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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钢琴奏鸣曲-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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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我打算照真冬的话,全部忘掉就对了。
    应该会忘得很顺利才对——我对自己的记性之差很有自信


,不消几个月,我一定会忘记真冬这个人,也不记得自己弹过


贝斯这件事,回到整天埋首于其他人的音乐打发时间的生活。
    如果我没注意到两天后某人敲窗户的声音就好了……
    


 


15 Layla、铁路、失去的一切


那个时候,我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头罩式耳机放空地听


着。Derek & the Dominos乐团的专辑。那是真冬没有来上学之


后的第三天,星期四的晚上。窗外的风很大,可以听到行道树


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哲朗被出版社叫出去了,所以家里没有其他人。通常这种时候


我可以自由使用客厅的音响设备,但我实在懒得出房间,于是


一直躺在床上聆听着迷你音响那缺乏深度的声音。
喇叭里吉姆戈登沉重的大鼓声埋没了一切,所以我一开始并没


有发现那个声音。直到中后段的钢琴旋律流泻而出,我才终于


发现——窗帘后有人在敲玻璃窗的声音。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千晶来了,因为没有别人会干这种事。三


更半夜的,她想干嘛啊?然而当我一口气拉开窗帘和玻璃窗时


,却因为看到一对蓝色的眼眸而愣住了。
玻璃窗外——站在延伸出去的屋顶上的人居然是真冬。的确是


真冬没错。她那被强风吹起的栗子色长发,正和背在肩上的吉


他琴盒纠缠在一起。
“你……”
我想说些什么,却无法顺利发出声音。
“可以进去吗?”
真冬面无表情地说道,拿下肩上的吉他先递了进来。
“咦……啊,嗯,好。”
我脑海里一片混乱,还是接过吉他放在一旁的墙边。尽管吓了


一大跳,却还记得伸手拉了脱掉鞋子从窗户爬进来的真冬一把


。这时的她,身上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套裙摆飘逸……但


看起来很难活动的水蓝色洋装。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哪段梦境的延续吗?
“……真的吗?”
我看着环视屋内的真冬,忍不住问了出来。
“什么东西?”
“咦,不是啦,就……感觉怪怪的。你应该爬不上来才对啊?


”而且右手还没办法动。
“手腕还可以动啊。”
真冬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还一边转动手腕给我看。别说手腕


了,连手肘的地方都满是擦伤。所以她说没办法动的地方只有


手指,还是可以勉强爬上来就对了?就算真是这样……
真冬发觉了我的视线,于是转过头小声说道:
“我在学校听相原同学说过,她说爬到树上就可以从窗户自由


进出。总觉得……有点羡慕,所以也想试试看。”
就算是这样……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啊?这个单纯且直捣核心的问


题,我却不知为何问不出口。是因为觉得说出来她就会消失了


吗?
结果我说出来的是这句话:
“为什么你知道我家在哪啊?”真冬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才


走到吉他盒旁边,从侧袋里拿出某样东西递给我。
“……约翰蓝侬?”那是一张CD,是我那天在屋顶上听的


《Rock And Roll Music》专辑。真冬以左手灵活地打开了CD盒


,闪着银色光芒的碟片上有一张摺起来的便条纸。打开一看,


上面是一幅几乎看不山是手绘的地图,精确且详细地标明了我


家附近的大小标的物。这是什么啊……
“‘那个人’命令我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真冬说道。那


个人?应该是指她的父亲吧。“所以我到去医院之前都没办法


出门。诊察结束之后我正准备回家,这张CD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出现在我包包里了。”
我似懂非懂地望着真冬的脸,她也跟着歪了歪头。
“不是你吗?不是你跟踪我去医院,然后把这东西……”
“哪有人会干这种蠢……”
话说到一半我就吞了回去。有一个人会干这种蠢事——就是有


一个人会毫不迟疑地使出这种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迂回手段,


大费周章地忙和半天还一脸无所谓……
“是神乐阪学姊干的……”
原来她没来学校是在搞这种事啊……话说回来,她到底想干嘛


啊?她告诉真冬我家在哪里,是想要她做什么吗?
“你是说那个头发很长、眼神很像豹,还老是说些奇怪的话的


学姊?”这是真冬说的。原来如此,原来真冬也不是完全不认


识神乐阪学姊啊?
“嗯……应该是。”
“我常常跟那个学姊……”真冬刚一开口,便发觉我的视线而


吓了一跳,别过脸还猛摇头:“不,没事。”
真冬走回床边坐了下来,搞得我靠近床边也不是,逃出房间也


不是,只好一直站在没地方靠的窗边。真冬在我的房间里——


老实说我还搞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真冬现在


的确在这里。
“那个……嗯……”我慎重地选择措词:“我之前真的不知道


……所以……对不起。”
“不知道什么?”真冬歪着头。
“不是啦,就是……你的右手……这件事。”
“不要向我道歉。看你道歉我会心情不好。”
我的心情也没有多好啊!
“而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真冬说完又别开了脸。
“那不是你的错,那种情况本来就偶尔会发生。我的身体会从


右半边渐渐不能动,有时候连脚都没办法移动,我自己也不知


道为什么。”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从右半边渐渐不能动?
“你为什么……可以说得像是别人的事一样呢?”
“因为……那感觉就不像我自己的事啊。”
真冬低着头,微微地笑了。第一次看到她笑,却是这么寂寞的


表情,不禁让我有些心痛。
“而且就算真的不能动,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困扰。那个人或唱


片公司的人可能会比较困扰就是了。”
“啊!呃……就是……你不是要去美国吗?听说你要去那边做


检查或动手术?”
“嗯。那个人后天开始要在美国巡回演出,所以要搭明天的飞


机出发。”
“那、那你现在跑来这里……”
“嗯,所以我是逃出来的。”
我叹了一大口气。逃出来的?这么说来,这家伙好像本来就是


逃家的惯犯啊?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等到即将被带去美国前夕就逃走


。不过是只右手,治不好也无所谓。我想带着吉他逃到很远、


很远的地方,直到脚也走不动为止……”
真冬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反正一到六月,我就要消失了。’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啊——不是因为要去美国就医,而是因


为她早已下定决心逃离这样的命运。
然后呢?
我硬生生地把这个疑问吞了回去。
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呢?然后要怎么办呢?
我知道真冬一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


回答。想逃离某样事物的时候,人类是不会思考那么多的。只


会拚命地奔跑,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因为……”真冬一直盯着我的手指,这时突然抬起头来:“


因为你之前说过,有什么困扰就老实地说出来。你还记得吗?



我的确说过这番话,那时候真冬还要我把右手切下来给她,不


然就让时光回到她开始弹钢琴之前——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害我现在更想哭了。
真冬明明早就告诉过我了啊!只是我之前没有发现罢了。
“所以……”
真冬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又低下了头。
“我的手现在就是这样……没办法提行李。所以……跟我一起


……”话说到这里,真冬再次闭紧双眼,一个劲儿猛摇头。
“对不起,当我没说。”
真冬突然站起身走过我身旁,再次背起吉他。就在她提着鞋子


准备爬出窗外时,我不假思索地叫住了她:
“等一下!”
真冬转过身来,被她直直盯着的我又说不出话来了。本来想说


的话瞬间在嘴里瓦解,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你


要不要从大门出去?”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吗?”
“出门了。晚一点会回来也说不定。”
“这样啊。可是我第一次爬树,觉得还满好玩的。”
问题是真冬的表情实在看不出她觉得爬树很好玩。不是啦,我


不是那个意思啦!
“……好吧。你没有其他行李吗?还是放在楼下?”真冬一直


盯着我的脸,讶异得不停眨眼。
“……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


院子里的树下放着真冬不是很大的旅行包,提把上挂着那只我


都快忘记什么时候帮她修好了的录音机。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走吗?”
“是你叫我跟你一起的耶!”
“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是我很清楚地明白:不能就这样放真冬一个人走。
我拿起旅行包背在肩上,好轻。
“对了,你的贝斯呢?我在你房间里只看到空的贝斯琴盒。”
阴暗的院子里,真冬突然这么问道。
“丢掉了。”
“……为什么?啊……”
真冬突然叫了起来。
“难、难道是那个时候?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是因为被我


乱摔所以坏掉了……?”
“没有啦,不是那样的。就算没有坏,我大概也会丢掉吧。”


我这样回答她。这番话可不是骗人的,因为我要是有心想修一


定就能修好,况且我也不希望真冬觉得是自己的错。
“……为什么?”真冬的表情又更忧郁了。
为什么吗?我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因为……不喜欢了。”
“你不是喜欢摇滚乐吗?”
这种直接又毫无怜悯之心的问法真是令人头痛。
“一开始是觉得很有趣啦,练习时也觉得很愉快。可是……”
我闭上了嘴巴。可是最后为什么丢掉了呢?我自己也不是很会


解释。
“……啊,如果你是因为……因为我那时候的……那个……”
我摇摇头,打断了真冬的话。
“快走吧,哲朗说不定会回来。”
真冬的脸庞被黑暗的夜晚埋没,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总


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应该非常落寞吧?
我把真冬推出门外,背起旅行包。
“要去哪里?”
“你觉得去哪里比较好?”
我和真冬无奈地交换了如此愚蠢的问题。
接着我们不约而同地跨出脚步,经过住宅区只有几盏街灯的寂


寥街道,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结果我们的逃亡计划立刻就遭受打击,因为最后一班电车已经


开走了。小小的车站孤零零地座落在住宅区的中心,周围营业


到深夜的也只有一家便利商店;电车开走之后就更看不到人烟


了。站在莫名宽广的人行道上,只有在周围一圈街灯照耀下呈


放射状散出的影子陪伴我们。
“怎么办呢?”我束手无策地问道。
“不是要沿着铁轨边走边找尸体吗?”
这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随口乱说的,真冬竟拿来回我。
“真的要走啊?很辛苦耶!”
而且要是你的右脚又像之前那样无法动弹怎么办?
“我听说冻死是最漂亮的死法,真的吗?”
“六月的日本冻不死人好吗?还有啊,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很


奇怪……”
“怎么?”
“为什么吉他跟包包都是我在背啊?”
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我身上了,实在是很重。
“因为你本来就是负责提行李的啊!”
“并不……”等等,这么说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看着当真沿着铁轨走起来的真冬,追了上去。那穿着浅色洋


装的背影,仿佛稍一不注意就会融化在夜色里消失无踪。
越过铁丝网,阴暗的铁轨就在我们右手边。走上平缓的上坡后


,真冬没来由地问起了我妈妈的事。
“因为你爸爸常常在乐评里写到离婚的事啊。”
哲朗这家伙,实在应该稍微认真地思考一下自己身为评论家的


立场才对。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真冬转过头看着我问道。
“当然记得啊。他们离婚时我已经上小学了,而且现在每个月


还会见一次面。”
“她是怎样的人呢?”
“是个超认真的人,认真到我实在不懂她为什么会干出跟哲朗


结婚这种蠢事。而且她对餐桌礼仪非常要求。”
“这样啊……”真冬再次望向眼前的铁轨。
这么说起来,真冬也是父母离异后跟着爸爸住,所以才会问这


个问题吗?
“我妈妈啊……”真冬看着前方继续说道,脚步似乎因为心不


在焉而慢了下来。“在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不在了。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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