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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马,抓住受伤的人,抬着往木场那边走过去。正是在这一个时刻,那两个孩子撒腿就跑。
他们跑到了离我这棵树有一半路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发现。等到他们一发现,就立刻跳上马
在后紧追。眼看着越追越近,可是仍然无济于事,因为那两个孩子起步早,这时已经赶到木
垛后边躲了起来,又占了对方的上风。这木垛就在我那棵树的前边。两个孩子中,有一个就
是勃克,另一个是细挑个儿的年轻人,大约有十九岁左右。
这些马上的人乱闯了一阵,然后骑着马走开了。等到望不见他们的影子了,我便朝勃克
大叫一声,告诉他我在这里。他起初还弄不清楚我是从树上发出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他
叮嘱我仔细瞭望,一见那些人重新出现,立刻告诉他。还说他们准定是在玩弄鬼花招——不
会走远的。我原来想要从树上爬下来,可是没有下去。这时勃克就一边大哭、一边跳脚,说
他和他的堂兄乔(就是那另一个年轻人)发誓要报今日之仇。说他父亲和两个哥哥给打死
了;敌人方面,也死了两三个人。说歇佛逊家的人设了埋伏。勃克说,他的父亲和他的哥哥
们本应等候他们的亲属来增援以后再行动的——歇佛逊家的人的力量,远远胜过他们。我问
他,那个年轻的哈尼和苏菲亚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他说,他们已经过了河,平安无事。听到
这么说,我是高兴的。可是勃克是另一个样子。他又气又恨,因为这一天他朝哈尼开了枪,
可是没有打死他——
象这样的事,我还闻所未闻哩。
突然之间,砰!砰!砰!响起了三四响枪声。那边的人没有骑马,偷偷穿过林子,绕到
他们后边,冲了过来。那两个孩子往河里跳——两人都受了伤——他们往下水划,对方在岸
上对着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大叫,“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我当时是多么难受啊!几乎从
树上栽下来。这种种全部的经过,我也不想叙说了,——要是这样做的话,只会叫我更难
受。我但愿,当初那个夜晚,我根本没有爬上岸来,以致亲眼目击这次的惨祸。我的脑子
里,将永远赶不掉这种种的一切——有好多回,我在梦里还梦见了这种种的一切啊。
我躲在树上,一直躲到天黑,害怕爬下树来。我间或听到远处林子里有枪声。有两回,
我看到有一小伙的人骑着马、带着枪,驰过木材场,因此我估摸着冲突还没有完。我心里万
分沉重,因此打定了主意,从此决不再走近那座房子。因为我寻思,这全是我闯的祸啊!我
推想,那张纸片是苏菲亚小姐要和哈尼·歇佛逊在晚上两点半钟一起出奔。我寻思起来,我
原本应该把这张纸片的事以及她行动的怪异之处告诉她父亲的。这样,他父亲也许会把她关
在房间里不许出来。这么一来,这多么可怕的灾祸就根本不会发生。
我一下了树,就沿着河岸下游偷偷走了一段路。我发现河边躺着两具尸体。我把他们一
步步拖上岸来,然后盖住了他们的脸。随后我就赶快离开。把勃克的脸盖起来的时候,我不
禁哭了一会儿,因为他对我多么好啊。
这时天刚黑。从此以后,我从未走近那座房子。我穿过林子,往泥水塘那边走。杰姆不
在他那片小岛上。我急忙往小河浜那边赶,一路拨开了柳树丛,火烧火燎地只想跳上木筏,
远离这片可怕的土地——可是木筏不见了!我的天啊!我多么惊慌啊!我几乎有一分钟时间
喘不过气来。我使劲吼叫了一声。离我二十五英尺,响起了一个声音:
“天啊,难到(道)是你么,老弟?别作申(声)。”
是杰姆的声音——这样美妙的声音,过去可从来没有听到过啊。我在岸边跑了一段路,
登上了木筏,杰姆一把抱住了我。见了我,他真是异常高兴。他说:
“上帝保佑你,乖乖。我断定你又丝(死)啦。杰克来过。他说他料想你已经中蛋
(弹)丝(死)了,因为你再也没有回家。所以我这会儿正要把木伐(筏)划到小河浜口口
去。我已经做好准备工作,只要杰克回来告诉我你肯定已丝(死),我就把木伐(筏)划出
去。天啊,见你又回来了,我多么高兴啊,乖乖。”
我说:
“好——好极啦。他们再也找不到我啦。他们会以为我已经打死了,尸体往下游漂走了
——那边确实有些东西会叫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杰姆啊,别再耽误时间了,赶快朝大
河划去,越快越好。”
木筏向下游走了两英里多路,到了密西西比河的河中间了,我这才放下了心。然后我们
悬挂起了信号灯,断定我们如今又自由、又平安无事了。从昨天起,我一口东西也没有吃
过,因此,杰姆拿出一些玉米饼、酪乳、猪肉、白菜和青菜——味道又烧得可口,世上没有
更好吃的了——我一边吃晚饭,一边和他谈起来,高兴得什么似的。能够离打冤家远远的,
我十分高兴。杰姆呢,能离开那片泥水塘,也十分高兴。我们说,说来说去全世界没有一个
家能赶得上木筏子的。别的地方总是那么别扭、那么憋死人,只有木筏子是另一个天地。在
一只木筏子上啊,你感觉到的,就是自由,就是舒坦,就是轻松愉快①。
①诺顿版注:有关格伦基福特事件的两章把有关这家人家诗情画意的描写和“打冤
家”的野蛮、不人道、令人生厌的虚骄,形成鲜明对比。并且马克·吐温始终以河上风光与
陆上生活作对比,以淳朴的自然与人性作对比。这章末了一句话,是哈克带有总结性质的体
会。
第十九章
英文
两三个白天和夜晚就这么过去了。我看我不妨说是漂过去了,那么宁静、那么顺当、那
么甜美地滑过去了。我们是这样消磨时光的。一到下游那边,只见一条大得吓人的大河——
有的地方河面有一英里半开阔。我们在夜晚行驶;白天,便躲起来。夜快尽了,我们便停止
航行,把筏子靠岸——总是靠在一处沙洲水流平静的地段,然后砍下白杨和柳树的嫩枝,把
木筏子给遮盖起来。随后我们放好钓鱼竿。接下来我们溜下水去,游它一下,提提精神,凉
快凉快。然后我们在沙滩上坐下来,在那里,水只有膝盖深。我们就迎接白天的到来。到处
没有一点儿声音——万籁俱寂——仿佛整个儿世界沉沉入睡了,只是偶然有牛蛙叫几声。往
水面上望去,首先看到的是灰蒙蒙的一条线——那是河对岸的树林子——别的便什么也看不
清——接着是天空中有一点儿鱼肚白;然后鱼肚白多了些,逐渐朝四周散开去;接下来,远
处河水的颜色淡了些,不是那么黑了,而是灰灰的了。更远处,可以看到小小的黑点子在漂
过来——那是些载货的驳船之类。还有黑黑的一长条——那是木筏子。有时能听到长桨吱吱
地响,或者一些杂音。四周这么寂静,声音又来自很远的远方。过了一会儿,你看到一道水
纹。凭了水纹的模样,你知道那里有一块礁石,急流朝着它冲过去,流水飞溅,成了这个模
样。你看到,雾气袅袅上升,离开水面,东方红了起来,河面红了起来。你可以看到对岸河
边树林子边上一处原木搭成的小屋,那可能是一个木材场,在那里堆着的一堆堆木材,中间
却是空的,容得狗钻来钻去,为了能叫人家上当①。然后微风轻拂,从河上一阵阵吹来,那
么凉凉的,那么清新,闻起来那么甜美,这是全凭了那些树林子和那些鲜花的缘故。可有时
候也并非全是如此美妙。因为人们把死鱼扔得到处都是,象尖嘴鱼之类,弄得臭不可闻,然
后是大白天来到了,万物在阳光下微笑,百鸟在争鸣。
①诺顿版注:当时木材买卖论堆,木头当中的空隙也算在内,因而堆放时往往故意
搞成空隙。
到这时,有点儿炊烟不会惹人注意,我们便从鱼钩上取下几条鱼,煮一顿热呼呼的早
饭。然后我们便面对着河上的寂寞,懒洋洋地、懒洋洋地睡了过去。等到慢慢醒来,看看情
况,也许会看到一只轮船一路喘着气,往上游开去。只因为是在对岸老远的地方,所以除了
它的明轮是装在船两旁或是在船尾之外,什么也看不清。并且在一个钟点以后,连听也听不
见什么了,看也看不见什么了——留下的只是一片冷清。再隔一个时候,你也许会看到一只
木筏老远地滑过水面。也许上面会有一个楞头楞脑的小伙子在劈木柴,因为木筏子上总有人
干这个活。你会看到斧头一闪,朝下一劈——声音你是听不到的;又见斧头往上举起,举到
人头那么高,然后喀嚓一声——从水上经过一些时间才传到你耳朵里。我们在白天里就是这
么懒洋洋,这么懒懒散散,在一片寂静之中凝听着。有一会浓雾沉沉,河上驶过的木筏之
类,一路上敲打着白铁锅,免得自己被轮船撞翻。有时候一只驳船或者一只木筏贴近我们开
过去,离我们这么近,说话声、咒骂声、调笑声,声声入耳——听得一清二楚,就只是看不
见人的影子。这叫人浑身汗毛直竖,仿佛是精灵在天空中显灵。杰姆说,他肯定那是精灵,
不过我说:
“不,精灵不会说什么‘开(该)死的雾’啊什么的”。
没有多久,天黑了,我们就出发。我们漂到河中心的时候,听任它自然地漂,由它随水
漂到哪儿就是哪儿。我们点燃了烟斗,两脚泡到水里面,谈天说地——不论白天、黑夜,我
们通常总是光着身子,只要没有蚊子咬——勃克家的人给我做的新衣服,做得太讲究了,穿
起来浑身不自在。再说,对衣服,我可从来不讲究。
有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偌大一条大河全归我们所有。那边是河岸,是一些岛屿,
和我们隔水相望。也许会有一点微光闪闪——是船舱里的一支烛光——有的时候,你会在河
面上见到一两处闪光——是木筏子上的,或是驳船上的。也许你还能听到一处船上传来提琴
声或者歌声。生活在木筏子上,这是何等美妙。头上的天空是我们的,正布满着一闪一闪的
的星星。我们朝天躺着,仰望着星星。我们议论着这些星星是造出来的呢,还是自然而然地
生成的——杰姆认为是造出来的,我呢,认为是自然而然生成的。我断定,要造这么多,该
要多少多少时间啊,费的时间太长啦。杰姆说,这些是月亮下的蛋。啊,这仿佛也有道理,
因此我没有说什么反对的意见。因为我见到过一只青蛙便能下好多好多的卵,因此这也是做
得到的。我们也留心看着星星掉下来,看着它划过天空。杰姆认为,这些星星是变坏了,这
才被从窝里扔了出来。
每天晚上,我们总有一两回看到一只轮船轻手轻脚在暗地里溜过去,从烟囱里喷出一大
簇火花来,象雨点般地落在水面上,煞是好看。然后它拐过一个弯,灯不亮了,吵闹声停下
来了,留下的是一片寂静的大河。轮船卷起的水浪,在它开走以后好久才流到我们的面前,
把木筏轻轻摇动几下。在这以后,你耳朵里一片寂然,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一片寂然,只
是偶然传来青蛙的叫声。
半夜过后,岸上的人都上床了。有两三个钟头,岸上一片漆黑——木屋的窗内也看不见
灯光了。这些灯光就是我们的钟表——第一道灯光表明早晨正在来临。这样,我们就会马上
寻找一处地方,好躲藏起来,并且把木筏子系好①。
有一天拂晓时分,我发现了一只独木小船②,便划过了一道狭窄的急流靠到岸边——只
有两百码路——然后划进了一英里外柏树林子里一条小河浜,看能不能摘些浆果。我正经过
一处牛走的小道,跨进小河滨,忽听得有两个人在小路上飞奔而来。我想这下子我可完啦。
因为每逢有人追什么人,我总以为追的是我——要不然,就是杰姆。我正想赶快溜,可是他
们已经逼近我了,还喊出了声,苦苦哀求我救他们一命。——还说他们并没有干什么坏事,
可人家却要追捕他们——后面正有一伙人带着狗在追来。他们想要马上跳上木筏,不过我说:
“别跳。我还没有听到后边的狗和马的声音嘛,你们还有时间闯过灌木林子,往小河浜
上游走一小段路,再下到水里,蹚到下边我这里来,然后上木筏子来——这样,狗就闻不到
气味啦。”
①诺顿版注:以上是马克·吐温的名篇之一,写了回到了木筏子上的自由天地,写
了河上风光,洋溢着抒情色彩。这样的抒写,刚好插在两次有关人类暴行的描叙的中间,一
是前面的“打冤家”,另一是后面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