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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十字镇-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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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一队人马转向了平坦的草原,那里既无树木,也无小径引导,他们向前驶去。不久,标记斯莫基希尔河的那片绿树林就看不见了;在连绵平坦的大草原上,安德鲁斯只有紧盯着米勒的后背,才能找到前进的方向。
  黄昏降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疲倦不堪,如果不是驮着人的马疲惫地蹒跚而行,安德鲁斯或许还以为黄昏来临,把他们留在了他们出发的地方——斯莫基希尔河的拐弯处。整个下午的行程都是连绵不断的草原,没有树木、没有峡谷、没有山头作为路标指示米勒他该往哪儿走。到晚上宿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找到水。
  他们从马上取下包裹,在草原上搭起帐篷,大家都没有说话。查理·霍格把牛一头一头牵到马车后面;米勒把那个帆布容器竖起来让牛饮水。借着提灯的光亮,他严密注视着水的高度:一头牛喝完了自己的份额,米勒就会立刻喝道“够了”,并且踢上一脚,然后由查理·霍格牵着走开。当所有的牛和马都饮过了,容器里还有四分之一的水。
  过了好一会儿,查理·霍格用中午休息时捡拾的木柴生起营火,大家蹲在营火旁喝起咖啡。施奈德毫无表情的脸紧绷着,在闪烁的火光中不时抽搐一下。他冷淡地说:“宿营没有水喝,我不在乎。”
  没有人搭话。
  施奈德继续说:“我猜帆布容器里还有一点水。”
  “大概还有四分之一。”米勒说道。
  施奈德点点头。“我想,那点水够我们再走一天,虽然有点渴,但应该可以坚持一天。”
  米勒说:“我想也是。”
  “如果我们找不到水的话。”施奈德说。
  “如果我们找不到水的话。”米勒表示赞同。
  施奈德端起铁皮杯子,喝完最后一点咖啡。火光中,他抬起的下巴胡须倒竖,喉结颤动。他语气冷淡,慢吞吞地说道:“我想我们最好明天能找到水。”
  “最好是这样。”米勒说,“水多得是,只等我们去找。”没有人回应。他继续说道:“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错过了标记,在附近应该有水。但没有多大关系,我们明天一定会找到水。”
  其余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米勒。光线渐渐昏暗,米勒分别看了看他们三个,看施奈德的时候,目光冷淡,停留的时间要长一些。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小心地把杯子放在查理·霍格面前的地上。
  “我们睡一会儿吧,”米勒说,“明天我想起大早出发,趁天气还凉爽。”
  安德鲁斯想入睡,尽管他十分疲劳,但就是睡不沉。帆布容器里还剩下一点水,敞开着放在马车上,由关闭的尾板挡着。拴在马车后面的牛队哞哞低声叫着,蹄子刨着地面,顶撞那块尾板。安德鲁斯不时被这些声音吵醒。
  米勒的手拍在安德鲁斯的肩膀上,把他从不安稳的睡眠中惊醒。他睁开眼,黑暗中米勒模糊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他听到其他人在周围走动着,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摸索,一边骂着粗话。
  “如果我们让牲口早点出发,它们就不会想到要饮水。”米勒说。
  东方要亮不亮的时候,牛队套上了轭,一队人马又开始西行。
  “你们让马自己走,”米勒说,“它们想走多快就走多快。我们最好别催,直到我们找到水。”
  气温越来越高,牛和马懒散地走着。太阳渐渐亮了起来。米勒一马当先,把大部队远远甩在后面。他在马鞍上坐得笔直,头不断转动,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有时候他跳下马,仔细查看地面,好像地上隐藏着什么踪迹,他坐在马上会错过似的。他们这样继续着行程,一直到中午,又延续到下午。有一头牛绊了一跤,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它的钝角划了一下自己的同伴,米勒这才叫队伍停下来。
  “把你们的水壶灌满水,”米勒说,“我们得给牲口饮水了,饮完了就没有水剩下了。”
  几个人按照吩咐,默默地把水灌进水壶。施奈德最后一个走向帆布容器。他先把水壶灌满,大口地喝了几口,然后再把壶灌满。
  接着牛一头头地被牵到马车后面敞开的帆布容器旁边,施奈德帮助查理·霍格控制着牛队。牛队饮完水,就被拴在离马车较远的地方,这时再让马喝完剩下的水。当马把自己所能喝到的水喝完时,米勒拆散了撑住帆布容器的枝条。在查理·霍格的帮助下,他把残留在帆布缝里的水一滴不剩地倒入自己的水壶里。
  查理·霍格解开牛队,让它们在淡黄的矮草上吃草。然后他回到马车前,拿下一包饼干。“别吃太多,”米勒说,“否则会让你口干舌燥。”
  几个人蹲在马车前的狭长阴影里。施奈德细嚼慢咽地吃着饼干,吃一块喝一口水。
  最后他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米勒:“米勒,怎么回事?你真知道哪里有水吗?”
  米勒说:“一堆石头过去一点,我想我没有记错。再走半天,我们应该会碰到一条小溪。”
  施奈德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嘲弄。然后他挺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米勒,我们现在在什么方位?”
  “别担心,”米勒说,“我离开这儿以后,有些标记已经改变了,但再过半天,我会确定我们的方位的。”
  施奈德咧嘴笑了笑,然后摇摇头。他轻轻笑出了声,然后摇着头坐在地上。
  “我的天,”他说,“我们迷路了。”
  “只要我们沿着这条线路往前走,”米勒从他们马车的阴影处指着落日方向,“我们没有迷路。今晚或者明天黎明一定会找到水。”
  “这片地方广阔无边,”施奈德说,“没有什么东西是确定的。”
  “不用担心。”米勒说。
  施奈德看着安德鲁斯,脸上仍然挂着笑。“安德鲁斯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想想也会让你口干舌燥,对吧?”
  安德鲁斯迅速把视线从他身边移开,皱着眉头,但施奈德说得没错。他吃着饼干,突然觉得干得难以下咽,像晒干的沙子一样。他一直在干咽着饼干。他看到查理·霍格把吃了一半的饼干放进衬衫口袋里。
  “我们现在还可以向南穿过去,”施奈德说,“一天,至多一天半,我们可以到达阿肯色。牲口可以再支撑一天半。”
  “这样我们就要耽搁一个星期,”米勒说,“再说,也没有必要。我们只是口干一点,但我们可以挺过去,我了解这片地方。”
  “了解得还不够,否则我们就不会迷路了,”施奈德说,“我说,我们改变方向,到阿肯色去,那里肯定有水。”他拔起他们身旁的一束枯干的黄草。“看看,这地方一直干旱,我们怎么知道那条小溪没有干枯呢?如果池塘没有水怎么办?”
  “这地方有水。”米勒说。
  “有没有看到野牛的踪迹?”施奈德看看他们每个人,“没有一点踪迹。没有水,就没有野牛。我说,我们应该到阿肯色去。”
  米勒叹了口气,冷冷地朝施奈德笑了笑。“我们永远到不了阿肯色,弗雷德。”
  “什么?”
  “我们永远到不了阿肯色。我们离开斯莫基希尔河后,一直沿偏斜的方向往前走。即便牲口饮足了水,也要走两天半才能到达阿肯色——差不多和回到斯莫基希尔河一样糟糕。没有水,这些牲口永远到不了。”
  “该死,”施奈德轻声说道,“你应该早告诉我们。”
  米勒说:“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喝上水的,哪怕是挖口井。”
  “该死,”施奈德说,“你这个混蛋。我真想一个人一走了之。或许我会到达阿肯色。”
  “或许你到不了,”米勒说,“你了解这片地方吗,弗雷德?”
  “你明知故问,我不了解。”施奈德说。
  “那么,你最好和队伍一起走。”
  施奈德看看大伙儿,又看看他。“你有把握大家会跟你一块走吗?”
  米勒绷紧的脸庞松弛了,嘴角又出现了稀疏的皱纹。“我会一如既往地往前走。我只要重新找到对大地的感觉就行了。我太聚精会神观察了,过于用力回忆某个标记。一旦我找到对土地的感觉,所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你们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施奈德点点头,“我猜查理·霍格会跟你走,对吧,查理?”
  查理·霍格突然抬起头,像受了惊吓似的。他摸了摸残肢。“米勒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他说道,“口渴的时候,他会带我们找到水的。”
  “当然。”施奈德说,他转向安德鲁斯,“那么,就看我们俩的了,安德鲁斯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马车和牛队都是你的。如果你说我们往南走,米勒要反对你的意见就难了。”
  安德鲁斯看着地上。干枯的细草间的大地都是泥土粉末。尽管他没有抬头看,但他知道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他。“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他说道,“我们最好还是跟着米勒。”
  “好吧,”施奈德说,“你们都疯了。但看起来我别无选择,只能跟你们一起干了。”
  米勒的薄嘴唇一咧,微笑了起来。“你担心过头了,弗雷德。如果真那么糟糕,你可以喝一点查理的威士忌对付一下,现在一定还剩下九或十加仑威士忌。”
  “马听了你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施奈德说,“我认为靠着十加仑的威士忌,我们一定能离开这儿。”
  “你担心过头了,”米勒说,“你一定会活到一百零五岁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会跟你一起走的。现在让我休息一会儿。”说完,他侧身躺下,滚到马车的阴影里,背对着他们睡着了。
  “大家最好都睡一会儿,”米勒说,“在高温下行走吃不消。我们睡一会儿,晚上启程。”
  安德鲁斯侧身躺着,头枕双臂。他从阴影处望出去,看着远处的平坦草原。在他视野所及之处,大地平整无奇。离他鼻子几英寸的地方僵直站立着的草由近及远逐渐模糊,汇入远方,远方好像突然来到眼前。他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东西。他的手指尖用力推开了草丛,他能感到手指尖上的泥土粉末。他把身体压在地上,什么也不看,一直到因看了令人头晕目眩的草原而产生的恐惧消失,好像这种恐惧通过手指又传回了它的源头——大地。他口干舌燥,伸手想要拿水壶,但还是克制住了。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将干渴驱出身体。他紧贴着大地,过了一会儿,身体放松了下来。临近傍晚,他睡着了。
  太阳的利刃切向远方地平线的时候,他们重新上路。
  夜晚很快降临。月光中,米勒走在前头,俯着身子,像个疯狂的影子,在马鞍上摇来晃去。安德鲁斯和施奈德信马由缰地向前走着,米勒一个人却策马在草原上穿来绕去,草原在夜晚像是闪着亮光。只见他无缘无故地放弃他们原来走的线路,走上一条偏离原路很远的新线路。走上个把小时,又放弃这条线路,走向另一个方向。在最初的几个小时,安德鲁斯试图记住路线,但疲倦很快让他注意力涣散。晴空中的星星,朦胧的月亮在脑子里旋转。他闭上眼睛,俯身颓然地坐在马鞍上,让自己的马跟着施奈德和米勒前进。即使夜晚天气凉爽,他还是感到口渴难熬,偶尔喝一口水壶里的水。他们停下过一次,让马吃草;安德鲁斯坐在马鞍上,没有下马,昏昏欲睡中,对周围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
  他们一直走到第二天清晨,一直到气温变高。牛队步履缓慢。它们几乎哞哞叫个不停,呼吸粗重干涩。连安德鲁斯都看出它们的皮毛变得黯淡,肋骨和两侧的骨头凸显出来。
  施奈德骑马过来,走在安德鲁斯身边,扭头朝牛队方向看去。“牛看上去很糟糕,我们本应该向南走。运气好,或许可以到达阿肯色。”
  安德鲁斯没有搭腔。他的喉咙干得受不了,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马鞍后面,拿起他的水壶,喝了两大口。施奈德笑了笑,策马走开了。安德鲁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水壶盖上,重新放到马鞍后面。
  刚过中午,米勒勒马停住,下了马,回身朝缓慢前进的马车走去。他挥手让查理·霍格停下来。
  “我们在这儿等高温降下来再走。”他随即说道。他走到马车的阴影里。施奈德和安德鲁斯朝他走过来。“牛队看上去很不妙,米勒。”施奈德说。他转向查理·霍格:“它们还怎么拉车?”
  查理·霍格摇摇头。
  “它们的舌头开始肿了。挺不过今天。还有马,看看它们。”
  “没关系。”米勒说道,声音低沉刻板,像是怒吼。他眼睛的黑瞳孔毫无表情地闪着光,盯着他们,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似的。“水壶里还剩下多少水?”
  “不多了,”施奈德说,“或许够我们挨过今晚。”
  “拿来。”米勒说。
  “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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