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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名我还是想不起来。
而且,我总觉得那是一个我不能触及的场所。当时真冬的确曾经说过,要我将听到的那首歌自脑海里删去。若是这样,那首曲子一定藏着某个重要的关键。对于真冬来说,这是一首通往她心中秘密的歌。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真冬。
“总之……”
千晶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我拉回现实。
千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坐在我的正前方,直瞪着我。
“你很在意虾泽同学吧?”
“嗯……啊?”我暧昧地回答。“没有啊……怎么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部分你可以不用跟我装傻。”
千晶浅浅一笑,轻轻地敲了我的额头一下,接着便站起身来。
“好了,我也要回家了。其实我原本想说要不要帮你练习的,不过还是算了。”
千晶头也不回地走回校舍。我一个人被留在空旷的屋顶,脚下传来真冬弹奏的寂寥旋律。
我身边的女生怎么都是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人啊?我摇了摇头,又把贝斯拿了起来。
突然想起那一天真冬闯到屋顶上来的事,于是我把音调准了之后,才又再开始练习。
第二天早上,真冬来到教室以后,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四角形的浅灰色东西给我。外表包装得很好,这是什么啊?
“这个……”
“咦?什么?”
她把东西推到我手中,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次。
“那件事,是我……不好。买来给你的。”
我完全搞不懂到底是什么事。真冬买东西给我?开什么玩笑啊?
“但是,绝对不要在这里打开。”
尽管脑袋里一片混乱,我还是点点头。不过,和平常一样不听别人说话的同学们又兴致高昂地靠了过来,其中一个男生把包裹从我手中抢了过去。
“什么?公主送你的礼物?喂喂,真的假的?”
“不是CD耶。小直,打开好不好?”
“咦,啊,等等……”
我跟真冬根本来不及阻止,包装纸一下子就被拆开了。里面是一张CD。封面画着一个强尸,手里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斧头,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标题印着“IRON MAIDEN Killers”。
“我不是说不要打开吗!恶心死了,不要给我看。”
真冬背过脸去说着,声音听来好像快哭出来了。
“真冬又说我很恶心,我仅有的生存希望没了。”
“你放心,她不是在说你啦。”“不过这个强尸是不是跟你有点像?”
同学们又在说一些白痴话了,我把CD从他们手中抢了回来。
“那个……你该不会只为了一张封面就买CD给我吧?”
那时我在架子后面发现的封面,托真冬喷了一堆杀虫剂的福,已经进了垃圾捅了。真冬背对着我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地说:“快点收起来啦。”
只是张封面而已,干嘛那么在意?当我想到对这么一张强尸图片就感到恶心的真冬,要去她以往可能从没接近过的唱片行重金属摇滚音乐区,从架子上一堆设计风格极端的专辑堆中拚命地把铁娘子的专辑找出来,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且——
“什么?”
真冬发现我好像有话要说,于是看了我一眼问道。
“呃,没有……没什么。”
“快点说!”
“嗯嗯……你特别买给我,我还这么说是有点过分,不过这是他们的第二张专辑。被你搞烂的是第一张专辑。”因为封面设计风格很相近,会搞错也是无可厚非。真冬一听我这么说,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哇,糟糕。
“砰”地一声,真冬手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去买。”
“不用啦,马上就要上课了。”
“我去买!”
“反正我第二张专辑也伤痕累累了,所以你买这张给我,我也很感谢。”就在我一边安慰着真冬的同时,上课预备铃响了。因为老师也提早到教室来,总算是让她打消了念头。女人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啊!
无标题
10 火鸟、海的彼岸、药袋
那天夜里稍晚,我一个人吃完晚饭以后,就在练习贝斯。就在这时,门口的方向传来好大一阵东西崩落的声音。
“喔喔……能够埋在古今中外伟大的音乐中死去真是莫大的幸福……”
门口——难得一身西装笔挺的哲朗被压在一堆崩塌下来的CD中,脸朝着天花板,恍惚地喃喃自语。
“请你存好足够我生活宽裕的钱再往生吧。”
话说回来,我记得我多少整理过了啊?不管我整理再整理,CD还是会不停地堆高,根本整理不完。我一边抱怨,一边把哲朗的身体挖出来。
“我死了以后,要把史特拉文斯基的《火鸟》放在我的棺材里喔。葬礼上也不要放安魂弥撒曲之类的,就放马太受难曲吧!我就改写耶稣基督的纪录,在两天之内复活给你看。”
“不要啦,你就好好地下地狱吧!不是说过如果有酒会要先打电话给我吗?”
“啊,嗯。好久没和几个音大的同学聚会了……呕……”
古今中外的伟大音乐加上哲朗唯一的一件高级西装,都被充满酸味的液体弄得脏兮兮的。这家伙已经醉得一动也不动了。
“啊——这得送去洗衣店了。”
在厕所里吐得一蹋糊涂后,哲朗白着一张脸回来,看着自己沾了一大片脏污的西装,居然还一脸事不关己地这么说。只有一件要紧事会让哲朗打扮得整整齐齐的,那就是音乐会。明明因为工作的关系而有很多参加音乐会的机会,可是这家伙却只有一件西装。该怎么办啊?总之,我先去弄了一杯热柠檬汁来让他醒醒酒。
“呼呼,活过来了。我真是幸运啊。虽然老婆跑掉了,不过老天却送给我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儿子。”
老妈啊,你为什么不强硬一点,争取我的监护权呢?哲朗用胡乱掰的歌词,开始大声地唱起歌剧《弄臣》中的咏叹调——女人善变。
“我受够女人了。五个同学都是单身汉,其中三个已经离过一次婚啦!”
我把垃圾袋套在他的头上,让他安静下来。考虑一下邻居的心情,别吵到别人啦!
“你也受够女人了吧?那把吉他什么的早就丢掉了吧?”
“我还在弹啦!你少把我当白痴。”我指着放在沙发上的贝斯。
“可是你弹得不是糟透了?”
“不好意思喔。”话说回来,声音还是会传出去吗?以后在家里练习的时候还是不要接扩大机好了。
“搞什么嘛,那女人有这么好吗?啊,是虾泽真冬对吧?你好像跟我提过。她可是个好女孩啊。你知道吗,有个无聊说法只在我们业界里通用……关于女性演奏家的专辑封面照片呢,一般都是拍侧脸嘛,钢琴演奏家特别是这样。如果漂亮一点的就往正面偏一点:如果是真正的大美女,就直接拍正面照。我这工作干了十五年了,自下往上的角度拍照的,除了虾泽真冬以外,我就没见——咦,小直弟弟怎么啦,这么安静?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吵死了。”
我拿起杯子,把水往哲朗的脸上泼。
“你在干什么啦……小直最近好冷淡喔。该不会是讨厌我吧?”
“我说,哲朗……”
“嗯?”
“你讨厌所谓的消费税吗?”
“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说说看嘛?”
“嗯,说到讨厌不讨厌……我是觉得取消比较好,所以也许我讨厌。不过自从跟消费税打交道以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好像也已经忘记那种讨厌的感觉了。”
“嗯,那我对你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可以哭一下吗?”
“去外面哭啦!”
哲朗腋下挟着威士忌的瓶子,还真打算往外走。我怕造成附近邻居的困扰,便把他给拦住了。给我像大人一点,去睡觉啦!
“不过你啊,和虾泽真冬大概是没机会了吧!因为……你知道你是评论家的儿子嘛,她当然也知道。我今天就是从干烧虾仁的日本公演音乐会上回来的,本来也邀他跟我们去喝酒,不过他说要上现场转播的节目,所以当然是拒绝我了。不过酒宴上也有聊到这件事,听说他这个月都会待在日本,但是六月初又要到远方旅行了,大概是要回美国吧。”
“所以说你搞错……咦?”
干烧虾仁——真冬的父亲来日本了?
六月就要回美国。真冬说的六月……就是指这件事吗?
“……那真冬怎么办?你有听到这类的话吗?”
“啊?”
“没事。所以……她也会一起去美国吧?”
到去年的这个时候为止,真冬也是因为巡回演奏的关系,和父亲一起在欧洲和美国各地飞来飞去吧?不过,她应该不会做出只入学就读一个月这种没意义的事吧?
“她不会再回去弹琴了吧?我今天才听到的,好像是那边的评论家把她写得很过分。明明特地选择了一个与干烧虾仁完全没关系的比赛参加,而且也获得了优胜: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受到父亲名声的牵累啊。”
“啊……”
我回想起那个时候,真冬充满敌意的目光。‘评论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困扰,因为他们总是写一些有的没的。’她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她的演奏方式的确比较容易遭到攻击。譬如说活泼度不够啦、太过平和啦、声部的呈现方式非常糟糕啦、音乐像爬虫类一样啦,或是太过耽溺于技巧啦……就连我都能想出不少残酷的批评,真要写的话,大概可以连续写个三十页吧。不过真的写出来也很蠢,并不是什么曲子都要朝气蓬勃地演奏才算好啊。”
“真冬是因为这样,就不再弹钢琴的吗?”
“好像不只是因为这样。因为她是干烧虾仁的女儿,好像连一些无关紧要的隐私都被写出来的样子。你看,她的母亲是匈牙利人,而且现在又离婚。”
“啊……她果然是混血儿啊。”
我突然想起那一天帮她修好录音机的事。匈牙利。
“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还是不要聊这个话题了。连我自己都快变成到处猎取八卦的狗仔了。”
哲朗打开威士忌的瓶子,直接对着嘴巴灌。我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他了。
当我在日本当个悠闲度日的中学生时,真冬就在海的另一边,在充满好奇与敌意的视线环视之下,紧抓着钢琴彷徨度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根本无法想像。
然而——结果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假设她真的放弃钢琴了,又为什么开始弹吉他呢?
第二天早上,当我走进教室时,同学们正在讨论昨天的电视节目。
“是现场转播的节目吗?”
“是啊,听说现在已经来日本了。”
“访谈节目?”
“聊的都是些我不懂的话题,我又不听古典音乐。”
“长得像吗?”
“一点也不。公主大概是像她妈妈吧?”
光听他们对话的片断,我马上就知道是在聊干烧虾仁的事。我瞥了真冬空荡的座位一眼。
“主持人还有问他公主的事耶。”
“那对父女感情不好吧?”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你们这些家伙明知道真冬本人就快要来学校了,还这么大声地聊她的八卦啊?
“小直,你爸爸和干烧虾仁是同学吧?”
“……你怎么会知道?”
“麻纪姊姊说的啊!她说之前干烧虾仁还在教书的时候,你爸爸就常常跑去音大调戏女生。”
麻纪老师……别把故事渲染以后到处散布啦。
“什么,小直果然本来就认识公主。”
“不过我看电视上主持人只要问到女儿的事,干烧虾仁就拚命地岔开话题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咦,这个……”
我把贝斯自肩上卸下,靠着桌子站着,下定决心对大家说:
“不要再多问有关她的事了,好吗?”
大家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只好一边假装在整理课本,一边接着说:
“不要去管她不就好了?她就像一只受伤的野猫,靠近她的话也许还会被抓伤。如果不去碰她,她就会乖乖的啊。那个女孩在美国等地巡回的时候也遇过许多烦人的事,所以——”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大家的视线游栘到奇怪的方向。因为一股来自肩胛骨的刺人感受,我转过头一看——真冬就站在教室门口。或许是遗传自匈牙利籍的母亲吧?她白皙的肌肤下渗着些微的朱红。一双大眼直瞪着我,看起来与其说是忿怒,倒不如说是惊讶。
“……啊,那个,我不是……”
我当时是不是想编一些藉口搪塞,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你还真会到处散布啊。”
她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