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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池在刘府等到刘敏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刘敏拍了拍这个心急如焚的年轻人的肩膀:“魏大人,这事情你帮不了忙,你回去吧。”
“刘大人!”魏池跪下来:“那位考生的妹妹已经守了望门寡,现在她哥哥要是也被杀了头,他们一家还有什么指望?她夫君是守封义的义士之一,若他泉下有知,我等……我等情何以堪……”
刘敏看到魏池磕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你既然舍得拿出这封信,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我帮你做这件事么?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
“下官不确定,毕竟大人与下官素未谋面,不帮这个忙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是下官挚友遗孀的事情,下官纵是知道不得已也当为之。指望在刘大人同情杜将军为国鞠躬尽瘁,同情谭家苦命多难!”
“魏大人,您到底太年轻了,纵是我能引荐你给林大人,你确定林大人会帮你么?”
“……”
“起来吧……”刘敏揉了揉额角:“魏大人来求我只是因为我是吏部侍郎么?大人该不会以为吏部的人真的是任何事情都能做成吧?”
“刘大人……是下官仅算得上认识的人,由耿将军了解的刘大人的为人是救人危难的……所以才贸然来访,请大人恕罪。”
“我不会引荐林孝给你的。”刘敏思考了很久。
“大人!”
刘敏突然笑了一下:“……是了,你确实和茗严很像。”
“……大人”
“你先起来,”刘敏给魏池指了位置:“坐,这官场上的人并非都像你想的那样,你去求,求得真挚些就会帮忙。林孝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这次决不会帮你,不要说帮你,也许正等着你去找他呢。你想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国子监的人没给你说?为何就算你回了京城都是求你的人来告诉你的?国子监的那两位司业比我年龄都大了,他们会容得下你压在他们的头上么?以往他们喜欢分人权势,大考都是要专门派国子监的人过来监场的,这事情不用我说,几年前你考试的时候你也都知道。也亏你来了才算又正了风气,将国子监的人分派到外场去。这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算是你们的运气,但你也不要忘了,若没有这样的事情,那两个老头忙活了好几年才夺过来的权势可被你这一朝就大方的让出去了,你说他们恨不恨你?回过头来又说,这件事情礼部肯定脱不了干系,题是他们出的,场是他们监的,翰林院也顶多就陪个协从不力罢了。他们正找不到人来分罪,你这么去不是正好给利用么?你认为这样的情势下,你的司业会助你?林孝会帮你?”
“……”魏池低了头:“杜莨是下官的救命恩人,这条命是他给的,成不成我都还给他。”
“这件事皇上都知道了,过了考试的这两天就会转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以我从官的经验来看,这次别说是那几个考生,就算是礼部的那些高官都有可能保不住,魏大人,你这样去求自身难保的林孝又能保住谁呢?你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么?”
太阳收拢了最后一丝光线,天暗了。
魏池走出刘府的时候,想起刘敏最后问他的那句话——你觉得那位你要救的潭公子真的是被冤枉的么?
真的是被冤枉的么?
魏池这样问自己。
何谓可为,何谓不可为?
这是什么本意?
魏池昏昏沉沉的回到自己府上,珠儿先迎了出来:“老爷,潭夫人和汤将军都还在呢,老爷吃饭了么?”
“他们吃了么?”
“都还没有吃。”
“一起吃吧。”
魏池还没走到厅堂,汤合已经跑了出来:“怎么样?哎……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都受不住了,现在我那娘子过来先陪着她呢。”
一桌四个人,珠儿将菜热了布上来。
潭氏也不吃饭,看着魏池,欲言又止,汤夫人看场面尴尬,赶紧端了一碗饭:“潭夫人,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魏大人也是从中午起就没吃饭了,大家先吃些东西才有力气。”
“是是是!”汤合也端起一碗饭塞到魏池手里:“吃!吃!”
魏池艰难的咽下一口饭:“我去见了刘敏刘大人,这事情……我会接着往后去问的。”
“这个是吏部侍郎!”汤合给潭氏说:“吏部的二把手,皇上面前都有分量的人!”
“潭公子是有福气的人,这种小灾小难会过去的!吃饭……啊!”汤夫人也帮腔。
魏池看到那已经面容憔悴的女子艰难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然后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那只翠绿的镯子闪着幽暗的光,让魏池一时无言。
自己见她的第一面,她在杜家的灵堂上,据自己所知,这位潭氏之前并不认识杜莨,所以杜莨才会让自己代他来退亲,但她执意不允,魏池知道,这是她为了家族而做出的牺牲。而今天,她身上的孝布还未来得及卸下,就又有了这样的事情降落到她身上。
潭公子真的是被冤枉的么?
魏池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问出口。
怨……怨恨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怨恨杜莨。
是你们,让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背负了这样沉重的负担,我要怎么帮她……
第二天,魏池还是去了林孝的府上,林孝果然不在,不过显然是做过吩咐的,魏池落座不久他就‘恰巧’回来了。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林孝笑容可掬:“叨扰了魏大人的休假。”
“哪里,是下官多有失职。”魏池赶紧见礼。
落座之后,魏池疑惑道:“林大人见过翰林院的人了么?”
“哦!”林孝笑道:“这事情已经交由刑部了,之后自然会有个定论的。”
“已经交由刑部了?”魏池却是不慌的样子:“昨天还听说林大人找了国子监司业谈这个事情呢。”
林孝哑然失笑。
“林大人,”魏池严肃的说:“礼部的侍郎现在都在家待罪,国子监也不会留情面,这次的事情定要彻查。”
林孝心中暗自奇怪,不知这一说是为何,也不知他绝口不提求情的事情是为何。
等魏池走了,又到了下午才有人给他说昨天魏池一回京就去见了刘敏,奇怪的是刘敏竟然见了他,还把他留了很晚。知道了这件事情,林孝大惊,琢磨着刘敏这些年的为人,不知他要和魏池搞些什么。
林孝吃惊的时候,魏池正在国子监和两位司业喝茶,魏池并未说公事,只是寒暄。两位司业不明就里,等魏池回去了才各自知道魏池已经见过林孝。
难不成林孝并未向承诺的那样,已经私下把好处卖给了魏池?
想到林孝的为人,两位司业不由得那样想。
魏池回府时益清专门等在门口:“魏大人……汤将军和他夫人暂且回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潭夫人还在……这……似乎不大好吧。”
“……”魏池回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
魏池侧身走过:“珠儿呢?”
珠儿赶紧过来跪下:“老爷!”
“我让你陪着谭夫人,你在外厅做什么?”
“……老爷,我……我。”
“不要被我再发现有第二次!”魏池冷冷的走进了门。
进了屋,魏池顾不得换官服,自己倾了一碗水,喝了,想着花园里的谭夫人,不知自己要怎样和她回话。最终魏池还是鼓起勇气往后院走去。
“谭夫人,”魏池:“谭夫人,谭夫人?”
“啊?”谭氏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从桥边退了回来:“魏大人回来了……”
“谭夫人请坐,”魏池觉得她神态异常,赶紧把她引进凉亭:“今天连考试都还未考完,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太急……谭夫人要信我,我肯定是要尽力的。”
“辛苦……魏大人了。”
“……谭夫人也是南边的人吧?”魏池觉得必须要聊点其他的:“那边是个好地方,等这次事情过去了,谭夫人好好回去伺候双亲。”
“我不回去了,我是杜家的媳妇,我自然是要留京的……”
“……咳,杜莨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给你找个好归宿,谭夫人这是何必呢?”
“……你们这些男人……不懂的。”谭氏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我哥哥这次能活下来么?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若他不能活下来,我们一家子都完了。”
“没有什么是不能重新开始的,你要想开一点!”魏池不知要如何宽慰她:“有些事情,我还是懂的,这个世道确实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没有必要顾及世俗的眼光让自己更苦。”
谭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本就是庶出的女儿,本以为能嫁给杜家是我的福分……即便是没有了夫君,能伺候两位老人家一辈子也是我的福气。可哪里知道,又遇上这样的事情。先前还想着,父亲也老了,不如就来京城,这样两家人也能有个照应,我成亲,我哥哥科考,有个双喜临门,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魏池迟疑了片刻,拿了自己的手帕塞到谭氏手里:“会好的,会好的。”魏池看着她,想到她比自己还要小两岁,但此刻却已经好像又比上次见她的时候老了十岁。
正说着,珠儿突然跑了进来:“老爷,有人求见。”
魏池给她使了个眼色,珠儿赶紧跑过来:“去好好陪着谭夫人,要寸步不离。”
珠儿赶紧应了,朝亭子跑了过去。
魏池猜想是哪个会来访,到了外厅却看到了个高挑的异族女人——阿尔客依?
阿尔客依并不理会魏池的惊讶,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魏大人最近在忙?”
魏池这才想起来自己早把索尔哈罕说的午饭给忘了,只好讪讪道:“确实有一些公务,抱歉。”
“合约这个月底就要签完,也就是十天的功夫了。”
“请再等一等,”魏池摸了摸鼻尖:“确实是一些棘手的公务。”
阿尔客依意味深长的看了魏池一番,魏池实在抽不出闲暇来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送客。”
☆、第二百二十二章
122【建康七年】
阿尔客依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魏池踌躇了一阵;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事情中有我可以代劳的部分么?”
魏池尴尬的摇摇头:“抱歉,我会记得抽时间过去的。”
“好,”永远冰冷的阿尔客依突然笑了一下:“我不讨厌您;但是希望您不要让我恨您。”
这次轮到魏池冷冷的看着她。
“送客。”魏池对益清说。
阿尔客依走后,魏池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度厌恶的情绪;一度忍不住把她比作秦月如,感到这样的人总能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吐气不均,吸气不畅,胸中不快。
但同样也是阿尔客依的到来让魏池有点愧疚的想到了索尔哈罕,不过此时此刻这仅仅是一种对朋友的愧疚,以及对自己自私的责备。活着的正在哭泣的潭氏和已经死去无以缅怀的杜莨塞满了魏池的心,魏池不知道要怎样为潭氏分担残酷的现实,以及为已故的人做怎样的安慰。
魏池看着窗外,这是一个晴天,闷热的天气把京城变得令人厌恶,蝉隐藏在树干上发出重复的呐喊把不知所措的情绪无限扩大。
魏池喝了一口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不出刘敏所料,皇上会尽快把这件事情转交三法司,这件事情最后是肯定要会审的,但是时期特殊,最后肯定是三法司中的大理寺来定案。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先自保,然后以这次国子监优势把自己从被审者转换为协审者。只有自己占有了主动权,事情才能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林孝肯定会得知自己见过刘敏,他恐怕不会那样急着要拉自己下水了。
自己要做的就是默默的等待大考结束,然后皇上发话,找个机会介入进去。
魏池又想到了谭氏,她来找自己的事情不多时就会传出去,大家自然能联想到他所作所为是为何谁。又想到益清惹恼自己的那番话,觉得也许有些道理。
魏池正在考虑怎么安顿谭氏的时候,事情的进展却比她想象得快。刚过了中午,东厂的人就来了,并未动粗,只是要魏池交出谭氏,说要拘押。
魏池看了文书,确实只是拘押,想了片刻,塞了点银票给那位宦官:“我和她夫君是至交,还望公公不要让她一家人受饥寒之苦。”
宦官偷偷收了。
谭氏才被带走,汤合就赶到了,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吼大叫着责备自己,只是匆匆的拉着魏池出了门:“我见着胡杨林了。”
胡杨林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等着他们。
“东厂的人来抓人的时候你没有拦着吧?”
魏池摇摇头:“我给了银票,那个宦官收了。”
胡杨林点点头:“那就和我知道的不差,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