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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仿佛才从多年以前的一个梦幻中醒来一般,赵苏猛然惊回,恢复了原状。方才那种即将崩溃的眼神不见了,剔透的眼珠儿依旧是雾散后的清冷。
“重德,你回来了?”
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赵苏微微一笑,苍白的唇角轻轻抿开。
不知为何,耶律大石心头仍是无法自拔地一哽。
我宁愿你哭你闹,不要这样压抑自己!苏儿──他又说不出来,只得点了点头:“恩,我们进去吧。”
宣和四年夏初,燕京城里。
翰林供奉府。
耶律大石骑马从大林牙院回府,委实忧心忡忡。眼下北宋联金攻辽,虽然北宋军队处于“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状态,一向不堪一击,可是以剽悍着称的金兵却万万不能小觑。更何况自三年前被金兵攻破上京以来,东北一带早已成为金国的势力范围。如今他们又以破竹之势,急攻辽国中京和西京。而驻守中京和西京的将领耶律余睹和都统耶律马哥自从天辅元年在浑河大败给金将完颜希尹和银术可后,从此见到金将,虽然不至于望风而逃,却多少有点士气不足。耶律大石以前就反对让他二人驻守京城,然天祚帝生性懦弱,不忍开罪皇叔耶律余睹,不肯驳回耶律余睹自请守卫京城之辞,谁知祸及今日?
恐怕京城难保。
而自己身为驻边重臣,亦不可能扔下这里不管。
想起此时身在中京的母亲燕王妃,耶律大石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耶律大石的父亲燕王耶律淳在天辅二年于西夏与辽的边境夹山战死。从此以后,原本以美着称的燕王妃顿时仿佛衰老了二十岁。
母亲一直深爱着自己的父亲。从小耶律大石就知道这点。
所以,可以想象父亲的卒死,给母亲是怎样的打击。
父亲战死后,母亲大病一场,原本鸦髻如漆的她,短短一月,却几乎两鬓成霜!
然而耶律大石却无能如何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缠绵病榻的母亲,昏迷中会翻来覆去地说什么:“那个狐狸精……香气……我要杀了你 ……”
狐狸精?香气?杀?
据耶律大石所知,父亲并没有别的女人。燕王耶律淳一向不耽女色,为人更是端方严谨,除了酷爱南人诗词以外,他几乎没有别的嗜好。
一说到诗此,耶律大石又想起了父亲燕王最爱吟诵的那首《春梦》。
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念了起来:
“洞房昨夜春风起,
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
行尽江南数千里。“
父亲每次吟起这首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那么地温柔而又怅惘,每每让年少的大石,产生一种他就要于此消失的错觉──啊!难道,那个让一向冷硬的父亲流露出如许温柔怅惘表情的人,就是母亲口里所咒骂的“狐狸精”?
耶律大石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可是,“香气”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就到了府门前。
消停来到院落前,看见那株紫荆,早已花谢如斯。绿叶阑珊之中,唏嘘挑着一簇残红。
陡地,耶律大石又想起那天苏儿以恐怖的神情瞪着这株紫荆的样子。
为什么他会这样呢?
唉,周围的事情好象都隔着一层云雾,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的感觉委实有点不好受。
耶律大石苦笑着,忽见宠花迎了出来。
“林牙,王妃到了。”
“啊?”耶律大石大喜,抢身入内,一眼看见正坐在厅内的母亲燕王妃。耶律大石从小和母亲感情融洽,他又一向事母甚孝,本担心母亲陷于不测,此时突见母亲不仅平安无事,还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可谓喜从天降,不由倒身一拜,满面欢欣,大声道:“孩儿见过母妃!母妃,您平安无事就好──”
说到这里,喉头一塞,眼泪几乎盈眶。
燕王妃与耶律大石分别已久,此时一旦见面,自然也是百感交集。她见这个一向稳重的长子,这么大了,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副大孩子的模样,不由又是欣慰,又是疼爱,鼻子一酸,也差点流下泪来,忙说:“孩儿快起,快快起来!”
耶律大石遵命起身,仍按捺不住心中欢喜,仔细地打量着母妃。见燕王妃比几年分别前更显老了,脸上已经有了老人斑,以前明亮的眼神,也显得有点浑浊了,不由有点难过,恨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孝敬于母妃膝下,时时刻刻逗她老人家开心。
这时听燕王妃笑道:“好了,你娘好着呢!夷列也来了。你哥儿俩好久不见,先叙谈叙谈吧!夷列这孩子,从小就爱黏着你,打你走了这几年,他哪一天不念叨你两句的?”
一面叫:“夷列,还不出来见你大哥!这孩子!在里面磨蹭什么呢?──可也怪,没见面时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过来,一到了这里他倒学小媳妇,害羞起来了!──夷列──”
“来了!”
帘子一掀,从隔室跑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长得俏丽可爱,要不看装束,准把他当成一个女孩子!
夷列一见到大石,早已满面放光,大叫一声:“大哥”,就扑了上来!
耶律大石也很挂念这个聪明可爱的弟弟,满面笑容地迎上去,将他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儿,笑着说:“啊,夷列比过去重多了!”
夷列嘟起了小嘴:“哼!我长大了嘛!”他攀着耶律大石的肩膀,急切地正要说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扭过头去:“母妃!我刚才不是害羞,我刚才本来是打算到里面去找大哥的,结果大哥没有找到,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是什么啊?”
耶律大石看他一脸得意,很是好笑。燕王妃也满脸笑容地看着小儿子,静着听他有什么发现。
夷列笑道:“我发现了一个身上会发出香气的人耶!他──”
话没说完,燕王妃和耶律大石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燕王妃陡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那个女人在那里?!”
夷列被母亲可怖的神情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耶律大石知道他说的人应是苏儿,然而不料母亲对“香气”这个词反应这么大,心里不由有点忐忑,只得上前道:“母妃,这个身上有香气的人,并非女人,只是孩儿拣回来的一个孩子。”
“哦?”
燕王妃神态似平和了一点,但仍然表情不善地道:“叫他出来,让我看看。”
耶律大石只得叫宠花去请赵苏出来。
他心里不安,既不明白母亲对于“香气”的严重心结始于何时,又是为了何事,也不知道母亲看到赵苏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此时百计无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通往隔室的毡帘。
燕王妃一语不发,也淡淡地望着毡帘。
夷列望望燕王妃,望望耶律大石,也把目光投向那道静止的毡帘。
片刻。
首先到来的是极其清浅的香气,恍恍惚惚地好象梦里的声音。
闻到这熟悉的香气,燕王妃枯槁的脸上,轻轻抽动了一下。
帘子掀开了,一个清瘦少年出现在三个人的面前。
好熟悉的感觉。
平常的容颜,跟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完全不同。然而就是无端的要让燕王妃想起那一个身怀同样异香的女人。
少年乍进房里,看见一旁的耶律大石,眼里漾起一抹欢喜。然而看见神色不善的燕王妃,又犹豫地停下了想要招呼的动作。
燕王妃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冷冷问道:“你娘是谁?”
赵苏一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突然又白了一层。他转眼看了看一旁的耶律大石,清澈的眼里掠过一抹闪烁的痛楚。
“你娘是谁?!”
燕王妃提高了声音。
“娘──”
耶律大石看着苏儿瞬间流露的脆弱,再看着母亲的蛮横,既担心又难看,想劝阻母亲。
却听苏儿缓缓道:“──我,我娘已经死了。”
燕王妃怒道:“我不管她死没死,我只叫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苏儿看着燕王妃,目光冷冽:“我不想告诉一个不尊重死者的人。”
燕王妃一愕,随即脸色一沈。她不屑地扫视着眼前苍白孤傲的少年,突地冷笑一声:“很好!”扭头厉声叫:
“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
府中总管急忙奔了进来。
燕王妃指着赵苏,恨声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南蛮子给我轰出去!”
“是──”
“且慢──!”
耶律大石大急,急忙止住总管,回身向母亲单腿一跪,道:“母妃!请看孩儿面上,放这孩子一条生路!他无依无靠,是孩儿从死人堆里把他捡来的!母妃!您一向礼佛敬善,今日何必为难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懂事的孩子?“
燕王妃冷哼一声,道:“他是不懂事的孩子吗?”一面憎恶地看着眼前的汉族少年,见他虽然容貌平常,却越看越觉得眉目之间,自有一种教人转移不开视线的东西。此时窗外风过,一阵幽香再次拂送到她肺腑之中──
是了!
就是这样的香气!
虽然浅淡了好些,燕王妃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气!
她脸色铁青,冷笑道:“你娘是不是叫林倾国?”
只见赵苏身形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看来燕王妃是说中了!
耶律大石大奇,看着赵苏,他从没听赵苏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不知林倾国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林倾国和母亲有什么渊源,只觉心下一片惘然。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那一夜,那个充满眼泪和香气的夜晚,只觉心里轻轻甜开,却又无缘无故地一紧。
燕王妃看着沈默无言的赵苏,只是冷笑不语。
耶律大石摸不着头脑,只得望向母亲,道:“母妃,到底怎么回事?”
燕王妃瞧着赵苏,眼神里充满憎恨,冷冷道:“傻孩子,你还不明白?他娘名叫林倾国,就是宋朝死皇帝赵顼的妃子!也是那个三番五次不知廉耻勾引你父亲的狐狸精!”
“这──”
难道?
耶律大石心下震惊得几成茫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个看来完全无欲无求的人儿,难道会是──
只听燕王妃冷笑道:“幸会啊,三皇子。”
耶律大石瞠目结舌。
他万不料这个与自己相处数旬有余的平凡少年竟会是宋国的三皇子!
虽然知道赵是宋国的国姓。可是这个无欲无求的人儿,怎么看都不象是天潢贵胄的皇家子弟呀!
贵为宋国的三皇子,为什么会流落到北方?为什么会被强征入伍?为什么──总是会有如此浓重的心结,如此悲哀的表情?
他凝视着赵苏苍白而凄哀的容颜,心里想着──那柔弱而坚强的心里到底蕴藏了些什么遭遇?
而赵苏的母亲,林倾国──光听这名字,似乎就能感觉出背后酝酿的那段哀情事──她又与自己的父母有过一段什么样的纠缠呢?
却听燕王妃忽然道:“三皇子,听说你们汉人礼数繁多,讲究三纲五常。不知父子如何定位?”
赵苏看着她,神色宁静,还是道:“父为子纲。”
燕王妃神色灼灼,道:“很好!父仇子报,父债子还,可有此说?”
赵苏说:“有。”
燕王妃狞笑道:“非常好!那么,重德!”
“母妃有何吩咐?”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过了耶律重德的预料,他只能手足无措地转向燕王妃。
只听燕王妃一字字道:“你拿剑过去,给我砍了他的头下来!──他爹赵顼,就是杀死你父王的凶手!是他爹把剑刺进了你父王的胸膛!”她回头看着呆若木鸡的耶律大石,冷冷道:“你还不明白?他是杀死你爹的仇人的儿子!”
“母妃──”
耶律大石几乎说不出话来,恳求地看着燕王妃,燕王妃却毫不留情,冷笑道:“你喜欢上他了?别傻了,我的孩子!他和他那个狐狸精的娘一样都是些水性扬花,人尽可夫的贱种!你是堂堂大辽国的王储,不要面慈心软,听娘的话,去杀了他!快去!!”
她眼锋凌厉,只刺得耶律大石心里一阵阵哆嗦。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赵苏。
他站在那里,还是温柔而沈默,甚至不企图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悲哀和凄苦。
那最初的从血腥中隔离出来的香气啊……
那青荫的睫毛下悬出的一滴泪珠啊……
那个充满了眼泪和香气的夜晚啊……
那一抹孤寂得热闹不起来的灵魂啊……
造化为什么竟会如此弄人?
燕王妃在儿子身后,清清楚楚地看见耶律大石望向赵苏时,那样迷乱而伤心的眼神。
她心里一紧,仿佛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两年前,自己的丈夫──燕王耶律淳望向另一个人的眼神。
那样沈醉的眼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孽火,把她最后的一丝爱恋和希望都烧得一干二净!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夺走她丈夫的人,她决不能原谅!决不!
她更不能容忍那个人的儿子还要夺走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呼吸仿佛被火烧一般快要使她窒息!燕王妃锐声嘶喊起来:“重德!我叫你把他给我杀了!!快点!”
“母妃──”
事母至孝的耶律大石,怎能抗拒年老母亲的憎恨?
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原本清秀的容颜已被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