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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不用回公司?出成果了?”师烨裳对此不以为意,顾左右而言其他。她讨厌买东西,但凡要往身上添点什么她更倾向量身定做。她的鞋模被张蕴兮发得一世界都是,需要新鞋的话,打个电话就行,反正她喜欢的款式五年如一日,不到突然变了胃口,是大可不用花时间挑三拣四的。
“大概算吧,市场份额暂时只丢了百分之五而已,后期保住战果就行,一群吃干饭的董事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吓得一头冷汗。”汪顾这一段奔忙公事,整个人瘦了一小圈,锲型的下巴变成锥形,横看竖看是一样的尖。对于这种变化,她自己倒谈不上好与不好,只要师烨裳瞧她顺眼就行——只要师烨裳没提意见,那就是顺眼,一旦师烨裳看她不爽了,肯定会想办法熬她的。“今天张蕴然表扬了我半个小时,不过临了告诉我该给股东分红了,是这样的吗?你以前是什么时候分红的?分多少?”张氏是彻头彻尾的私企,只要户里有钱,什么时候分红都不是难事,汪顾只是想确定张蕴然没有讹她,因为一旦决定分红就代表她要往张家注入大笔资金,堪称养虎为患。
师烨裳了解汪顾在想什么,毕竟汪顾骨子里那些防备和警惕有一大半是她硬灌进去的,零五年那会儿汪顾还是个挺逆来顺受的工作狂,时间眨眼就过,现在,汪顾的工作狂还是时不时地发作一下,可逆来顺受是绝对不会了。“年纯利的百分之二十,等分六份,每两个月一次打给张蕴然,经她下发。”
“为什么要分六次?又为什么要经过张蕴然?”汪顾不解,她从没听说过分红还要分六次下发的事。
师烨裳插起汪顾碟子里的一块雕花西红柿,放在自己碟子里碾至稀烂,拌上鹅肝酱和黑鱼子酱,搅合得像便血产物,然后,她取来一把蛋糕勺,边尝边说,“好恶心的感觉……分批发放是为了让他们用力花光,避免他们去搞私下投资。唔,越吃越像臭豆腐……”汪顾让她别吃了,她才不听,就爱全方位立体式地折磨自己,“张家的小姐少爷们能耐不大,社交却是很拿得出手的,他们有那种社交传统,不像内陆,再富也是关起门来偷笑,要么就是在酒桌上拼搏,说话三句不离哥们义气,一对一的时候居多,社交效率太低。张家主宅你没去过,那是老太爷自己盖的,好像是专门盖来大请客的一样,方方面面不考虑自住,而是考虑客用,一楼光卫生间就有十二处,到现在还几乎每星期来几场沙龙。如果一次就将分红足额发放,小一他们难免要想方设法自起炉灶,有那些定期捧场的沙龙客在,你还怕他们成不了事?”
“他们能成事也好啊,张氏就不用养着他们了,省多大一笔钱呢。”汪顾实在受不了地取过师烨裳的碟子,假模假式地喝止:“不许吃了!再吃该吐了。”
师烨裳歪头看她,指指碟子,“还我,不然今晚你还得睡公司。”眨眼,碟子又灰溜溜地回到她面前,幸好此时新的羊排上来了,汪顾这才松一口气,笑眼看着师烨裳泄气地将一碟价格不菲的“臭豆腐”推到一边,悻悻地切起了羊排,“他们成事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他们可以攒起来与张氏抗衡,此外,他们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张氏股份,要想内部瓦解,外部吞并,岂不易如反掌?你想当阶下囚我可不陪你,我自去飞那高枝。”
“唉哟哟哟,”汪顾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撒娇都撒得那么傲气的人,一时恨不能把师烨裳按在餐桌上法办了,“昨晚又看啥古装片了?说话都变味儿了,金枝欲孽?大明宫词?”
师烨裳脸不变色心不跳,“金瓶梅。”
265 星期六也不得闲
六月二十三日是个星期六,汪顾起了个大早,刷完牙洗完脸就端着咖啡叼着面包坐到电脑前,细细看着财管专员发过来的资料,一点点删掉不值得信赖的内容,准备将前一段以阶段高位清出的股票趁机再抄一部分回来,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组合,能够将资金效用发挥到最大。
在昨晚的睡前“会议”中,师烨裳明确表示了对周子儒老先生修改意见的支持,因为纵观大势,股市不涨不行,端看什么时候涨了。汪顾对此深以为然,因为各项数据都表明今年国内形势比往年都好,加上奥运题材的逐渐炒热,港口运输的次序放开,WTO条款一一落实,大资金被解锁放开,市民们越攒越多却越来越买不起房的消费能力淤积,银行降息降得几乎要对存款收费……不要管什么劳什子的企业效益,光说那些真金白银都能往哪儿去?都去买LV?可这世上不还有像师烨裳这样对LV一毛钱兴趣都没有的人吗?纵观前情,一波3000点浪潮已经大大刺激了市场复苏,几次震荡有益于做实基础,曲线斜率长期平稳,之后只要稍加推手股市就能持续上扬,大庄在前,一轮一轮地落实利好,散户在后一点一点地,填补利空,股市将像龙卷风一样将市民手里的现钱吸纳入腹,之后大庄获利回吐,散户接货后接着往上拱,力道虽小却能带起惯性,这个市场很快会陷入疯狂,虽然总有崩盘的一日,但在崩盘之前是没有什么可犹豫的,竖起耳朵听风声就好,汪顾决定,最近新闻当饭不能断,连早间的都得用力听。
“干脆建个基金算了,省得自己看。累死。”汪顾一边对着电脑喃喃自语地喊累,一边傻气地用投资教材上的各种图形比对屏幕上的曲线,倒也不是妄图用这种方法去探究一个非理智市场的涨跌,她只是想再多学一点东西,省得总被董事局里那些满口经济新名词的二世祖糊弄住而已。
九点,师烨裳也起床了,从卧室里出来,她脚步虚浮地迈向楼梯。书房就在主卧正对面,汪顾一听见门响就急忙从屏幕后面偏出头去,“师烨裳,早餐在客厅茶几上放着。”师烨裳一副有听没有到的样子,闷闷声唔一下,继续往楼下飘。汪顾担心她敷衍了事,于是每个几分钟就粗着嗓子大声重复一遍,“师烨裳,吃早餐!”
谁料不一会儿,师烨裳也端着咖啡叼着面包走进书房,无精打采地在汪顾对面坐下,打开属于自己的电脑,从底柜里取出一堆资料,双目无神地翻看着,像要睡着一般机械地活动自己的腮帮子,同时不住将牛角包往嘴里推,“唔唔,唔唔唔……”
汪顾扶额,又好气是又好笑,为了不让师烨裳噎死,她果断地将自己咖啡杯里的凉咖啡与师烨裳杯里的烫咖啡来了个混合,“喝水哇亲爱的,你那么年轻有为,噎死了不值当的。”其实师烨裳的意思也就是“汪顾,咖啡烫,帮我弄凉它”。现在汪顾如她所愿把咖啡弄凉了,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咕嘟咕嘟两口喝掉杯子里的黑水,她丢了颗薄荷糖到嘴里,舔掉残留在嘴角的牙膏渍,开始与汪顾面对面地讨论起经济形势来——最近两人常常这样,也不谈情说爱,光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就外人看来这两人像同事多过像情侣,远不似两颗葱头那么腻腻歪歪。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战地爱情。打仗多,恋爱少。
到了中午,两人按约定时间回到汪家二老处,一进院门,师烨裳便与两只犯了相思病的大狗滚到一处,被扑倒在地恶舔了两遍之后才想起还没跟大半个月没见的汪爸汪妈打招呼,于是急忙起身,拍掉身上草屑,和以往一样,礼貌也不失热情地问了汪家二老安好。
“你们回来就好啦。看把它们给想的,”汪妈妈笑笑站在门边,手里还捏着把大概是用来挖蚯蚓的小铁锨,“前几天都闹绝食了,我好哄歹哄哄得他们吃两顿狗罐头,今天早上就又不肯吃饭。你们回来的正好,给这两个以为自己被遗弃了的小朋友加加餐,汪汪还好些,大熊都瘦得露脊梁骨了。”
师烨裳知道汪家这两位老人是决不缺乏爱心的,所以无论他们养什么都会养出一番生气盎然的景象来。冬天时有一回下大雪,师烨裳亲眼看见他们在深夜的积雪中一人抢救一只,硬是把两只在狗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狗连拖带抱地弄上二楼,又把两只硕大的狗窝搬运到屋檐下摆着,期间师烨裳要帮忙,他们也不让,直催师烨裳回去睡觉,理由还特别冠冕堂皇:你去睡,你不睡它们也不睡,它们不睡我们也睡不好。
这样心性纯真矢志不渝的好人哪里找,偏偏就被汪顾遇上了。师烨裳回想钱林二人的混乱境地,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界妙就妙在这里。
“大熊,是你不吃饭吗?”汪顾站在汪妈妈身边,食指直直地指着大熊的鼻子装腔作势问,跟狗说话也说得不亦乐乎, “不吃饭可是要被填鸭的!你要考虑清楚!后果自负!”汪汪在旁,闻言沾沾自喜——幸好我毛多,瘦不露脊梁骨。
师烨裳自己养狗就未见得好到哪里去,以前到外地出差把大熊送去寄养的专业宠物店也远不及汪妈妈侍弄得那么好。大熊这种狗是以四肢修长体型匀称为美,不需要壮硕的,所以瘦一点就瘦一点,不要闹绝食弄坏了胃就好。“那……我们搬回来住吧?前段时间吵架,怕闹着您二老,这会儿也快吵完了,就不知道您还肯不肯收留。”师烨裳一左一右地搂着两只扒她肩上高高立起的大狗,稀罕至极地笑出了“笑盈盈”的效果,汪顾站在她对面,不自觉就咕嘟咽了口泛滥在舌底的口水,心中暗道:妈呀,今晚总该解禁了吧?吃过草的羊,比没吃过草的羊饥渴啊!
“吵架?为什么吵?汪顾说是你们要回去办公啊!是不是她欺负你了?告诉伯母,伯母帮你出气!”汪妈妈拍拍大熊和汪汪的屁股,让它俩自己玩儿去,转而一手轻柔地牵起师烨裳,一手毫不怜惜地揪在汪顾那件juicy couture的一字领T恤领下,步伐矫健地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审:“汪顾!你那天答应我什么来着?还有没有点儿信用了?两人吵架你让着小裳一点会掉肉啊?还吵了二十天,难怪小裳一脸菜色……”
汪顾知道自己这是又被睚眦必报的师烨裳给操刀子捅了,腹中不禁大喊:“不是我跟她吵二十天!是她跟我别扭二十天!”可汪妈妈明显是在一面白脸一面红脸地替她解围,于是嘴上还得乖乖地应:“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改,我改,我狠狠地改,明天我请大家喝早茶,顺便给她斟茶赔罪。”汪家自来有中古风范,家里人无论犯了多大的过错,只要事后恭恭敬敬斟杯热茶,事情就算过去了,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错是对也不翻旧账,无怪乎就连汪露那种以结婚为娱乐的孩子也能开开心心地存活世上,继续她那伟大的结婚事业。
到了一楼客厅里,冷气充足,师烨裳穿着长衣长裤无甚关系,汪顾一身短装可是受不了,大汗淋漓间突然遇上西伯利亚寒流,她哈啾一个喷嚏,尾随进门的大熊和汪汪也嘁嘁一狗一个喷嚏,汪妈妈急忙开窗升温,师烨裳却做了个相当异常的举动: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向汪顾,看着地板,面无表情道:“披上吧,一会儿还我。”她底里搭着一件长袖衬衫,这会儿就算突然飘起鹅毛大雪来也是先死别人。
“呵!真有绅士风度!”汪顾故意咋咋呼呼地嚷,抽抽鼻子,本意是要拒绝,可师烨裳难得体贴一次,她要拒绝,没准会打击到师烨裳的积极性,天晓得她下一次体贴是在猴年马月呢,于是百般忸怩地接下,小马哥一样气派地将衣服披上肩膀后,她悄悄捏住了师烨裳的手腕,摇一摇,低声问:“今晚……今晚咱早点儿睡吧?”瞧咱汪顾多文明,这欢求得多有社会主义情调。
师烨裳故作不知,侧昂着头问:“为什么要早点睡?”汪顾当然不好在母亲面前开黄腔,只得禁下声,继续抓着师烨裳的手腕摇来摇去。
汪妈妈见两人脑袋抵着脑袋手牵手在客厅正中站着,一时也就明白过事儿来,为避免挑开两人之间即将愈合的伤疤,她不再追问吵架的原因,而是从浴室里将大熊和汪汪的一箩筐洗浴用品拖出来,催两人给狗洗澡去,“还一会儿才能吃饭呢,我去厨房看看,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就替它俩好好洗洗吧,难得今天太阳那么烈,洗完让它们晒晒毛。”
嗯,师烨裳别的能耐没有,洗狗倒是一把好手,她以前总是手握增压园艺水枪追着大熊或被大熊追着满院子跑,往往是给大熊洗完澡,她自己也洗好了。“猜拳,赢的挑狗。”她握着拳头比向汪顾。
汪顾对洗狗没概念,于是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来,呆了吧唧地与师大小姐石头剪刀布。输了。
“我挑汪汪,你洗大熊吧。”师烨裳把“剪刀”收回裤兜中,抬眼看了汪顾一下,接着笑眯眯望向脚边的大熊。大熊知道要洗澡,高兴得直把尾巴摇成了台风天里的海浪。汪汪还是木木的,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