称他“花花太岁”。
还有许多良家妇女,吃他照上眼,他便不管你是什么人家,闯进门去强硬奸宿;有许多女人被他生生地糟蹋了,背地里含垢忍辱,有悬梁的,有投井的。那人家怕坏了名声,又怕豫王爷的势力大,只得耐着气,不敢声张出来。后来这豫王爷为了自己家里的一个小丫头,几乎送去了性命,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个丫头名叫寅格,原是豫王福晋娘家陪嫁来的。只因她长得白净娇艳,性情又十分和顺,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和她好。豫王的大儿子名叫振德,和寅格是同年伴岁。他两人格外说得投机,常常在没人的时候说着许多知心话。这位福晋又爱调理女孩儿,把个寅格调理得好似一盆水仙花儿,又清洁又高傲。大公子看在眼里,越觉得可爱;便是寅格心眼儿里,也只有大公子。谁知这丫头越打扮得出色,那豫王在暗地里看了越是动心,豫王福晋知道自己丈夫是个色中饿鬼,便时时看管着他。
这豫王看看无可下手,便也只得耐着守候机会。看看寅格十八岁了,越发出落得雪肤花貌,妩媚动人。寅格也知道王爷不怀好意,每到没人在跟前的时候,王爷总拿风言风语调戏她,有时甚至动手动脚,寅格便铁板着脸儿,一甩手逃出房去。这种事体也不止一次了。
这一天合该有事:正是正月初六,原轮到近支宗室进宫去拜年,豫亲王带领福晋、格格、公子一家人,照倒进宫去。皇上便在宫中赐宴。那皇后和豫王福晋说得上,便留着她在宫中多说几句话儿;豫王爷在外面看看福晋还不出来,他忽然想起家中的寅格,心想: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匆匆退出宫来回到府里,走进内院,把那班姨太太、丫头、仆妇都支开了,悄悄地掩进福晋房里去。他知道寅格总在房里守着。谁知一踏进房门时,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再细看时,见床上罗帐低垂,帐门里露出两只粉底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