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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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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她走过来,这几个弟兄总是会围着她。这姑娘因此感到非常激动。她能够让他们的眼睛忽然亮起来,闪闪发光,她能够让他们当中的老大不停地捻着他的胡须,她知道,她只要随便笑笑,只要随便讲几句话,几乎就可以随意指挥他们。他们喜欢听她谈讲各种问题,在她兴高采烈地谈着政治和经济问题的时候瞪眼看着她。而她在她谈话的时候,也注意到安东尼那双像萨梯(萨梯,希腊神话中的森林之神,也是所谓的淫欲之神,一般画作羊腿人身)一样的金棕色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他并没有听她讲话,他要听的只是她说话的声音,这使得她十分激动。
有时候,如果她愿意同他一道到暖房里去,看看那里翠绿一片的植物,看看在绿叶中频频点头的红色的报春花,看看那些紫色、红色和白色的金钱菊,他简直会高兴得像一头小鹿了。她看见什么都要问问,他总是非常细致、非常精确地一点点告诉她,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常使她止不住要笑。然而,她对他所讲的一切也的确很感兴趣。他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光,那很像拴在花园门口的那只公羊眼中露出的神色。
她和他一起走进温暖的地窖里,在那里的黑暗中,大黄的黄色骨朵儿已经开始露头了。他用提灯照着地上。她看到大黄壮实的、红色的枝干上闪着光的骨朵儿,像一盆火似的从柔软的泥土中慢慢冒出头来。他仰起头看着她,当他大笑着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微的马嘶声的时候,灯光照到他的眼睛和他的牙齿上。他看上去是那么漂亮。她的耳朵里似乎忽然听到了一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安东尼的那种悦耳的微弱的马嘶般的笑声;他的胡须向上翘着,眼睛里闪着一种鲜明、冷静、稳定而又傲慢的笑意。在他的动作中似乎总显露出一种胜利的轻快感,她没有办法不让自己作出对他赞赏和亲近的表示。然而,他是那么谦恭,他说话的声音是那么让人动心。在她必须爬上一个高台的时候,他伸出手来,让她扶着爬上去。她踏上他的坚实的身体,那充满生气的身体在她的重量之下发出了轻微的战栗。
她仿佛生活在一种催眠状态中,随时都意识到他的存在。在她的正常的感觉中,她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每次进屋时所表现的那独特的满不在乎的轻松神态,以及他看着她时照射在她身上的那种强有力的冷静、鲜明的光彩,都对她具有巨大的魅力。在他的眼中,也和在那只公羊的淡灰色眼中一样,总仿佛有一种稳定的和白天完全无关的来自月光的炽热的火焰。这使得她变得十分机警,但是,她的思想却像已经熄灭的火焰一样不起作用了。现在她的一切感官都无比敏锐,她完全生活在各种感官之中了。
不久后,有一个星期天,她看到他为了打动她的心,穿上了一身十分漂亮的节日服装。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笑。她也就一心老想着他那身僵硬的节日服装的可笑的一面。
她在安东尼的问题上常常意识到自己有些对不起马吉。可怜的马吉仿佛感到被出卖了似的老是躲在一边。马吉和安东尼天生就是一对仇人。厄休拉有时不得不带着满腔热情和强烈的怜悯感回到她这位朋友的身边。她的这种做法,马吉总是稍稍地有些冷淡地接受下来。然后便是读诗,看书和学习代替了安东尼,代替了他的公羊一样的举止以及他的冷静的令人愉快的幽默。
厄休拉在贝尔科特的时候,开始下雪了。那天早晨,山杜鹃的枝头都重重地盖上了一层白雪。
“咱们出去走走,好吗?”马吉说。
她已经不那么坚信自己的领导能力了,因而只是试探性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她现在对她的朋友已经有所保留了。
他们拿着大门的钥匙走到大花园里。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银色世界,天空下阴暗的树木和树丛上都盖满了一层白霜。这两个姑娘走过大院,把她们的足迹留在大院旁的雪地上。门窗紧闭的大院里寂静无声。在大花园很远的那一头,有一个男人正抱着一大捆稻草从雪地上走过。他的阴暗的身影看上去非常小,仿佛是一个什么小动物无意识地在那里移动。
厄休拉和马吉到处闲逛着,一直来到一条清冷的淙淙流水的小溪边,它在夹岸的雪地中向前流动着,灰色的溪水中漂浮着一团团被冲下的白雪。她们看着一只知更鸟转动着它的明亮的眼睛,接着亮开它棕色的和红色的胸脯钻进了树林。接着几只鲁莽的小蓝鸟在地上滚打起来。而那小溪却一直暗暗笑着冷静地向前流去。
这两个姑娘穿过一片白雪覆盖的草地,走到人工挖成的鱼池边去,鱼塘上面已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那里有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缠满了常春藤。一条条的青藤几乎都笔直地垂向地面。厄休拉高兴地爬到这棵树上,坐在浓密的常春藤和一些干枯的小果子当中。有些常春藤的叶子像一把把绿色的匕首向外伸着,尖上都顶着白雪。在它们的下面还可以看到冰碴儿。
马吉拿出一本书来,坐在一根较矮的树枝上开始朗读柯勒律治的《克里斯塔贝尔》。厄休拉不十分在意地听着。她此刻心情十分激动,接着她看到安东尼充满自信、微带着得意神态在雪地上走过来。映衬着地上的白雪,他的脸显得像古铜一般,带着充满自信的微笑。
“你来了!”她向他叫道。
他的脸上顿时表现出明确的热情。他猛地一仰头,作为他的回答。
“你在这儿!”他说,“你这样子简直像是你也变成一只小鸟了。”
厄休拉纵声大笑。她这也是对他特有的、似乎能够穿透一切的笛子般的声音做出的反应。
她并没有思念安东尼,可是她现在却是生活在和他有关的他的这个世界中。有一天晚上,当她走过一条胡同的时候碰见了他,于是他们一同向前走着。
“我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太美了。”她大声说。
“你真这么觉得吗?”他说,“我很高兴你喜欢这地方。”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自信。
“哦,我对这个地方真是喜爱极了。一个人能够生活在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在你的花园里种植一些花草,那他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简直和伊甸园差不多了。”
“是吗?”他微笑着说,“是的———要说,这地方真不坏。”他开始有些犹豫了,他的眼里露出了更强烈的光亮,他像一个小动物似的瞪着眼看着她,不停地注视着她。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猛地一动。她知道,他现在是要向她提议,让她和他一起在这里住下了。
“你愿意同我一起呆在这里吗?”他试探着问道。
恐惧和他的建议所引起的激动情绪使得她的脸完全变白了。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大门边。
“这怎么讲?”她问道,“你也并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们可以结婚。”他用一种奇怪的冷静的讨好的声音说。这声音简直要让阳光冷得像月光一样了。一切具体的事物似乎都变了一样。暗影和跳动着的月光,以及一切冷冰冰的非人的闪烁着的感觉都变成了真实的东西。她带着某种恐惧的情绪发现,她真是准备要接受对方的请求了。她看来不可避免地一定得接受了。这时他把一只手向大门边伸去。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的棕色的肌肉显得那么坚实和强健。她似乎忽然受到了某种侮辱。
“我不能。”她违反自己的意愿回答说。
他又发出了一声短暂的马嘶一般的微笑,这一回显得非常悲哀,非常痛苦,同时他拉开了门闩。可是他并没有开门。落日的光辉闪烁在树丛的紫色的枝头,他们在那日光下站了一会儿。她看到他的棕色的美丽的脸,闪出了一阵愤怒、羞辱和承认失败的光彩。他是一头知道自己已经被驯服的小动物。她的心由于对他的感情,由于他向她提出的带有极大诱惑力的请求,由于悲哀和永远无法弥补的孤独感而燃烧起来。她的灵魂变成了一个在深夜哭泣的婴儿。他没有灵魂。噢,她为什么要有呢?他比她显得更为纯洁。
她转过身去,她背着他转过身去,她看到了东方一片离奇的玫瑰色,看到在东方那玫瑰色的天空,月亮在这一片蓝盈盈的白雪之上变得更黄、更可爱了。这儿的一切都是这么美丽,这儿的一切都是这么可爱!而对这一切,他完全无所见,他和它们已合而为一。她却有所见,她和它们也合而为一。她的有所见,把他们无限制地分开了。
他们各自追随着自己不同的命运,一声不响沿着那条小道走去。眼前的树木越来越阴暗,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中,积雪现在只是隐约可见了。那一天像一个影子一样已经进入了一个光线微弱的积雪的黄昏,而她却仍然毫无目的地在和他谈着,并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然而也为了使他跟她更亲近。而他却只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着。他轻轻地为她打开了花园的门,她现在正走进她自己的欢乐世界,而把他关在门外了。
接着,甚至就在她要逃避,或者说准备逃避这种感情上的痛苦的时候,第二天马吉却跑来对她说:
“厄休拉,要是你无意嫁给安东尼,我是不会鼓励他爱你的。这样做很不对。”
“可是,马吉,我从来也没有鼓励他爱我。”厄休拉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很下流的事,十分惊愕而又很痛苦地说。
但她是真的很喜欢安东尼的。在她的一生中她还会常常想念他,想起他愿和她结婚的请求。可是她只是一位旅游者,她只是这个地球表面上的一个旅游者。而他却是一个孤立的生物,生活在他自己的获得满足的感官之中。
她是一个旅游者,这一点她自己也无法改变。她了解安东尼,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旅游者。可是,哦,到最后的最后,她必须不停地前进,去寻求她知道她始终也无法接近的那个目标。
她现在正在慢慢挨过她在圣菲利普学校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学期。她每过一个月便勾销一个月,先是十月,然后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她非常仔细地把一个月又一个月的时间这样踢掉,等待着暑假的来临。她看到自己在自己的旅途中已经快转过一圈来了,现在只差很小一段便是一整圈了。然后她就会像一只已经多少学会一些飞翔技术的小鸟一样,飞向开阔的天空。
她眼看就可以上大学了;那就是她的不可知的、宽广的开阔的天空。一到了大学,她就将彻底打破她所熟悉的一切生活圈子。因为,她父亲也准备搬家了。他们全家都准备离开科西泽。
布兰文对他周围的一切从来是漫不经心的。他知道他那设计花边的工作对他本人来讲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意义,他不过是靠这个挣点工资罢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对他意义更为重大的东西。经常和安娜·布兰文生活在一起,他的头脑里永远充满了肉体上的温暖,他从一个本能向着另一个本能前进,永远摸索着前进。
有人对他说,诺丁汉的教育委员会正准备聘请一些工艺教师,并劝他提出申请,这时他简直仿佛感觉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新的空间,他可以从他那闷热、阴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生活圈子中跳出去了。他非常自信并充满希望地送上了他的申请书。他对自己的超自然的命运一向是很有信心的。长期那种不可避免的令人厌烦的工作,已使得他的肌肉发僵,并使得他红红的机警的脸显出了十分憔悴的神色,现在他可以逃开这种生活了。
他现在还能有各种各样的发展前途,他的妻子对这一点也完全相信。她现在也很愿意改变一下环境。她对科西泽也有些厌倦了。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原来的住房显然太小了。另外,她现在已将近四十岁,她开始从她的母性中觉醒过来,她的充沛的精力慢慢也希望向外寻找出路了。成长中的生命的吵闹声把她从一种麻木状态中惊醒过来。她也要在创造生活方面贡献出自己的一点力量。她十分愿意搬家,带着她的那一窝一起搬。现在她能够把他们移栽到另一个环境中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因为她已经生下了她的最后一个孩子,这孩子也已经慢慢成长了。
所以,她现在已和过去不一样,也常常十分安闲地和她的丈夫谈一些计划和安排,至于改变的方法她却是不在意的。既然现在可以改变,那就很好;而且即使现在没有这种改变,将来也还会有别的改变的。
全家人都因此感到非常激动。厄休拉更是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父亲现在终于要变成社会上的一个人物了。这么久以来,他在社会上等于零,没有任何身份和地位。现在他要变成诺丁汉县城手工艺教师了。这是一个很有身份的职位。这就是一种社会地位。他将来在他这一行中可以成为专家。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了。厄休拉感觉到,现在他们一家终于有了一个立足点。他早就应该占有这种地位的。她所认识的人中还有谁能像她的父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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