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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内进殿面君,成败未知。但若此前有当朝亲王重臣来访,则必会是不虚此行。”
泰亲王哼道:“本王找你不过是一时之兴,莫非国师竟能提前预知么?”
宫涤尘洞悉般释然一笑:“即便千岁不来,岂知朝中其余文臣武将也不会来?譬如太子殿下与明大将军或许都想见见我这远来之客。”他此语一出,泰亲王立知宫涤尘虽然来自偏远吐蕃,却对朝内几大势力了如指掌。
宫涤尘不待泰亲王答话,又续道:“不过国师亦说起:若是太子先要见我,可称病婉拒之;若是明将军先要见我,可推托虚应之;唯有千岁见我,方可诚心一见。”
泰亲王动容:“这是什么缘故?”
宫涤尘摇头,言语间却似是大有深意:“国师并没有解说其中原委。我虽有百般猜想,却也知道并不应该说出。”
泰亲王愣了半晌,大笑道:“不过蒙泊大国师千算万算,怕也算不出本王会给他带来什么礼物!”
此刻,飞琼大桥边四盏红灯中的第三盏蓦然一亮,就似是腾起了一团红雾,在夜色中尤为醒目。泰亲王精神一振,将望远镜放于眼前,一面以指示意。宫涤尘早有感应,目光若电般射向峰下京城中。
但见从连接飞琼大桥长达二十余丈的御道上缓缓行来一队车辇。那车辇辕长一丈五寸,座高三尺四寸,辇外饰银螭绣带,金青缦帐,以黄木棉布包束,上施兽吻,红髹柱竿高达丈许,竿首设彩装蹲狮与绣着麒麟的顶棚。以四马牵行,八卫跟随。
宫涤尘心中一震,他虽来自于吐蕃番外,但自幼熟读中原诗书,颇知礼仪。只看此车辇的派头,便可大致推测出里面乘坐的,必是朝中重臣。
车辇行至桥头积云亭处停下。八名随从垂手肃立,从车辇中走下一人,头戴七梁金冠,身着丹矾大红遮膝衫服,腰束玉带,白绢袜,皂皮云头履鞋。由于宫涤尘居高临下,被那人的金冠挡住视线,看不清此人相貌。但见那人虽仅仅踏出几步,龙行虎步之姿却隐然带起风起云涌之势,足以令人心生畏惧。他于亭边负手站立良久,似在凭吊昔日阵亡的将士,又似在默然沉思,蓦然抬眼,遥遥往凝秀峰顶上望来。
虽然明知山顶上的树木必会遮住那人的目光,但宫涤尘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闪往旁边树后、躲避他视线的感觉。同时他明显发觉到泰亲王与高德言的身形亦是一震,以眼角余光扫去,但见两人皆是一脸紧张,眨也不眨一眼地望着飞琼桥上的那人。泰亲王执着望远镜的右手甚至在微微颤动,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到了此刻,他已对车辇中那人的身份确定无疑了!
宫涤尘心底蓦然泛起五分畏怖、三分敬重、两分犹疑,有心用言语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想不到千岁叫我来此,竟是要看看天下第一高手的风采!”
只看桥边那位重臣的威严雄姿、激昂风范,普天之下舍明将军其谁!
“宫先生身为吐蕃使者,迟早可以见到明将军。”听到宫涤尘言语中对明将军不无敬重之意,泰亲王故作镇静的语音中似有一分苦涩之意,“如果本王仅仅奉上如此大礼,又凭什么能让宫先生动心?又有何资格请宫先生转告令师?嘿嘿,天下第一高手!难道在宫先生心目中,明将军的武功还在蒙泊大国师之上么?”
宫涤尘微笑:“左右不过是一些虚名,岂会放在国师心里。”他猜测着泰亲王的语中含意,深吸一口气,将天缘法眼运至十成,往飞琼大桥周围细细看去,越看越是心惊,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泰亲王的炯炯目光一直盯在宫涤尘脸上,见他凝目良久,起初脸上露出些诧异之色,却又按住心潮,仍是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心头亦暗生警惕:这个年轻人如此沉得住气,决不简单!
高德言干笑一声:“宫先生身为蒙泊国师的大弟子,必是目光如炬,不知能看出什么蹊跷?”
宫涤尘冷笑道:“此份大礼确是不同凡响,而高大人仅仅用了十万两银子就能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探听出来,神捕之名果不虚传。”高德言听宫涤尘的语气,怎不明白他话中的嘲讽,只是不知应该如何接口,讪笑一声。
宫涤尘手指飞琼大桥,缓缓道:“那桥亭边树顶上精光微动,桥洞底草木轻摇,行船凝立不前,水下波光敛涌,皆有杀手暗伏……”他忽长叹一声,“涤尘有一事相求,还请千岁答应。”
泰亲王以目相询。宫涤尘淡然道:“千岁可知涤尘跟随国师十余年,领悟最多的是什么?”泰亲王与高德言互望一眼,都不明白宫涤尘为何会在这紧要关头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泰亲王沉吟道:“本王虽不通武学,但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皆提起过蒙泊大国师的‘虚空大法’,却不知宫先生所说的,是否与此有关?”
高德言接口道:“听说吐蕃教法源于天竺佛理,武功亦以瑜伽功为形,般若龙象功为基。久闻‘虚空大法’盛名,却是无缘一见,还请宫先生指教一二。”
宫涤尘不置可否,续道:“吐蕃教义分为黄、红、白三支,三支教派各辖教众,视己教为正途,各立活佛,亦因此不时会引起吐蕃民众的争斗,以致难有一统。直至蒙泊大师横空出世,识四谛、修五蕴、通十二因果而解大烦恼,以精湛佛理与白红两教七名佛学大师舌辩九日而胜,方助吐蕃王一统全境,被拜为大国师。而蒙泊国师向以佛理自誉,无厚武学末技,虽自创‘虚空大法’,却谓之不过虚中凝空,应以识因辨果为重,养气健体为轻,与人争强更是末流。”他目视泰亲王,面相端严,“诸业本不生,以无定性故;诸业亦不灭,以其不生故!”
泰亲王听得一头雾水,喃喃道:“宫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宫涤尘缓缓道:“若是涤尘现在告别,千岁会否同意?”
泰亲王面色一沉,高德言惊讶道:“宫先生何出此言?”
宫涤尘双手先结法印,再作拈花状,微笑道:“修习‘虚空大法’之人,首先便要了悟因果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而所谓识因辨果,即是我看到了明将军的出现,便知道千岁送的大礼是什么了!”他眼中蓦然精光暴涨,一字一句道,“千岁请恕涤尘不识抬举,此份大礼实在太重,我吐蕃国不敢受之。”
泰亲王何曾受过这等调侃,这一怒非同小可,直欲发作。但眼角看到飞琼桥下明将军沉稳如山的身影,终于强压下一口恶气,低声道:“宫先生如此不给本王面子,不怕走不下这凝秀峰么?”
宫涤尘面上仍是一派微笑,朗朗念道:“无生恋、无死畏、无佛求、无魔怖。”他面对气得须发皆张的泰亲王,仍是气定神闲,“千岁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不会将小小吐蕃使者放在眼底,何况涤尘就算有把握逃出重围,却也不忍见两国子民毁于战火,自甘俯首就戮。”
泰亲王呆了一呆,蓦然抚掌大笑起来:“宫先生为吐蕃国一片忠心,实令本王钦佩。不过听宫先生之言,莫非怀疑是本王派人设伏,刺杀明将军么?”
高德言连忙道:“宫先生不要误会,此事绝对与千岁无关。何况宫先生身处峰顶犹可看得如此清楚,当局者又岂能不知?”
宫涤尘微微一震,稍加思索后,脸上现出一丝尴尬:“涤尘鲁莽,让千岁见笑了。”
泰亲王释然一笑:“宫先生无须自责,若是本王处于你的立场,只怕亦会误会。”他知道宫涤尘刚刚看出飞琼大桥边的暗伏,本以为泰亲王欲杀明将军,这才明哲保身,不愿牵涉其中。而如今宫涤尘从震惊中恢复,立知自己判断有误:纵然泰亲王真想杀了明将军,也必会暗中从事,又怎会让他这个吐蕃使者参与其中。不过看起来宫涤尘城府颇深,连泰亲王也无法判断出这个年轻人到底是真的沉不住气、抑或仅是故作姿态。
高德言打个圆场:“其实圣上早对将军府势震朝野有所不满,几次欲下令削减明将军兵权,却都被千岁所劝阻,此事被朝中大臣知晓后,方明白千岁与明将军失和之事实为谬传。何况擅杀朝廷命官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千岁又岂会明知故犯,派人伏击明将军?”
泰亲王沉声道:“不瞒宫先生,本王虽与明宗越同为朝臣,却私交甚恶。不过本王深知其手握兵权,一旦有何意外必会引起京师大乱,所以才顾全大局,力劝圣上缓削兵权之议。”
高德言躬身道:“千岁忧国忧民之心,实在令人赞叹。”
宫涤尘听他两人一唱一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纵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面上却装出恍然大悟之状。
※※※
那飞琼大桥长十余丈,阔二丈五尺,可容四辇并行,乃是由皇城而出御道的必经之地。白日仁朝时桥两边皆有重重守卫,晚间便只在积云亭与叠翠亭中各设两名十卒二此刻明将军一人补立于桥头积云亭上,八名侍卫皆落在其身后,桥两端的四名守卫更是远远观望,不敢上前打扰。
高德言遥望飞琼桥上默然伫立的明将军,终于有些沉不住气:“明将军定然已发现了刺客,只是为何迟迟不动,莫非在等援兵?”
泰亲王冷笑一声:“若连此局都不敢闯,他又有何资格妄称天下第一高手?”
宫涤尘截口道:“据我所想,明将军所犹豫的,无非是否应该生擒刺客罢了。”他微微一笑,“只看此次伏杀布局能精确掌握到明将军的行踪,想必主使者定是谋定而后动,纵然刺客被擒,亦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泰亲王听出宫涤尘话内暗含深意,有心再试探一下这年轻人:“不过本王虽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却没有及时通知明将军,宫先生可知其中缘故?
宫涤尘沉吟道:“如此明目张胆的杀局怎可能伤得了天下第一高手?何况普天之下习武之人谁不想看着明将军的出手,若是千岁派人通知了明将军,涤尘口中不说,心中必是要怪千岁多事了。”
要知明将军这些年来被武林中尊为天下第一高手,更贵为朝中大将军,已有许久未曾真正显露过武功。纵然偶有不服声望的挑战者,却连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这一关也过不了。
泰亲王大笑:“宫先生果然是聪明人。看来本王这份大礼没有送错,这几十万两银子嘛……”他压低声线,字字重若千斤,“买的是让国师弟子亲眼看看,天下第一高手是如何杀人的!”
宫涤尘刹那间便了然泰亲王的用意,他眼角边的皱纹仿似更深了,缓缓道:“涤尘明白千岁的意思,必如实将战况禀告国师。”泰亲王虽然将事情推得干十净净,但明眼人一望即知行刺明将军的杀手必是他暗中请来的,所谓打探消息花费的十万两银子多半是用于买凶的款项,他设一下这个局可谓用心良苦,如能一举除去明将军最好,就算暗杀失手,他亦可置身事外,反而给明将军引来蒙泊国师这个大敌。
高德言道:“千岁乍得这消息后立刻命人相请,可谓是极看重宫先生与蒙泊大国师了。”
宫涤尘淡然点点头,又轻声道:“不过如此大礼,似乎不应该只送给国师一人。”
泰亲王手捋长须,傲然道:“普天之下,有资格收此礼物的,又有几人?”
宫涤尘神色凝重:“却不知凌霄公子何其狂与兼葭掌门骆清幽够不够资格?”
泰亲王嗤笑道:“宫先生何出此言?凌霄公子骄狂过甚,骆掌门女流之辈,如何能与蒙泊大国师相提并论?”
宫涤尘摇摇头:“何其狂骄狂于外,却有真才实学;骆清幽敛蓄于内,更令人不敢轻视。”他一转话头,“不过千岁自然知道我所指的人是谁,何必在此装糊涂?”
一旁不语的高德言心中暗惊,这宫涤尘年纪虽轻,心思却极为敏锐,将此局面下的几处关键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见泰亲王脸现尴尬,连忙接上宫涤尘的话题:“不知宫先生心目中还有谁有此资格?”
宫涤尘缓缓吐出三个字:“暗—器—王!”
泰亲王哈哈大笑:“与宫先生说话真是痛快,一点儿也不用拐弯抹角。既然如此,本王亦不妨明白告诉宫先生:暗器王林青这些年虽然声名大噪,但在本王心目中,他的武功境界却还是比不上号称西域第一高手的蒙泊大国师。不知如此解释,可否让宫先生满意?
宫涤尘淡淡一笑,避开泰亲王的目光,眼望山下,喃喃道:“满意与否,只怕与武功高低无关吧?”
泰亲王轻咳一声:“暗器王杀气太重,难以服众,在名望上比精擅佛法的蒙泊国师自然逊了不止一筹。就算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本王自然也会取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