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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我扶到一张轮椅上,我全身酸痛,尤其腹部缝合的地方更是刺痛。他们把我推到早产儿加护病房前,解释说:“你只能在玻璃窗前看。”一位护士指着说:“在那里!”
我额头靠在玻璃窗上努力地往里看。她看起来好小,皱皱的像个粉红色的葡萄柚,小小的四肢,手臂没有我的拇指大,头小得跟桃子一样。她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头上有稀稀疏疏的头发,戴着一顶米色的帽子,“她重约3磅。”护士告诉我。
“宝宝。”我轻轻地说着,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窗,宝宝没有动,只是小手转动了一下,仿佛在对我挥挥手。
我对她说:“嗨!宝贝!”
护士看看我说:“你还好吗?”
“应该给她换顶可爱一点的帽子。”我说完,忽然喉咙哽咽,泪如雨下。我觉得心里充满忧伤,“在她的黄色房间里,有张婴儿床在里面,衣柜的最上层抽屉,有很多婴儿帽,我妈有钥匙……”
护士弯下腰来说:“我必须要把你推回去了。”
“请你一定要帮她换顶好一点的帽子。”我又说了一次。我真是又笨又固执,明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新潮的帽子,而是能将她救活的奇迹……
护士又弯下腰:“她叫什么名字?”保温箱的尾端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夏普立欧之女”。我张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忽然间我的心里出现了一个名字——悦心。我说:“她叫悦心。”
当我回到病房时,看见麦茜在里头,门口放着的可爱礼物。
她坐在我旁边,握着我插着点滴的手说:“可怜的坎妮……你看见宝宝了没有?”
我点点头,眼泪又冲出了眼眶。“她好小……”我努力想说出口,却又开始啜泣。
麦茜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布鲁斯来过了。”我哭着说。
“我希望你叫他去死好了!”麦茜说。
“我差不多是跟他这样说……”我一边用没有打针的手擦着脸,一边请麦茜给我面巾纸。“真是讨厌……”我一边哽咽一边说:“真是无奈又讨厌……”
麦茜抱住我的头,非常伤心地说:“噢!坎妮!”
我把眼睛闭上,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麦茜走了之后,我睡了一会儿。我忘了梦见什么,只知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布鲁斯就站在门口。
我眨眨眼看着他。
“你需要什么吗?”他问。我只是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坎妮?”他显得有点不安。
“靠近一点。”我跟他示意说:“放心,我不会咬人,更不会推你!”
布鲁斯向我的床走近。他的脸色苍白,非常焦躁不安的样子,或许他只是不喜欢靠近我罢了。我可以从他的动作、也可以从他把手放在口袋里的方式看得出来。我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煎熬,我心想:太好了!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拿张椅子坐在我的床边,偶尔偷偷瞄着挂在床边静脉注射的袋子。我真希望他看见这一切时内心感到非常痛苦。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上一次讲话是什么时候。”我说。
布鲁斯合上眼。
“我还记得你房间是什么样子,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上次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话。”
他抓住我说:“坎妮,不要再说了。”他说:“我对不起你!”这是我长久以来一直盼望他对我说的一句话。他开始哭泣:“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感到一阵疲累,好像已经老了一百岁似的。
我把脸转向墙的那一边。没多久,布鲁斯就停止哭泣;再过没多久,我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第二天早上当我起床的时候,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看见老妈走进来,她似乎很不自在——她很会说笑话,却不太会安慰别人。
“我跟布鲁斯谈过了。”她说。
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老妈一定可以从我的表情看得出来,但是她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也跟他的女朋友谈过了。”
“坎妮,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很难过。”
“他们本来就应该觉得难过。”我生气地说:“在我怀孕期间,布鲁斯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而那害人精又对我做出这种事……”
老妈被我的口气吓了一大跳:“医生还没证实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才不管!”我用抱怨的口气说:“我希望那个贱人得到应得的报应。”
老妈大吃一惊说:“坎妮……”
“怎么样?你以为我会原谅他们吗?我的小孩差点就死掉,我也差点死掉。我以后再也不能生小孩了,我总不能因为他们感到很难过,就算了啊!我不会原谅他们的!永远都不会!”
我妈叹口气,温柔地叫我的名字:“坎妮……”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站在他们那一边!”我大声说。
“我没有站在他们那一边。”老妈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觉得你这么生气对身体不好。”
“我的孩子差一点就死掉了。”我说。
“可是她并没有死掉啊!”老妈说:“她不但没死,而且她会活得好好的……”
“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你听不懂吗?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吗?”
“你刚出生的时候,跟她一模一样,你知道吗?”老妈有点按捺不住地说:“她会活得好好的,我知道。”
“你活到五十六岁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你还说你知道些什么?”我大声地说:“我还能相信你吗?”
“我不配拥有她……”我边哭边说:“我没有办法保护她,我让她受到伤害……”
“你怎么会这么想?”老妈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坎妮,这只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你会是个好妈妈。”
“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他不爱我?”我边哭边说,我也搞不清楚我在说谁?布鲁斯吗?还是老爸?
老妈站了起来,我看见她盯着墙上的钟看,她咬住嘴唇轻轻地说:“对不起,我要去接唐雅,她在上课。”
“她今天在上什么课?又要面对哪方面的心理问题?冷漠的祖父母情结吗?”
老妈突然发火说:“坎妮,放她一马吧!”我被老妈吓了一跳,都忘记哭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我已经听得很厌烦了。”
“那你干吗现在提出来讲,你不会等到你孙女出院再讨论这个话题吗?”
老妈嘟着嘴说:“我等一下再来。”然后就向外面走去。一只手还放在门把上,她回头对我说:“你现在什么东西都有了,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知道吗?”
我皱着眉头想: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听起来就像老妈从唐雅上课的讲义上节录下来的话,都是心理学方面的废话!
“我知道!”我接着她的话说:“你赶快走吧!反正我被人家抛弃惯了。”
老妈说我什么东西都有……但我实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眼里只看得见我失去的东西——男朋友、健康,甚至连孩子都无法留在身边……我什么东西都有了……我闭着眼睛,难过地想着……希望我能再梦到小时候的床,还有我在水里的情形……
一个小时之后,我听见门再度打开,但是我却没有抬头看。
“老妈,你去跟唐雅说。”我还是闭着眼睛说:“我不想听你说……”
“真的吗……”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可是我跟她不熟,我想我们大概没什么话说……”
我抬起头来,看见库医师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面包店的盒子,还有一个黑色的大包包,里面有个东西动来动去。
“我听说之后就立刻赶了过来。”他一边说,一边坐在老妈刚才坐的椅子上,把盒子放在床边的桌上,把那个包包放在大腿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好。”我说,他仔细瞧瞧我。“事实上,我觉得糟糕极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你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你的……”
“悦心。”当我说出宝宝的名字时,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我在跟命运搏斗似的。“她很小,肺没有完全长好,现在还要靠呼吸器来呼吸……”我停了一下,擦一下眼泪说:“我的子宫被切除了,我的眼泪没有停过。”
他清了一下喉咙。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我流着眼泪问。
他摇摇头回答说:“不会。你尽管说。”他腿上的包包都快要掉下去了,我看了想笑,但是我已经忘记怎么笑了。
我说:“你的包包里放了什么东西,怎么会动来动去的?”
库医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门是关着的。然后对我说:“这真的是有点冒险……”他小声地说:“但是我想……”
他把包包的拉链拉开。Nifkin的鼻子钻了出来,接着是它的大耳朵,再后来就是它小巧的身躯。
“Nifkin!”我叫着它,它则立刻跳到我的胸前,添着我的脸。库医师抓住它,以免它碰到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管线。“你怎么……它怎么会……?”
“我跟萨曼莎一起来的。”他解释:“她在外面。”
“谢谢你!”我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真的好感谢你!”
他说:“你看……我们已经练习了很久了。”他把Nifkin抓了起来,放在桌上。“你看得到吗?”
我用手肘支撑着坐了起来,然后点点头。
“Nifkin!坐下!”库医师用很低沉的声音说,就仿佛是电视新闻的主播用很有权威的语气播报新闻。它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坐下,同时尾巴摇了三下。
“Nifkin!躺下!” Nifkin立刻躺下,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库医师,它那粉红色的舌头还露出来喘着气。
“现在最后一招是……装死!” Nifkin立刻躺卧在库医师的旁边,就好像中弹似的。(看到这一句;笑到肚子疼)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真的这么认为。
“它学得很快!”库医师一边说,一边把Nifkin装回袋子里。他又弯腰对我说:“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接着他走出去,换萨曼莎走进来,她冲到我的床边。一身律师的装扮——名牌套装、高跟靴子,一手拿着皮包,一手拿着太阳眼镜跟钥匙:“坎妮,我一听到……”
“……消息,就立刻赶来了。”我接着她的话说。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萨曼莎问:“孩子怎么样?”
“我觉得还好,小孩……还在保温箱里面。”
我坐了起来,并且拿了另外一个枕头塞到背后去。“现在几点了?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萨曼莎站了起来,很乐意为我服务的样子:“我找找看……嘿!这个盒子里装了什么?”
她指着库医师刚才带进来的盒子。
“我也不知道,那是库医师拿来的,打开来看看。”
萨曼莎解开带子,把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和布丁蛋糕,还有新鲜的草莓。
“哇,天啊!”萨曼莎说:“他怎么知道你喜欢吃这些东西?”
“我跟他说过的。”我真的很感动,他竟然都还记得。“我们上减重课的时候,要写出我们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萨曼莎切了一小块蛋糕给我,但是我吃起来就像在吃沙子跟石头一样难受,我很有礼貌地吞了下去,喝了一口水,然后跟她说我好累,想睡个觉。
* * * * * *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悦心也在医院里越长越大。
但是医生还是警告我,她还没脱离险境,还需要继续观察。她可能越来越好,也可能变坏。
我把她只有四磅六盎司的身躯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触摸她的双手,她的手是如此的小、如此的完美无缺。她用小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骨头,还有她皮肤底下的血管。我心里对她说:加油!小宝贝。虽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我爱你,宝贝!妈妈爱你。
我陪着她好几个小时,直到我自己也想睡觉为止。我把她的出生证明填好,笔迹既坚定又清楚地写着:悦心·夏普立欧。我也给她取了小名叫“利亚”——为了纪念布鲁斯的父亲,因为利亚听起来像是他的名字。
我坐在轮椅上,在她的玻璃箱外轻轻地说着:“孩子,我们要