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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直奔主题的二零零五
23——咱——
熬了一天,终于到下班点,可做完考勤验证,汪顾还不能走。
办公桌上堆着一摞历年来职员们每季度手写一份的叙职报告,她必须通过那些资料预选出合适的内管人选,还不能用CTRL+F找关键词。
师烨裳四点就闪人了,临走还非气死人不偿命地跑来向她交代:“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拜托你。”
汪顾能说啥?只能怨自己生不逢时,命苦不能怨政府,点儿背不能怨社会,碰到这种上司,害她连升官发财的喜悦感都少了,兜里装着上个月领的工资,却死活花不出去。
好容易看完一半,把一些拉拉杂杂的相关讯息录到电子文档中,捧着肚子的汪顾开始烦躁起来。
好饿…
肚子咕咕叫,脑汁都快熬干了…
她看表,快十一点。这时候出去,应该还有饭吃,至少楼后面的夜市大排档还开着。
用镇纸压住桌上摊开的文件纸,汪顾翻出手袋里的钱包和钥匙,正准备走,手机突然开闹,一看,居然是那个害她不能回家的罪魁祸首。
“师总,”她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带埋怨,“是,我还在公司。”
电话另一边的师烨裳舒一口气,“那就好,我想找现任人力经理近三年间的叙职书,不知道在不在你那里。”说完,她抬手敲敲面前厚实的木门。
汪顾随手在纸上写了师烨裳三个小字,拿起文具架上的启封刀就往上面猛戳,“在的,我刚看完,”有人敲门,三声加两声,很奇怪的叩门方式,“师总,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去开个门。”她夜间工作总习惯背锁办公室大门,将长长的楼道走廊隔在安全区域之外,走到门前,她提高了声音问:“哪位?”
“师烨裳。”
汪顾连忙开门,正好看见师烨裳将手机塞回裤兜里的样子。
“我本想直接进去拿的,又怕吓着你,所以先打个电话问问,”师烨裳丁零当啷地晃着手里一大串钥匙,边上那几串汪顾认出了,是几个副总经理和部门经理办公室的备用钥匙,“没办法,这门一点光都不透。”
汪顾将她让进办公室,寒暄两句,立刻入坐去翻师烨裳要的资料,顺手将那张写着仇人名字,已经被她戳得千疮百孔的纸条拧成一团,“这是他近三年的叙职书,”她按着文件标号很快抽出几张纸,“这是吴穹对他的测评结论,还有,这是他的业务数据。”全拿出来,居然叠了一厘米高。
师烨裳满意地接过她递来的资料,随手翻了翻,放进一个备用文件夹中,侧头望着汪顾背后的窗景称赞道:“难怪吴穹和文小姐对你的工作表现赞不绝口,看来是有理由的。”
工作勤奋,学习认真,态度谦和,本职业绩突出,旁事细致周全,对待遇没有过分要求…对资本家来说,这就是好雇员的标准,只有从这种活的劳动力身上才能获得最大化剩余价值——这些,汪顾当然知道,但她绝非刻意而为之,仅因她天生就是完不成任务就睡不着觉的性格,一想到手头还有要处理的事,就是三倍剂量的咪唑安定也没法平定她一沾上枕头就突突直震的耳膜,不当工作狂她还能怎样?不当工作狂她一定会得忧郁症,两相权衡,她还是踏踏实实地认命,当她的工作狂好了,至少不用跳楼自杀那么惨。
汪顾努力控制自己的双手,不让他们够着肚子,即便胃里已然空得抽紧,但在上司面前,她有不能放纵的觉悟,“都是公事,应该的,我不过尽本分而已,反而师总私人时间坚持办公的敬业精神更令人钦佩。”
从五点睡到十点的师烨裳精神熠熠,脸上已没有了下午时任谁都能看出的疲惫,此时她坐在会议椅中,双手交叠腹间,目光飘忽于漆黑一片的落地窗上,“我饿了,汪小姐知不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宵夜吃?”她晚饭没吃便开始睡,醒来时就觉很饿,无奈林森柏家除了猫粮狗粮只有萝卜菜叶,穷尽五层哥特式大宅,竟连一包方便面也没有,打电话问林森柏周边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填肚子,可林森柏是早睡早起的优质少女,且还不大吃外食,问她,无异于问道于盲,于是她只好饿着肚子回了公司,打算拿完文件再找找周边有没有可以觅食的地方。
汪顾可没有她那精神病患般一扭三折的神经,听前面的公务腔,缺氧的脑内便大风车似地呼啦啦开始转起一系列苍白的应付辞藻,没想她后面竟来了这么一句“我饿了”云云,风车顿时崩塌,肚子问题提上公务日程。
“要是师总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去吃路边的大涮锅,虽然味道不怎样,但填饱应该没问题,我…”汪顾傻笑着收拾桌面,“我也饿了。”反正挨着这点儿,再高贵的人饿了,也只能吃涮锅吧,公事面孔再撑下去就有些不尽人意了,不如大家都投奔温饱目标。不知哪儿进口的羊肉不敢跟那会馆里的清蒸石斑比,难料从哪些酒花里酿出的扎啤也不敢跟那些一级庄的红酒比,却也比饿肚子强。
师烨裳低着脸,环掌搓了搓,很冷的样子,点点头,放下文件夹,站起身,扶着腰虚脱般朝门外走,“汪小姐,快,我真饿死了。”
汪顾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平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居然会为了一顿饭放下身段在自己面前嚷饿,脑中浮现人是铁饭是钢的金子牌匾,身子已经随着那人飘忽不定的身形晃出办公楼去。
霍氏总部与霍氏国代之间只隔一条狭长阴暗的巷子,平常因总有保全人员走动,所以不会发生随脚一踩便是针头针管的恐怖事件。师烨裳在她左转右转的指示下走得无甚安好,即使不小心碾到耗子们阵线过长的尾巴,也一声道歉就过,汪顾在佩服之余,也万分感谢着师烨裳,毕竟清道夫难得,肯送阿斯顿马丁的清道夫更难得。
走出小巷,世界一片晴朗——至少汪顾是那么觉得的,不过看师烨裳一如既往的平淡,估计她不那么认为。风筝转转…制作
垂挂着许多四十五瓦灯泡的尼龙绳上在人行道上扯开七八米,红色的回收塑料灯罩风中摇摆,烤羊肉串的大叔戴着新疆小帽,蓄着小胡子,说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摇摇扇子,催出炉子里的大量烟雾也不知是在招揽生意还是在赶客。
“往前,往前。”
汪顾提醒着欲行又止的上司,高跟鞋艰难踏过坑洼地砖,很是羡慕上司那双皮底凉拖的自由自在。
路过几个麻辣烫的摊子,便是连片老鸭汤和白水涮肉的铺面。汪顾站在师烨裳身边,捧着肚子一览而尽,铺头铺尾都是熟家,“师总,您想吃什么?”
师烨裳也是饿狠了,平时挑食挑得吃鱼只吃鱼脸,吃鳖只吃鳖裙的人飞快地摆摆手,急躁地盯着地板道:“什么最快就吃什么。”
此言恰合汪顾心声,快,没错,要快,她的胃在闻到食物的香味后开始生生发疼,站在她对面的人似乎比她好不到哪儿去,脸色刷白,冷汗淋漓,一派低血糖患者即将晕厥前的表现。
汪顾踢开脚边一张长板凳,气势昂然地招呼师烨裳坐下,挥臂向远处的高瘦男生,“老板!拜托鸳鸯锅!一个套餐!加两盘肥羊!要快!”
创业者听有老客招呼生意,格外敏感,摇着手里红绿两色的圆珠笔,开心地应了声“噢,马上就来”,转头对铺头内的人报菜单。
师烨裳自然是不惯这种场面的,并非因为没吃过大排档所以觉得怯,而是她实在没办法像张蕴兮林森柏或汪顾那样自然地融入热情的氛围中,她的抬手总是三分,最多五分,难以抬到轻易能够被人看见的高度,至于声线…好吧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中气不足,难以做到汪顾那般谦和有礼地鼓出丹田之气,对素不相识的人,随随便便就热情洋溢起来。
夜市小妹的动作通常麻溜,一会儿功夫蒜、葱、姜、酱、粉丝、豆皮、青菜、粉丝、生虾、萝卜、羊肉、扎啤等便摆上桌,煤气炉子打开,一锅两水架起来,红汤白汤咕咕嘟嘟,好生雀跃的景象。
“师总,您喝什么?啤酒,可乐,酸枣汁,牛奶?”汪顾往锅里拨进刚沾上橡胶木桌台的一盘羊肉,一盘粉丝,边兴奋地问着师烨裳,边对夜市小妹交代自己预备新加的餐品。
吃饭皇帝大,她汪顾是真饿了,所以她比皇帝还大。
“啤酒吧,如果没有红…”红酒的话。
师烨裳从小不太喝啤酒,但与碳酸饮料,二氧化硫,三聚氰胺比,她还是明智地选了那种无法添加佐料的饮品。汪顾对夜市小妹食指一二三地点着菜单,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截了尾,“四扎生啤,两盘毛肚,师总,您吃什么?”
师烨裳饿到血糖危险线的地步,完全没想起自己原来是个有抱负有担当的民族栋梁,只将手在头顶摇摇,差点将头磕到锅边,把脑浆当荷包蛋打了吃,“只要快,吃什么都行。”
“杂粮面,鹌鹑蛋,鸭肠…就先那么多,麻烦你,催厨房快点,我两快饿死了。”汪顾讪笑着揉揉工装腹间的纽扣,成功地让夜市小妹明白她两到底有多饿。小妹走后,她伸手向满脸茫然的师烨裳,“师总,碗。”
碗,哦…碗。
等师烨裳反应过来桌上那个呈立体凹面的粗糙物体是碗的时候,汪顾已经将满满一勺羊肉递了过来。
“再煮就老了,您先吃点清汤的,再吃红汤,”汪顾以为除了她自己,全世界都爱吃红汤,满勺羊肉翻进师烨裳惝恍举起的碗里,袅袅轻烟,美味无敌,“这样胃会比较舒服。”
——Yeesun,听话,先清后辣,对胃比较有利。
师烨裳饿得很混沌,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抬眼望向汪顾,看见一个大大的扎啤杯罩在她脸前,杯中的白色泡沫一涌一涌…却并不是张蕴兮习惯的,用吸管喝啤酒的方式。
“谢谢,汪小姐。”她笑笑,脸色越发苍白。
24——就——
本来,吃火锅是件挺艺术的事,从七上八下控汤入酱的涮肉,到溜边沉底轻捞慢起的煮豆腐,沾料品种不一而足,可食之材不计其数…
可到了两只低血糖饿狼这里,什么艺术,什么配比,通通靠边站,四只幽绿幽绿的眼睛盯着锅子里的东西,仿佛只有对月长嚎方能抒发她们对食物的溢美之情,差别只在汪顾吃得大气些,漏勺一举,吃啥有啥,师烨裳吃得文雅些,筷子沉浮,有啥吃啥。
汪顾从小是个热心肠,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包等失主,偷偷帮邻居倒垃圾这些个事情她一样也没干漏过,她觉得师烨裳这种吃法效率太低,又容易烫到嘴,热爱体贴照顾人的那股子豪气一上来,她本想大喝一声,转念又觉场合对象不对,于是放轻了声音,“师总,您喜欢吃粉丝吧?我帮您捞。”
粉丝乃是师烨裳最无爱的食物之一,但碍着血糖过低,必须立刻补充淀粉类养料的生理需要,她才不停吃粉丝。好容易头晕压下去,她刚准备吃些别的东西就被汪顾仗义地问了这么一句,说不是怕拂了别人好意,也不礼貌,便只好点头称是。
一大勺粉丝从天而降,师烨裳咕嘟吞了口唾沫,心里边鼓直敲,惯于周折的大脑里顿生歹计:想办法让汪顾去上厕所,这样自己就能趁机把那碗粉丝倒掉了。
汪顾看上司那双总是暮霭迷离的眸子在看见粉丝的那瞬间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华光,紧接着喉头还紧了一下,整副饿极了的样子,心里好生得意,觉得自己也终于当了一把以德报怨的好人,英雄主义情怀顿时爆棚,招呼夜市小妹多拿两只碗来,她又往空碗里填粉丝,“我替您捞出来晾着,一会儿您吃的时候才不会烫嘴。”
“谢谢汪小姐,你人真好,”师烨裳终于明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个什么味道,一边保持微笑看汪顾替她捞粉丝,一边拿起手边的扎啤杯,“我敬汪小姐一杯,聊表谢意,我干,你随意。”说着,她眉头也不皱,喝水一样咕嘟嘟一口气喝干了一斤啤酒。她猜,就凭现在汪顾豪气干云的状态,肯定会跟她对干,果然,汪顾并没辜负她的歹意,嘴里说着“师总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也真陪她干了一整杯。
啤酒这种东西,师烨裳听说,一般人最多不超五斤,必跑一回厕所。
虽然她平日不喝,但不代表她会对尚未亲身实践过的科学质疑,拜托小妹收了两只空杯,干脆也不用一扎一扎的麻烦了,直接让小妹拿来一箱二十四瓶六百四十毫升的平装啤酒,留下瓶起子,开几瓶算几瓶,通通倒在扎啤杯里,喝到哪儿算哪儿。
汪顾上大学时逢有同学聚会也大多会拉这阵势,自然不至于被她吓到,只是有些好奇师烨裳这种成天拉菲特拉图维咖西西里亚的人怎么也会心血来潮地喝起啤酒来,于是问:“师总,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