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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德·哈格德的世界(说起哈格德,如今他的弟弟正作为土地管理委员住在阿皮亚城里)。
拉法埃内说了句“疯子的情况非常不好,我回家拿一些祖传的秘药来”,然后就出去了。不久,他拿来几片没见过的树叶,在嘴里嚼碎后贴在疯狂少年的眼睛上,往耳朵里滴了些树叶的汁(哈姆雷特的场面?),鼻孔里也塞上了。两点左右,疯子陷入了熟睡。似乎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再发作。
今早我向拉法埃内询问缘由,他回答说:“那是一种剧毒的药,用得巧了,可以轻轻松松杀死一家人。昨晚我还担心是不是用过头了。除了我,岛上还有一个知道这秘法的人。那是个女人,曾经为了坏目的使用过它。”
早上请来停泊在港口的军舰上的医生,给帕塔利瑟诊视,说是并无异状。少年不顾劝告,坚持说今天一定要工作,并且在早饭时来到众人面前,大概是表示替昨晚谢罪吧,亲吻了家里每一个人。这个疯狂的亲吻把所有人都搞怕了。但是,土人们全都相信帕塔利瑟说的那些疯话。他们说帕塔利瑟家死去的那些亲人从森林来到卧室,要把少年带到幽冥界。还说前些日子死掉的帕塔利瑟的哥哥当天下午在丛林里和少年见了面,并敲打了他的额头。此外还传说,我们昨晚和死者的幽灵们持续战斗了一整个晚上,最后死者的幽灵终于被打败,不得不逃回了黑暗的夜(那里是他们的栖身处)。
六月×日
从科尔文那里寄来了相片。(素来和感伤的眼泪无缘的)芳妮不由得掉下了眼泪。
啊,朋友!现在的我,是多么欠缺这个!就是(在各种意义上)能够平等交谈的朋友。拥有共同过去的朋友。在对话中不需要头注和脚注的朋友。即使我言语粗鲁,在心里仍然不得不尊敬的朋友。在眼下这舒适的气候和充满活力的日子里,唯一不足的只有这个。科尔文、巴克斯特、W·E·亨雷、高斯,还有稍后的亨利·詹姆斯,回想我的青春实在是拥有太丰厚的友情。全都是些比我更出色的家伙。
和亨雷的交恶,是我如今回想起来最感到痛悔的一件事。从道理上讲,我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道理什么的不值一提。在那个体格魁梧、胡髭蜷曲、红脸膛、一只脚的男人和苍白瘦削的我一起旅行在秋天的苏格兰时,想想那份年轻健康的快乐吧。那个人的笑声——“不光是脸和横隔膜的笑,而是从头到脚的全身的笑”,我现在似乎就能听得到。不可思议的人。和他说话,你会觉得世上没有不可能这件事。在谈话的过程中,不知什么时候我自己也成了富豪、天才、国王、手拿神灯的阿拉丁……
过去那些亲切的脸庞一个接一个在眼前浮现出来,让人无可奈何。为了摆脱无用的感伤,连忙逃进工作中。这些日子一直在写的萨摩亚纷争史,或者说,在萨摩亚的白人暴行史。
但是,自从离开英国和苏格兰,已经四个年头了。
五
在萨摩亚,自古以来地方自治的传统颇为牢固。这里名义上虽然是王国,但王几乎不拥有政治实权。现实政治全都交由各地的否垴(会议)决定。王并非世袭,甚至也并非常设。古来在这片岛屿上,赋予首领以相当于王者资格的荣誉称号共有五个。各地大酋长中(凭借人望或功绩)拥有这五个称号的全部,或者半数以上者,才能被推举为王。但是能将五个称号集于一身的情况非常罕见,通常是除了王之外,还有其他人拥有一或两个称号。正因为此,王的宝座不断受到其他持有王位请求权的人的威胁。可以说,这种状况在其内部必然性地埋下了内乱纷争的种子。
——J·B·斯特阿《萨摩亚地方志》
一八八一年,在五个称号中拥有“马里埃特阿”、“纳特埃特雷”、“塔玛索阿里”这三个的大酋长拉乌佩帕经推举登上了王位。拥有“茨伊阿纳”称号的塔马塞塞和另一个“茨伊阿特阿”称号的持有者玛塔法被决定轮流担任副王。首先作了副王的是塔马塞塞。
正是在同一时期,白人干涉内政愈演愈烈。以前是否垴(会议)以及在里面掌权的茨拉法雷(大地主)们操纵国王,如今住在阿皮亚城里的一小撮白人取代了他们。在阿皮亚,英、美、德三个国家各自设有领事。但是最有权力的还不是这些领事,而是德国人经营下的南海拓殖商会。
在岛上的白人贸易商中间,这个商会正如小人国里的格利佛一样。商会的总经理以前曾兼任过德国领事,之后也曾经因为和新来的领事(一位年轻的人道主义者,反对商会对土人劳工的虐待)发生冲突,结果逼得对方辞了职。位于阿皮亚西郊姆黎努海角附近的广袤的土地是德国商会的农场,在那里栽培着咖啡、可可、菠萝等作物。近千名劳工大多是从比萨摩亚更原始的群岛,或者遥远的非洲,作为奴隶被贩运来的。
强迫性的残酷劳动和白人监工的鞭打,使这些黑人和棕色人的哭号声日夜不绝于耳。逃跑的人层出不穷,但大多数被抓回来,甚至被杀死了。同时,在这个早就遗忘了吃人习俗的岛上,开始流传一些奇怪的谣言,说是远方来的黑皮肤的人会吃岛民的孩子。萨摩亚人的皮肤是浅黑色乃至棕色的,非洲黑人在他们眼里也许是令人恐怖的。
岛民对商会的反感逐渐高涨。修整得十分美丽的商会农场,在土人眼里就像是公园一样,不能自由进入那里对喜爱游玩的他们来说是一种毫无道理的侮辱。至于说辛辛苦苦种出来那么多菠萝自己却不能吃,而是被船运走到其他什么地方,这对大部分土人来说更是无法理解的荒谬。
趁夜里潜入农场毁坏田地的行为成了一种流行的事情。这被看成是侠盗罗宾汉式的义举,博得了岛民广泛的喝彩。当然,商会方面没有善罢甘休。当抓住犯人后,他们不但马上将其投进商会私设的监狱,并且反过来利用这件事,和德国领事联手威逼拉乌佩帕国王,索取赔偿不说,还强迫国王签署了一项相当无理的(对白人,尤其是对德国人有利的)税法。
以国王为首,岛民们感到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压迫了。他们试图依靠英国。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国王、副王和几位大酋长经过商议,竟然决定提出一个“希望将萨摩亚的支配权委托英国”的照会。但是,这个用饿狼取代猛虎的决定,立刻传进了德国人耳朵里。被激怒的德国商会和德国领事立即把拉乌佩帕国王驱逐出了姆黎努的王宫,准备另立一直担任副王的塔马塞塞为国王。另外一种说法则认为是塔马塞塞和德国人互相勾结,背叛了国王。英美两国都出面反对德国的政策。争端持续了一段时间。
最后,德国(按照俾斯麦之流的作做法)将五艘军舰派遣到阿皮亚,在武力威慑下强行发动了政变。塔马塞塞成了新国王,拉乌佩帕则逃进南方山林深处。岛民们虽然对新国王不满,但在德国军舰的炮火面前,各地的暴动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为摆脱德国军队的追捕,前国王拉乌佩帕从一片森林潜藏到另一片森林。一天夜里,从一个心腹酋长那里派出使者,带来了这样的口信:“如果明天上午殿下没有在德国军营露面的话,将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到这个岛上。”虽然意志软弱,但拉乌佩帕还没有失去不愧为此岛贵族的气节,他当即决定牺牲自己。
当晚,他潜入阿皮亚城,和另一位副王候补玛塔法秘密见面,并托付了后事。玛塔法已经听说了德国人的条件。据说拉乌佩帕将只是非常暂时的,交由德国军舰被带到某个地方。并且,德国舰长还作出保证,在舰上一定会尽量厚待这位前任国王。但是拉乌佩帕并不相信,他已经感到自己将再不会踏上萨摩亚的土地了。他写下一封给全体萨摩亚人的诀别信,交给玛塔法。两人在眼泪中告别后,拉乌佩帕去了德国领事馆。当天下午,他被带上德国军舰俾斯麦号,不知消失到了什么地方。身后只留下那封悲凉的诀别信。
“……出于对我们的岛屿,以及对我们全体萨摩亚人的爱,我决定把自己交给德国政府。他们将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我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令萨摩亚尊贵的鲜血再度流淌。但是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使他们这些白皮肤的人(对我,对我的国土)这样愤怒,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信的最后,他伤感地呼唤着萨摩亚各个地方的名字。“马诺诺啊,永别了,图图伊拉啊。阿阿纳啊。萨法拉伊啊……”岛民们读到这里全都哭了。
这是史蒂文森定居这个岛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岛民对新王塔马塞塞的反感极其强烈。众望集中在玛塔法身上。起义接连不断,玛塔法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以自然拥戴的形式成了叛军领袖。拥立新王的德国和与之对抗的英美(他们对玛塔法并无好感,但出于对抗德国,所以处处跟新国王为难)之间的冲突也逐渐激化。
一八八八年秋天,玛塔法公然召集队伍,在山地的丛林地带竖起了反旗。德国军舰沿着海岸来回航行,炮轰叛军的部落。英美对此提出抗议,三国关系到了相当危险的边缘。玛塔法在屡次战胜国王的军队后,终于把国王从姆黎努赶走,并围困在了阿皮亚东边的拉乌利伊一带。德国军舰的陆战队为救援塔马塞塞国王登陆作战,结果在方格利峡谷被玛塔法的军队大败。许多德国兵都战死了。岛民们与其说是高兴,还不如说大吃了一惊。迄今为止被看作半神的白人被他们的棕色英雄给打败了。塔马塞塞逃往海上,德国支持下的政府全面崩溃了。
愤怒的德国领事决定利用军舰对全岛采取高压手段。英美两国,特别是美国从正面表示反对。各国纷纷派遣军舰赶往阿皮亚港,局势变得极其紧张。一八八九年三月的阿皮亚湾里,两艘美舰、一艘英舰和三艘德舰成犄角之势;城市背后的森林里,玛塔法率领叛军虎视眈眈地窥伺着时机。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老天爷施展天才剧作家的手腕,给人们带来了一个震惊。空前的历史性灾难、一八八九年的大飓风席卷而来了。超乎想象的暴风雨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前一天傍晚还停泊在港里的六艘军舰中,最后只剩下一艘遍体鳞伤地勉强趴在水面上。敌方和己方的区分消失了,白人和土人都为了救援工作忙成一团。埋伏在城市背后森林里的叛军也来到城市和海岸,加入了收容尸体和看护伤员的工作。德国人没有追捕他们。这次惨祸为相互仇视的感情带来了意外的融合。
这一年,在遥远的柏林,有关萨摩亚的三国协定成立了。其结果,形成了萨摩亚依然拥有名义上的国王,但由英美德三国人组成政务委员会对之进行辅佐的形式。协议还规定,位于委员会之上的政务长官以及控制整个萨摩亚司法权的大法官(裁判所长)这两名最高官员必须由欧洲派遣,并且,从今往后,在国王的人选问题上政务委员会的判断将是绝对必要的。
同年(一八八九年)年底,自从两年前消失在德国军舰上之后再没有过音讯的前国王拉乌佩帕,突然形容憔悴地回来了。从萨摩亚到澳洲,从澳州到德国在西非的殖民地,从西非到德国本土,又从德国到密克罗内西阿,监禁护送下的他如同陀螺一样辗转了漫长的旅途。但是这次归来,他将作为一个傀儡国王被再次扶上王位。
如果有必要选一个国王出来的话,无论按照次序,还是按照人品或声望,当然应该是玛塔法当选。可是,在他的剑上流着方格利峡谷那些德国水兵的鲜血。德国人全都坚决反对选玛塔法。而玛塔法自己也并不着急,一方面是乐观地认为迟早会轮到自己,另外也是出于对两年前挥泪作别、现在憔悴而归的老前辈的同情。在拉乌佩帕这边,最初则是打算把王位让给头号实力人物玛塔法的。本来就意志薄弱的他,在长达两年的流放中一直与恐怖和不安作伴,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霸气。
但是,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友情,硬是被白人的策动和岛民们热烈的派别意识给扭曲了。政务委员会不由分说硬是将拉乌佩帕推上王位后还不到一个月,(让这时交情尚好的两个人大吃一惊的是)外面就传出了国王和玛塔法不和的流言。两个人都感到了别扭,并且,事实上经过一个奇妙的、令人心酸的过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果真变得别扭了起来。
从刚开始来到这个岛,史蒂文森就对这里的白人对待土人的方式深感气愤。对萨摩亚来说不幸的是,他们这些白人——从政务长官到环游各岛的商人——全都只是为了赚钱才来的。在这一点上,没有英、美、德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